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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妮·威利特‖后印象派画家塞尚(徐波译)
译者按语:艺术史家希夫指出:“许多最初接触塞尚的人都承认他艺术的力量,但无法解释。”这就是说人们即便能欣赏塞尚,也无法理解塞尚。塞尚最早的支持者艺术批评家居斯塔夫·热弗鲁瓦曾告诫另一位同情塞尚的评论家:“不要纠缠于这位艺术家奇怪的绘画方式,而是要欣赏他对艺术的全身心的奉献和对自然坦诚的热爱。”据此看来,如果不纠缠于塞尚绘画的技巧方法,我们似乎都能看“懂”塞尚,我们所理解的其实是我们自身的投射,或多或少体现了我们自己的一些特征,我们各有各的塞尚。正如希夫所说,我们对塞尚的解释说是在努力历史地重建艺术家本身,实际上“我们在这个历史的塞尚中发现的,只是我们尚有机会用现在的经验来解释的东西。”因此,与格林伯格(Clement Greenberg)、罗森伯格(Harold Rosenberg)一道,被誉为美国“文化三伯格”之一的列奥·施坦伯格(Leo Steinberg)曾说过一句非常经典的话:“我们把我们的塞尚概念化了。”(“We conceptualize our Cézanne.”)
我翻译并在公号上推送已故珍妮·威利特教授这篇介绍塞尚的小文,是因为它结合具体作品,阐述了塞尚艺术的独创之处,对欣赏塞尚的作品,理解他在艺术史上的崇高地位有帮助。同时,推送该文也是向威利特教授致敬,感谢她所创办的艺术史网站对我了解西方艺术史的帮助。
后印象派画家塞尚

撰文/珍妮·威利特*  翻译/徐波
https://arthistoryunstuffed.com/paul-cezanne/

保罗·塞尚(Paul Cézanne,1839 - 1906)以试图改革印象派而闻名,他以一种相当独特的方式接近自然,这使他有别于印象派和后印象派画家。像保罗·高更一样,他明白把自然有序化的需要;像文森特·梵高一样,他对周围的世界充满情感;像他那一代的先锋艺术家一样,他也面临着表现方法的问题。对于塞尚来说,他在思想与情感、“视觉”与“逻辑”、过去与未来之间走钢丝,最终找到了解决方案。他将法国古典传统,即尼古拉斯·普桑的“庄重风格”,带回给先锋艺术,恢复了客体对象的重要性,就像象征主义者恢复了主体的重要性一样。塞尚与印象派不同,他不接受混乱和流动的世界,而是试图表现它的永恒和坚实的品质,以寻求其结构和秩序。塞尚与高更不同,他没有把抽象的模式强加于自然,而是通过扫除杂项和细节来寻找有组织的节奏和统一。塞尚与文森特·梵高不同,他不寻求使绘画对象有生命力,而是凝视它,寻求它固有的和基本的结构,将它与周围环境联系起来,揭示自然的内在和谐。艺术必须反映这种自然的和谐。因而,艺术在其物质性上也必须是天衣无缝的和统一的。

然而,历史上的塞尚并不是位名人,因为他把自己与他的前辈和他的同事隔绝开来。这位画家之所以重要,因为他的艺术是通往20世纪的门径。高更和梵高都关心如何表现他们的感觉和情绪,及其对自然的反应。修拉试图通过科学的棱镜来看自然,根据光学混合定律重新排列他的色彩。修拉更接近塞尚,因为这两位艺术家都关心观看的过程,以及艺术家(和观众)的感知如何与传统绘画语言相一致。与高更和梵高相比,其他后印象派画家更客观。通过阅读塞尚的书信,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他将他所看到的东西的准确展示,把从眼睛到大脑的光的转移称为他的“感觉”。塞尚给自己提出的问题是,如何将一个生理过程转化为一种艺术,这种艺术不是体现了一套过时的艺术惯例,而是体现了一种新的视觉语言,此种艺术语言是解释了实际所见,而不是再现了所知之物。

塞尚的成就是他创造了一种新的语言,一套新的符号,它只记录他所看到的:他的“感觉”。当我们眺望风景时,我们“知道”近处的物体和远处的物体之间有空间,但我们并没有“看到”这些空间。文艺复兴时期的透视是一个抽象的示意图,它“标示”出了存在,但看不见的空间。几个世纪以来,正如艺术史学家埃尔温·帕诺夫斯基(Erwin Panofsky)所指出的那样,我们这些西方人已经对文艺复兴时期建筑师阿尔伯蒂(Alberti)和布鲁内莱斯基(Brunelleschi)的发明习以为常,以至于我们相信自己实际上是在以透视的方式看待事物。塞尚发现透视是一种基于知识的具有指示功能的代码。示意图或抽象设计阻碍了真实的观看或实际的观看过程。他还意识到透视依赖于一种理想的、不可能的条件:设定观者有一只眼睛,在特定某个地点,在某个特定时间点观看。然而,我们有两只眼睛,我们在移动,时间也在流逝。画家如何解释这种“自然的视觉”?这个问题耗费了艺术家三十年的时间,但年轻一代可以在他的研究基础上有所建树。塞尚的经验教训可以用几句话总结。自然被艺术地表现和诠释,艺术与自然是对等的。艺术只有通过艺术手段才能表现自然;艺术不能再现自然。正是这些思想导致了新世纪的新艺术。据说“现代”始于1880年,当时塞尚流亡在艾克斯,以解决如何从视觉中剥离认知——如何描绘感知的大难题。

一、巴黎——19世纪60年代
塞尚对色彩在决定自然物体的结构和深度方面的作用的认识,以及他对平面上笔触的作用的认识,使他从19世纪脱颖而出,并使他的艺术进入下一个世纪。在许多方面,这位艺术家踏上了一段自我否定和救赎的艺术之旅。他的早期作品以充满暴力和性的题材为标志,表现出对女性的深刻困惑,以及由此产生的对女性性欲的愤怒。哲学家梅洛-庞蒂说:“直到1870年左右,他的第一批画都是画中的梦:一场强奸,一场谋杀……”1991年,艺术史学家罗伯特·西蒙(Robert Simon)注意到这些描绘暴力侵害妇女的画作与当时的流行图像之间的联系,那些“廉价、快速制作、耸人听闻的新闻报道当时被称为'谣言’……是一种低级新闻。”换句话说,塞尚的灵感来自于他自身心理疾病的综合原因,相当于大量刊载这类新闻的《国民调查报》(the National Enquirer)给了他灵感,“允许”他表达自己的焦虑。

图1.塞尚:现代奥林匹亚

图2.塞尚:the murder

在看了1867年的《谋杀》和随后的《现代奥林匹亚》(1872 -73,图1和图2)后,他的童年朋友左拉描述了他的艺术的这个令人不安的阶段:“这是一个纯洁的男人对女人的肉体的激情,是一种渴望却从未拥有的对裸体的疯狂的爱,是一种不可能满足自己的欲望,或者创造出他梦想揽入其疯狂的怀抱的那么多肉体。那些被他赶出画室的女孩,他在画中崇拜她们;他爱抚或攻击它们,绝望地流泪,因为他无法把它们变得足够美丽,足够有活力。”

作家左拉和塞尚一起在南部的艾克斯小镇长大,是左拉建议这位艺术家来巴黎的。左拉为马奈辩护,认为他忽略了题材的问题,只专注于艺术家的形式创新。左拉坚持认为,美不是一种可证实的或普遍存在的现象,而完全是个人的和内在的。塞尚进入了一个非常复杂的艺术界,艺术家们聚集在一起讨论理论。塞尚的父母曾希望他成为一名律师,就像典型的先锋艺术家一样,他违背了家庭的期望。他的家庭与银行业有联系,是稳定的中产阶级,他的父亲不情愿地支持儿子做艺术家的抱负。塞尚在巴黎内外度过的这十年,是他用挑衅性的艺术攻击学院派的十年,使其作品必然遭到沙龙的拒绝。

这位艺术家自己也故意与人对抗。“和我相比,我所有的同胞都是混蛋。”优雅而时髦的马奈鄙视这位口音难听的乡下人。塞尚几乎不尊重大师马奈,说他不愿意与其握手,因为自己已经一周没有洗澡了。显然,塞尚需要有人来调和错乱和控制不住的脾气。这个人就是年轻一代的“父亲”卡米尔·毕沙罗(Camille Pissarro, 1830 - 1903)。塞尚与毕沙罗相识于苏伊斯学院(Académie Suisse),他自称在那里“用蛋蛋作画”。到了19世纪70年代,他那狂放不羁的风格被浓重的黑色轮廓线所约束,这表明他要让印象派变得更有条理。

二、埃斯塔克、蓬图瓦兹和梅伦- 1870 - 1880年
这十年是传统沙龙体系真正发挥作用的最后时代。由于那些批评家,比如左拉,他说:“我们这个时代的沙龙干的不是艺术家的工作,而是陪审团的工作……”,也由于印象派画展,旧的秩序正在消亡。塞尚早年作为马奈的追随者和“印象派”画家在巴黎遭到了建制派的拒绝,随后在法国南部自我放逐。在巴黎和艾克斯之间,他从毕沙罗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年长的艺术家将塞尚从试图迫使沙龙改变的徒劳努力中解脱出来,并教他不要消极地对待自己。毕沙罗对这位喜怒无常的年轻艺术家的贡献在于教会他每个人都有一种独特的视觉或观察方式,称为“感知能力”。艺术家只需要行动起来就可以创造:画出他所看到的,一个个人的视野就会自然出现。画家莫里斯·丹尼斯(Maurice Denis)说过:“……每个人都把法律掌握在自己手中……我们热爱秩序,但热爱的是我们创造的秩序,而不是我们接受的秩序……”。

在费城艺术博物馆(Philadelphia Museum of Art) 2009年的目录“超越塞尚”(Beyond Cézanne)中,艺术史学家理查德·希夫(Richard Shiff)引用了关于这位艺术家莫里斯·丹尼斯说的一句话:“感知力高于一切。”希夫还引用了艺术评论家查尔斯·莫瑞斯(Charles Morice)在1907年的一句话:“我们几乎不敢说塞尚活过。而是要说,他画过。”接着希夫给“感知力”下了定义,“塞尚所有每一种感知,无论原因是什么,都相当于一种绘画感知:每一个肢体动作,一个可能的绘画笔触……。”

与今天人们认为只有“年轻”的艺术家才有能力创作出令人兴奋的艺术不同,这一代的艺术家花了几十年的时间才走向成熟。塞尚在他变得“认真”起来时已经四十岁了。在瓦兹河沿岸的小城镇与毕沙罗一起工作,塞尚开始画画,不是画他的感受,而是画他所看到的,他说,他看到的“只是一些色块”。塞尚从印象派那里学会了在作画时用色块,印象派画家认为色彩就是光。塞尚开始把色彩看作形式或物体( color-as-form或color-as-object)。

图3.塞尚:View of L’Estaque and the Château d’If

图4.塞尚:The Gulf of Marseille Seen from L’Estaque

图5.塞尚:Mont Sainte-Victoire and the Viaduct of the Arc River Valley

图6.马克·坦西:mount sainte-victoire 1987

无论塞尚如何看待巴黎的先锋艺术家,普法战争最终结束了他在巴黎的时光。他遇到了一个温顺的女人,叫霍腾斯·菲格特。他让她怀孕了,和她生了一个孩子,最后娶了她。普法战争期间,他把她送到埃斯塔克寻求安全。离开巴黎后,他在埃斯塔克作画,并在蓬图瓦兹和奥弗斯接受毕沙罗的指导。正是在埃斯塔克,我们看到塞尚吸取了马奈的教训——用色彩消除景深。(“View of L’Estaque and the Château d’If,” 1883-85,图3)塞尚用深蓝色推远了大海,却用浅色把遥远的海岸向前拉。(“The Gulf of Marseille Seen from L’Estaque,” 1876–79,图4)埃斯塔克的作品宽阔而简单,清楚地展示了他的结构基础:塞尚的画作几乎总是可以从水平的中间分开,仿佛上下两个部分是铰合在一起的。(“Mont Sainte-Victoire and the Viaduct of the Arc River Valley,” 1882–85,图5) 后现代主义画家马克·坦西(Mark Tansey)在20世纪80年代修改其《圣维克多山》(Mount Saint-Victoire,图6)时,就利用了塞尚的构图方式来作画面划分。

图7.塞尚:The Pont de Maincy

图8.塞尚:Large Pines and Red Earth

与老艺术家毕沙罗一道在那里工作,塞尚暂时消除了轮廓线。瓦兹山谷的乡村在艺术家们面前伸展开来,到处都是红屋顶的小房子。物体边缘通过色调变化、色块叠加、形与形的错落,以及留白来形成。消除勾画形体的线,通过叠加色块构成形体,这些色块就像砖瓦匠砌墙一样,叠加造成一系列“感觉”。(“The Pont de Maincy, 1879, 图7)通过在色块之间留下空白,艺术家是在反向绘画或考虑到了反面。整个构图是通过有节奏的绘画笔触来构建的,将景观编织成一个整体。(“Large Pines and Red Earth,” 1890–95,图8)

虽然塞尚在1874年与印象派一起展出,但他离开巴黎回到艾克斯,似乎在他对自然的严谨研究中找到了心灵的平静。他带着从毕沙罗那里学到的东西——一种透明的调色方法,一种可以通过色彩实现形的知识,为了捕捉每一个细微的差别,开始用厚重的色彩层来作画,就像拼马赛克一样。他观察到自然界没有线条——“纯粹的线描画是一种抽象。——如果没有色彩就没有阴影。然而,塞尚确信只靠观察是远远不够的,思考才是最重要的。

三、普罗旺斯艾克斯- 1880 - 1906
有充分的迹象表明塞尚是一个边缘型人格。由于性格古怪,很难与人建立正常的关系,塞尚在自我放逐中度过了余生。他在经济上依赖于父亲,这种长期的孩子气使他备受折磨。他不让外人知道他有情人,对外瞒了15年。他不愿与巴黎艺术界互动,导致他大量写信,尤其是写给年轻和易受影响的爱弥尔·贝尔纳。塞尚显然只需要一个善良的“父亲”毕沙罗和不具威胁性的崇拜者贝尔纳,以及他的孤独就能茁壮成长。就像文森特·梵高的信件一样,塞尚的信件是他留给艺术界的遗产。他的沉思构成了一种绘画理论。“画家需要两样东西:眼睛和头脑。双方必须合作,”他写道。塞尚希望改造如今日渐式微的印象派,“通过自然,也就是说,通过感觉,重新成为古典…………通过与自然的接触,使普桑复活……”他宣称:“……人们必须用造型和色彩来诠释自然……”。

1890年,塞尚在艾克斯与世隔绝,承担了“把印象派艺术改造成像博物馆艺术一样坚实永存的东西”的任务。1895年,安布罗伊斯·沃拉德(Ambroise Vollard)为他举办了一场展览,使他在巴黎获得了一定程度的成功,但他仍留在南方,在他家的布法恩别墅(Jas de Bouffan)中创作。这幢家宅直到1899年他母亲去世后才被卖掉。他的最后几年画了比贝米斯采石场(Bibémus)和黑色城堡。这位艺术家画了一些选定的主题,如采石场和山,圣维克多山成为他执着描绘的对象。后来他说:“我花了四十年的时间才发现绘画不是雕塑。”雷诺阿在谈到塞尚的画时应和了他的这一发现。雷诺阿说:“后来,他的研究使他看到画家的作品是如此使用色彩,即使是很薄的涂上,也能产生充分的效果。”

图9.塞尚:Mont Sainte-Victoire Seen from the Bibémus Quarry

塞尚将采石场作为他结构模式的一部分。由于采石场已经开采了几个世纪,人类活动已经使陡峭的山坡变得规整起来,上面显示出了开凿大块石材留下的线性印迹。采石场石壁的图形是他画色块的方法的反映。到了19世纪80年代,这位艺术家已经有了足够的信心,可以把马奈对色彩的应用变成他自己的方法,被艺术史学家称为“拼溶”(passage)。塞尚也觉得要扭曲景观,迫使它服从构图和结构的要求。圣维克多山是一个巨大的三角形,隐约可见,支配着周边乡村,可是塞尚把山缩小成一个小三角形,耸立在采石场的边缘。石壁垂直向下,在画布的中心结合部以下。(“Mont Sainte-Victoire Seen from the Bibémus Quarry,” 1887,图9)青松树树梢向上突出,从采石场底部看不见的地面上生长出来。三角形山头上方天空的蓝色倾泻到山的两侧,顺着采石场的石壁,一直延伸到松树的绿色中。绿色和橙色的树木和石头一直向上,沿着山坡,插入上面蓝白色的天空。

这种构成和创造形式的方法,以及解决文艺复兴透视的继承问题的方法,使塞尚成为20世纪现代艺术的开创者。他对圣维克多山的研究变得越来越抽象:平面被雕琢成几何形状,表面被变成线条和颜色的图形,他的技术让人们意识到二维平面的平面性。图画平面的扁平化是建立在他对自然界中图形的研究的基础上的,因为这对他的眼睛来说是扁平的。他的主要目的是表现“纯”视觉对可见世界的发现。这是一个日常事物的世界,这是一个清除了寓言、象征、情感和智慧的图景。观众和艺术家一样,必须以一种完全游离和无私的状态来看待自然——一种纯粹的感知行为。在这种个人的空间概念中,塞尚试图以这样一种方式来展示物体之间的联系,这种方式使得透视成为运动停止的结果。在2009年的文章《幸运的塞尚》一文中,理查德·希夫(Richard Shiff)还从运动的角度描述了这“主题”(motif):“恰当地说,主题这个词意味着运动。塞尚的主题不能是仅仅作为一个概念或一个理想来看待的圣维克多山;相反,它是一个与山的特殊体验相关的运动,因为他的体验是在一个活跃的绘画过程中进行……所以它才像是一个片刻或瞬间,也就是说,它像是瞬间的,短暂的,变化的……”。
 
图10.塞尚:Still Life with Apples

在19世纪80年代,轮廓线又回到了塞尚的艺术中,但轮廓是全新的了。在他的静物画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轮廓的新运用。这位艺术家关在自己的工作室里,可以独自研究看的行为。如果说风景被他记录其“感觉”的方式扁平化到了静止地步,那么,塞尚的静物画则是会动起来的。这位艺术家似乎明白,观众或画家的运动必须被考虑到。画画的时间也产生了必须考虑的视角的变化。他尽可能地消除了任何可以让眼睛停留的地平线或平坦的地方。画中墙壁阻止了向后进入房间的动作。布质背景被用来遮蔽静物物体的平面。(“Still Life with Apples,” 1893 -94,图10)这些物品从许多不同的角度展示出来,就好像艺术家在审视所画静物时,或坐或站,或靠向一边。明亮的色块,这里和那里的光点,指明光源照到的物体的部分。那些与形体的边缘稍稍分开的、不稳定的轮廓,向观众标示出纯粹的目光移动。结果像是静物形体轻微颤动,似乎它们由于自身的运动导致了不稳定。

图11.塞尚:咖啡壶与女人

图12.塞尚:大浴女

图13.塞尚:Chateau Noir

只有当观看塞尚的人物画时,我们才意识到这位艺术家的另一个成就:从绘画中去除了等级差别。人类被当作无生命的物体一样对待。这位面无表情的艺术家的妻子霍腾斯(Hortense)在她麻木的静止中,就像她旁边的咖啡壶一样(《咖啡壶和女人》,1895,图11),“沐浴者”系列中的裸体人物也被迫弯曲身子,以符合塞尚的构图。在《大浴女》(The Large Bathers, 1906,图12)中,艺术家将裸体女性组成形状像环绕她们的树木,构成一个三角形的群,位于矩形的景观中。早在19世纪70年代,这位艺术家就开始淡化他的调色板,取消了大量的颜色,降低了色调的强度,而倾向于选择有限的蓝色、绿色和赭石色调(Chateau Noir《黑城堡》,1900 - 1904,图13)。一方面,画家画的是普罗旺斯被漂白的石头遍布的风景,另一方面,他创造了一种新的调色板,结束了野兽派的鲜艳色彩,单色的建议将被立体画派采纳。

四、塞尚的历史地位
这位艺术家一直在流浪之中,多年后,随着19世纪90年代后期的展览他才对年轻一代画家产生了越来越大的影响,并逐渐成为了一个传奇。唐吉老爹(Père Tanguy)的画店是巴黎唯一可以购买和研究他的艺术作品的地方。正如塞尚的忠实通信人贝尔纳尔所说,“人们去那里就像去博物馆一样,去看住在艾克斯的无名艺术家的几幅素描……”。评论家古斯塔夫·杰弗罗伊(Gustave Geffroy)指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塞尚的命运都很离奇。他可以说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很少与公众接触,却被画坛上那些不安分的人和追寻者认为很有影响……”。然而,正是通过与贝尔纳尔的通信,这位艺术家形成了他的艺术理论,贝尔纳尔建议这位高更的前追随者“观察自然界中的圆柱体、球体、圆锥体,把一切都放在适当的角度,以便物体或平面的每一面都朝向一个中心点。”

保罗·塞尚的传奇随着他流落巴黎之外的时间延长而增长。如果他真的与世隔绝,那么这位艺术家就会被遗忘。然而,与传说中被忽视的艺术家因其闪光的“天才”而被发现的情况相反,塞尚非常清楚他在艺术界和历史上的位置。他与有地位的人的大量通信,以及他的画令人难以接近的诱惑,增加了这位正在改变艺术的隐居艺术家的神话。在晚年围绕着塞尚有许多光环,当然他作品的重要展览才真正巩固了他的声誉。对于年轻一代的艺术家来说,他击败了印象派挥之不去的影响,扫除了新艺术的曲线,征服了野兽派强烈而富有表现力的色彩。艺术家们的调色板立刻变狭小了,变暗淡了,形体敏锐了,构图又恢复了。

塞尚对平面和体量的研究是试图表达一种结构意识。在自然所呈现的彩色表面之下,隐藏着自然的形式。“最主要的是造型;人们甚至不应该说造型,而应该说调制。”塞尚用色彩来构建形式,而可以描绘这些形式的线条则萦绕在物体周围,并赋予它们活力。尽管他的构图像网格一样刻板,但他的绘画处理使表面保持活泼,标志性的影线将表面编织在一起,将距离拉向前景。对新艺术家来说,他活泼的表面,总是活泼生动,总是在运动,塞尚的作品暗示着空间和时间的变化,因为移动的形式被扭曲,光线掠过表面,从一个地方跳到另一个地方。不管塞尚的意图如何,年轻的艺术家们都看到了西方透视传统的终结。在塞尚三十年工作的基础上,他们的反应时而尴尬,时而又是试探性的,但毕加索和布拉克及其他艺术家坚持了下来,1910年左右一种叫做“立体主义”的绘画开始出现。

 
图14.塞尚:园丁Vallier

塞尚被认为是艺术上的“巨大分水岭”。他的作品被许多艺术史学家认为是20世纪现代绘画的开端,因为他推翻了文艺复兴时期的理性空间概念。对塞尚来说,构图在其内容之前是不存在的,结构取决于它的对象。他最后一幅也是最伟大的一幅肖像是他的园丁瓦利耶(Vallier,图14)的肖像,他一直工作到1906年10月去世。塞尚说:“如果我在这个家伙身上成功了,就意味着这个理论是正确的。”马蒂斯说:“如果塞尚是对的,那我就是对的。”大师去世一年后,毕加索于1907年创作了《阿维尼翁的少女》。十九世纪结束了,二十世纪即将开始。
*珍妮·威利特(Jeanne Willette)是艺术史家和艺术评论家,奥蒂斯艺术与设计学院教授。她已于2019初病逝。她曾帮助许多致力于艺术史研究的学生。Art History Unstuffed网站是她对该研究领域的重要贡献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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