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规模

(一）

    我总怀疑自己的喉咙先天不足。

    嗓门特别小，自幼就不会大声说话。因担心别人听不清，不得不主动放弃了一些意愿的表达，大人们便常常说我内向，就算是这样吧。别的孩子生气时，会哇哇大哭，而我却是只敢低声抽泣。偷偷对着镜子观察过，脖子这么细，嗓门肯定大不到哪里。

    偶尔不舒服了，其他小朋友都会吞服药片，唯独我不会。偏偏又爱生病，片片研成粉，兑水成汁，被灌药是童年最不堪的记忆。不张嘴的话，必须捏鼻子，父母都下不去手，常请对门的长青爷过来帮忙，我最怕他。每得一次病，生理心理两层伤。

    后稍稍懂事，知道了父母挣钱不易，更理解了药的苦口救命，却依然是吞不下。尝试了无数次，水喝进去了，药却卡在喉咙处，奇苦无比。母亲一边研药粉，一边哄劝我，我先是恨自己笨，必定挤两滴泪出来，然后接过药水，狠命饮咽而下。

    我得的是气管炎，慢性症，平均每年犯两三次，一直到上了高三才渐渐好转。也是那一年，我才学会了温水吞药。

    参加工作后，说话不大声不行，站在讲台上，声音小了，后排的学生听不见。因先天底气不足，每上一堂课，都是标准的体力劳动。

    但终归不是一个好嗓子，教书那几年，时不时喉咙就哑了，比气管炎更可恶，经常哑到失声，不得不停课。于是，生活上百般小心，遇事更不敢着急上火。经常想，教师这个职业，到底是否适合于我。

（二）

    有人说，南方的气候，慢性气管炎不宜发作，这应该是对的，二十多年来，真的再没有发作过，再不用吞那些乱七八糟的药了。

    亦不用再上讲台了，喉咙也就没再哑过。这先天不足的嗓子，终算是得到了解救。

    没想到的是，最近两年，那一场场核酸检测，竟让它的劣势又一次次暴露无遗。

（三）

    隔离是烦人的，但有政府的关心，我从来没有害怕过。最怕的事，竟然是核酸检测，即医务人员用棉签捅嗓子。

    对我而言，舌头放松是个很神奇的状态，自己对着镜子，完全可以做到。但当对面的大白举起长长的棉签，我的舌根就不再受控，它会迅速抵住上腭，将喉咙掩护起来。隔着大白的防护镜，我都能感觉到她嫌弃的目光。

    棉签停在我嘴巴前，放松，说啊。我啊了一声，棉签捅进去一点点，我便到达了呕吐的临界点，赶紧朝后收身，闭上嘴。显然，大白不满意。

    棉签又一次停在我嘴巴前，放松，说啊。我又啊了一声，棉签又捅进去一点点，我再次到达了呕吐的临界点，胃气外翻，再次闭嘴。

    如是三四次，才能勉强完成提取，我早已憋出两眼泪，像极了小时候喝药的情景。

    我恨自己这么笨。人家男女老少，都能轻松完成，唯独我不行。越是怕，越是紧张；越紧张，越难张口。

    从网上搜寻好的应对方法，查找棉签捅喉咙想吐怎么办，方法也只有一个，统统是说放松别紧张。

（四）

     只能想办法减少核酸检测的次数。

     但凡需要提供核酸阴性证明的场所，我都尽量不去。除非大规模核酸检测，我能避开就避开。

     也有避不开的。

     今年三月份，婆婆去世三周年，我们需要回红安，来回都必须做好几次核酸。我硬着头皮，按要求去排队，壮着胆子张嘴巴，几次三番的呕，依然是挨了不少大白的责怨。

     但我内心丝毫不怪他们，他们很辛苦，也很尽职。要怪就怪自己事情多，不外出的话，老老实实呆在中山，呆在家里，不就没事了。

     今年春天，疫情反复，防控措施也特别严，外市回来必须报备并进行核酸检测。

     江门尽管挨着古镇，但属外市，我也就不敢前往。春节过去贴了对联，到现在还没有去过一次，非必要不离中山嘛，为了避开核酸检测，我可以做到。

     我就呆在古镇，老老实实做好各种防护，总可以了吧。

（五）

     原是我想错了。

    五一假期，大部分人都遵守防控措施，非必要不离市，我们也没有离开古镇半步。

    我们不离开，不等于所有人都没离开。5月8日一早，古镇出现一例阳性，因防控需要，设封控区，管控区，防控区；全镇只进不出，三天三检，大规模。

    我们是听话的公民，三天三次，都按要求去做了。没记错的话，这是古镇第五轮大规模检测了。

    大规模停工停产，社区服务人员真的好辛苦，大白们真的好辛苦。早上六点就要开始工作，我们五点多起床排队等候，看见他们提前做着准备，喝着凉奶，啃着凉面包。

    停课了，幼儿园的孩子们最开心，也不用上网课，凭空多了几天假期，每个人脸上都笑盈盈的。除了他们，应该没有人不责怨。

    都在怨那个江西人。五一回什么老家啊？回了老家，为什么不做好防护啊？来了古镇，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去测核酸啊？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呆着等结果啊？单位为什么不调查就允许他上班啊？

    该问责的行为似乎有很多，预防的措施似乎本来就有，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遵守。

    少数人不守纪律，主管部门侥幸和懒政，小错便酿成了大错。无可补救时，便不得不大规模。老实讲，听到大规模的通知，我是很头痛的。

    当然，相对而言，在防疫方面，中山政府已经做得非常不错了。想想大上海，如果让我呆在那里，这个美丽的春天，纵然吃喝无忧，只那天天大规模，在我眼中，差不多就叫民不聊生了。

    防疫如战役，侥幸心理要不得。

    希望自上到下，人人提高警惕。即使偶有一例，也能做到隔离最少的人群，千万不要动不动就封城，动不动就大规模检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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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银霞  (网名：周清明)  洛阳 偃师 缑氏 人，70后，现居广东中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