时间过得真快，慈爱的母亲离开我们已经整整三年了。
在我的记忆里，母亲似乎永远是严厉的。小时候，我很怕她。有时，我甚至觉得她不爱我。有一次，我忍不住问一向很疼爱我的奶奶，我是不是从车沟里捡来的野孩子。奶奶笑着拿过镜子，让我自己看看，说:“你长得多像你爸爸啊！怎么会是捡来的！”大概是因为长得像爸爸的，奶奶很是偏爱我，经常偷偷地把好吃的东西特意留给我。如果被母亲发现，母亲就会非常严肃地要求我平分给两个姐姐吃。母亲常常告诉我们做人可不能太自私，要多想着为他人、为家庭多奉献些，长大了才有可能成为有担当，有道德的人，才能成为对国家和社会有益的人。
小时候，临时近清明节时，父母都要给老祖宗添坟。添坟时，母亲要带上纸钱和祭品。记得有一年的祭品是芹菜肉馅的水饺，那时候，在那个季节能吃到芹菜，可是稀罕事儿。母亲把煮熟的饺子分成两份，一份给奶奶吃，一份做祭品。父亲看着跟在母亲身后的我说:“孩子，别着急啊，等老祖宗吃完了，才能给你吃呢。”我为了能早点儿吃到水饺，哭着要跟着去添坟。当母亲把饺子摆在供桌上，焚烧纸钱，嘴里一遍遍絮念的时候，我生怕老祖宗出来把饺子都吃了，目不转睛地盯着供桌。祭拜完祖宗之后，我见饺子没有少，心里很高兴，就问母亲:“老祖宗吃饱了，我可以吃了吗？”母亲收起祭品，说:“老祖宗吃饱了，但是你也不能一个人吃啊，要回家分给姐姐们一起吃的！”我穿的衣服大多是姐姐们穿剩下的，好不容易在又哭又闹的情况下，母亲扯来布料打算给我做裙子，却因为邻居四奶一句布料扯多了，就给大姐做了件短袖衫……
在懵懂中，我又觉得母亲是爱我的。不爱我，为什么在我生日的时候，悄悄地把一枚煮熟了的鸡蛋塞给我？当我要叫大姐，二姐一起吃时，母亲却说:“这个是可以你自己吃的！”
我们的家境是贫寒的。虽然我穿的大多是姐姐们的旧衣服，但是每年冬天，母亲都要点灯熬油地付出辛劳，给我做一双新棉鞋。用母亲的话说，脚暖就会全身暖。白天要下地干活，为了能够在严冬到来之前让我能及时穿上暖和的棉鞋，粘底、缝鞋等活计，母亲都是晚上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干。有时候，我在梦中醒来，听到鸡都叫了，母亲依然低着头在煤油灯下纳着鞋底，线绳穿过鞋底的“滋滋”声，在寒夜里听起来很大，又很冷清。
小时候最快乐的时光，就是母亲走亲戚回来。因为母亲的衣兜里永远有惊喜——或者是一把炒熟的瓜子、花生；或者是几块儿糖。生产队麦收的时候，怕赶上阴雨天，连夜要在场里把小麦打出来，这时候生产队会给夜里干活儿的人发宵夜。所以，当身心疲惫的母亲清早回家时，总会用手帕捧出从牙缝里省回来的一个面包，两三块点心，分给我们姐妹吃。年少无知的我们，会狼吞虎咽地将美食一扫而光，却从未想到让母亲也尝上一两口，还一心希望母亲天天夜里能去干活儿，为我们带回平时吃不到的好东西。
在我的记忆中，母亲永远是忙碌的。她总是习惯地系着一条遮膝的用旧衣服改制成的围裙，走起路来风风火火，说话声音很大。从早晨天不亮就起床，做饭、喂猪，到夜里还常常要在灯下赶针线活儿，除了生病，平时几乎没见过她好好地休息过。
贫贱夫妻百事哀。由于常年忙里忙外造成的心力交瘁，到了晚年，母亲因脑梗住过两次院后，身体已大不如以前了。秋忙时节，大姐一再劝她不要再干农活儿了，可她仍然趁着中午大家都睡觉的时候，偷偷去地里捡拾花生。一生都离不开土地的母亲，辛勤劳作成了她生活中最大的享受。尽管年轻时生活的艰辛，磨蚀了她的青春容颜，却没磨灭她心中振兴家庭的美好梦想。母亲的口头禅永远是“只要肯干，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上初中以后，我知道了母亲承受的万般无奈，也变得乖巧许多。和母亲的交流也就多起来了。为了我能吃上热乎的早饭，母亲总是在我上学前做好。整整六年，无论寒暑。她把无言的爱，都洒在了温馨早餐里。
成家以后，在抚养孩子的过程中，我知道了母亲的不容易。回娘家的时候，我总是尽量给她带点儿她喜欢的东西。帮她干些农活、家务。工作上、生活上遇到不顺心的事儿，就趁着这个机会说给她听。孤独的母亲知道我工作很忙，从不说主动要求我住下来，只是叨念着我喜欢吃啥，好明天做。如果我说住一宿再走，她就开心地忙前忙后，好像家里来了久违的尊贵客人。
母亲渐渐老了，可是我却没有察觉，并一直以为来日方长，等我们度过难关，再孝敬母亲也不迟。回娘家时，我看到柜子上，锅台上都落满了灰尘，会抱怨母亲不爱干净，有在院子闲坐的时间，也不收拾屋子。我一边收拾家务，一边唠叨母亲。母亲全然不理会这些，而是忙着拿菜、拿肉，准备做饭。我就接过这些东西说:“您歇歇，让我来。”有时候指着她没洗干净的碗盘责备她:“还没洗净呢，您用它盛饭菜，多不卫生啊！”母亲就搓着手，愧疚地看着我傻笑。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她就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跟在我身后打转，让她去休息，她却不听，依然站在厨房不肯出去，并且总能找到一些事情来做:一会儿剥蒜，一会儿递碗。我也就不去理会她。当时我还觉得自己做得很不错呢。现在想起来，我的所作所为是多么伤母亲的心啊！无论多大年纪的母亲也希望亲手为自己孩子做饭吃，她想用这个来证明她很好，她不需要别人照顾，她不是儿女的负担！到现在我才明白：如果你看到平时干净整洁的母亲，变邋遢了，不是她懒了，而是她真的老了！当我真正懂得了这些时，她却不在了！愧疚，愧疚！想起这些如烟的往事，自责便会如一条冬眠中醒来的蛇一样狠狠地撕咬着我的心。
瘫痪在床两年的母亲走得很安静，也很突然，就像一觉睡过去了一样。她走了以后，村里很多人都来悼念她。许多五六十岁的街坊，拉着我的手，说着母亲在危难时给予的援助。和我相处了将近五十年的母亲，原来有那么多我不了解的一面:谁家缺东少西，她只要有，就会从不吝啬地送给别人。谁家有难处找她，她都要会当仁不让。我的一个街坊二婶拉着我的手说:“我心脏不好，走远路就接不上气，根本不咋出门。但听说你妈走了，我一定要送她！这是我们老姐妹儿从生产队时结下的情谊，她是天下打灯笼都找不到的热心人。好人不长寿啊，老天也真是太不公平了！”在他人有求于她的时候，她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是乡亲对母亲最多的评价。
送走母亲以后，我很悲伤，但是想到母亲从此以后再也不用躺在床上受罪了，心里也就轻松了一些。
有一次，我在工作上生活上遭到了双重打击，心里特别郁闷，也找不到可以倾诉的人。晚上梦见了母亲。她围着生前喜欢的蓝围巾就那么地一直望着我，却不说话。当我猛然从梦中醒来后，就再也睡不着了。起身来到客厅，透过玻璃窗，一轮圆月孤零零地挂在天上，细碎的月光从院子里那棵老梨树的叶缝洒下来，在地上映出斑驳的树影，灰白的院墙静静地站在那里，四周围静得没有一丝声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像野草一样在心田里瞬间疯长蔓延开来，我的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这一刻，我承认我想母亲了！
在我得意时，母亲和我欢笑，在失落痛苦时，母亲陪我流泪。为我付出，不求回报，一心疼我、爱我、教我、诲我的母亲，教我公正、教我担当、教我善良、教我感恩的一位忠厚长者，如今与我已是阴阳两隔了。呜呼！哀哉！谨以此文纪念我心中慈爱的母亲，愿她老人家在天堂幸福地安眠。
刘凤鸣，女，文学爱好者。曾在《金秋文苑》发表散文，《小村抗疫记》、《白发里的旧时光》，《故乡的田野》；在《雾灵文学》发表中篇小说《红杜鹃》、《一个人的守候》、在热河发表《裙子情节》，也曾在网络平台发表过多篇散文。
投稿须知
1.投稿邮箱：yanshanshiwen@163.com。
2.来稿请用word格式排版，并附上作者姓名、个人简介、生活照一张及个人微信号一并打包发送到投稿邮箱。投稿标题：作者+题材+标题。
3.稿件须是网络原创首发作品，文责自负。
4.投稿后一周内未收到回复即另行投往他处。
5.读者赞赏的一半为作者稿费，稿费每月发放一次。不足十元不发，集体创作以及多人作品一次刊发原则上留作平台维护费用。
编委会
主办：遵化市作家协会
顾问：关仁山 峭 岩 李春雷 杨立元 东篱 王立新 马良 张国印
编委：范丽丽 张国印 曹雪艳 张玉红 王翠红 杨晓健
主 编：曹雪艳
副主编：王翠红 杨晓健
编 辑：
小说与儿童文学：代文静
散文与报告文学：杨晓健 徐小东
现代诗歌：王翠红 王颖春
古体诗词：刘艳琴
评论与文学动态：梁淑艳
燕山诗文
遵化文学爱好者的精神家园
置顶公众号，每日第一时间阅读
长按关注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