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黑炭和陈世美

作者：刘小丽

潘庄人爱听戏，也爱唱戏，每一年的冬三月，猫在家里的人耐不住寂寞，便来找老赵给大家排几场戏，等到正月的时候，一起热闹热闹。

老赵这人和气，在家里又是元老，所以，老赵家的大客厅就成了这些戏迷排练的戏台。老赵媳妇总是负责端茶倒水，有的时候，还能帮上忙，纠正一些老赵忘记的细节。

老赵则嫌她碍事，瞪着眼睛说，该干啥干啥去。老赵媳妇听了，不大高兴了，小声嘀咕说，就许你老赵喜欢戏啊？

我不是潘庄的人，是托了关系来学戏的。本来是冲着陈世美这个角色来的，可来晚了，《秦香莲》里的所有角色都定了板。所以，无聊的我就喜欢看老赵和媳妇斗嘴。

这一天，也许老赵媳妇看到我没着落了，拎着我的衣襟，说，来，小伙子，大妈给你找糖吃。我被她像小鸡子似的拎到了角落里。

她没有食言，果真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糖给我。但是我已经是二十岁的小伙子，若不是毕业在家没事干，也不会来这里凑这个热闹。还有就是，父命难为。我想，父亲若是知道，他费劲巴力地托这个村的村长给说情，才让我进的这个小戏班根本没人瞄我，一定会骂我没出息的。所以我把糖接过来，却攥在手心里。

老赵媳妇没有管我吃不吃，唾沫星子飞溅出来，冲着老赵吐了两口唾沫。然后说，我就想不明白了，当年的一场《秦香莲》让我这个秦香莲爱上了包黑炭，可是那个包黑炭却念念不忘那个陈世美。

我听了这语无伦次的话，突然好奇了，赶紧包开糖纸，说，婶，你的糖真甜。你跟我说说，到底是咋回事吧？

老赵媳妇一听我爱听了，更来了尽头，先是指了指老赵，又咽了两口唾沫，刚要说话，老赵却招呼起来，老婆子，快，把茶水端上来。

老赵媳妇哼哼了两声，终究还是冲着我摇摇头，拐进屋，去给那些练戏的人倒水去了。

我不免有些遗憾，但是又想起父亲的话，这是他第一次求我。所以，我又凑过去，走到村长跟前，说，叔，要不你就再给我说说，让我演陈世美行不？

村长正在看老赵教一个女人唱戏，听了几天了，我一听就知道是在练习《打狗劝夫》。这出戏，我连衙役都没捞着，所以今天才一点事都没有。村长半天才回头跟我说，年轻人演啥不是演，你好好看着，多学点，技多不压身。

无奈，我只好退到一边，半睁着眼睛欣赏着他们的排练。好不容易熬到了散场，想回家睡懒觉。村长追出来，笑眯眯地说，阿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演陈世美的那个人丈母娘病了，没闲情整这戏了，我跟老赵说了，让你演。

我一听，对村长千恩万谢后，就急着跟父亲报喜去了。

当了主角后，我的兴致高昂。尤其是对《秦香莲》的剧目了解了之后，便对老赵媳妇说的话更好奇了。有一次，我趁着老赵媳妇把茶水递给我的空，我问，婶，你把你那天说的，再好好给我讲讲吧！

老赵媳妇倒充傻装楞起来，说，那天，哪天？我什么都没跟你说过吧！她说着，就乐呵呵地把茶给老赵端过去，说，多大岁数了，别累着啊！

我卟哧笑了，老夫老妻的，还挺恩爱啊！

终于，新年的钟声敲响，大年初二，我早早地来到潘庄，等待着化妆。化完妆后，跟着一行人来到了一个空场，里面有个大大的戏台，我想起来，小时候来看戏的情景，便紧张起来。这会，老赵来了，看了我半天，说，哦，我忘了问了，你是哪家的孩子啊？

村长正好在老赵跟前，忙说，忘了告诉你了，刘家庄的，当年你的老搭档老刘的孙子。

老刘的孙子？老赵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便拉住我左右端详了一番。我更紧张了。老赵拍拍我的肩膀说，孩子，别紧张，好好演。

锣鼓家伙响起来了，在台上，我把陈世美演绎地活灵活现。当包黑炭上场的时候，我愣住了，怎么会是老赵呢？不是说，老赵从来都是只教不上台的吗？我偷眼看到，原来演包黑炭的村长站在台下，向我眨了眨眼睛。

这出戏赢得了很多的掌声，人们第一次奔上戏台，给包黑炭和陈世美献花。

卸妆时，我看到老赵眼角边的妆花了，像是哭过。我跟村长说了这事。村长说，当年，你爷爷舍不得老赵这个搭档，竟放弃了去市戏剧团的机会。可惜了，你爷爷命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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