缑氏往事之二十九：三八妇女节
刚毕业那一年，我被分配到老家一所乡村学校教书。单位所处的位置，属典型的平原农村，无山无水，除了村舍，便是大片大片的庄稼地。
庄稼地中间，是一条条土路，虽然笔直平顺，但也就刚刚够农用车错让，大多属生产用道。略微宽些的，走的人多，路面就硬实，更像是各个村庄的分界线。
相对而言，远处那条207国道，却又宽得吓人。各种车辆，都在慌张地赶路，在这缺少风景的地方，那种带有速度的穿梭，亦变得可赏可鉴了。
大概是年轻人很少分配到这里，学校待我很是优厚。大部分同事都住狭小的土坯房，我的宿舍是红砖墙，虽然也是瓦顶，但干净开阔很多。这宿舍是个多功能室，一床一桌一椅，挨近了摆在一角，既是休息区，也是办公区。
再就是一个水缸，摆放在另一个角落。我没有用它装水，只把吃的放进去，得盖严实了，不然会被老鼠啃。重新买个带盖儿的塑料桶，用来储水。自行车也放在房间里，仍有偌大地方空着。到冬天，学校发了煤，我们自已动手打成煤球，好几百个蜂窝块儿，全部搬到宿舍里，位置依然绰绰有余。
我在这个学校呆了两年，经历了两个三八妇女节。
第一个三八节比较直接，每人发了十块钱。领导提前和我们商量过，问大家想要枕巾，还是想要洗衣粉，亦或是茶缸之类；总之，太贵的东西，不能奢望，因为经费有限。
我们统共四位女教师，很快达成一致，提出十元现金的建议。领导也爽快，轻易就批准了。总务处省去了采购工作，我们也得到了实惠。毕竟，当年我作为公办教师，每个月工资才两百多块，发十块钱真的不算少了。自已爱啥买啥，比发实物强些。三八那天一早，我们四个人，高高兴兴去总务处，签了自己名字，每人领了十元现金。
第二年，又到了三八节，镇上教育组有统一活动，提前得到通知，我们都有不小的兴奋。因为，既然有活动，肯定会有奖品，亦或是礼品；再者，到镇上去，有领导带队，十有八九会聚餐。
对一餐美食的向往，可谓由来已久。吃一顿好的，并非常有之事，参加宴席是个案，除此，只能等逢年过节。平白无故想吃好东西，也就两种情况，要么家人过生日，要么忽然发了财，对我们而言，就是刚发工资那两天。
然而，多半同事是民办老师，工资不高，一人养一家，生活尚属艰辛，在吃的方面破费，并不常有。学校空地多，我们都分有菜地，农村人嘛，在历来的生活成本里，是没有蔬菜这一项的，只需动动手，便能迎接大地的馈赠。
我也四处讨来菜籽儿，很认真的种下。天天惦记着浇水，拔草，只是收获后，大都送给同事了，因为我没有生炉做饭。
学校里有饭堂，一个小土屋，师傅是附近村的，利用农活的间隙，帮着管灶。馒头稀饭汤面条，一年到头，周而复始老三样，虽然不美味，但也能吃得下。如我又懒又笨，只能放低要求，热乎的即可。一样端着饭碗，学着其他人，蹲在地上用餐，下雨了，就躲在檐下凑和。
唯有发工资了，迫不及待，踩了自行车，去镇上买肉买菜，回家让母亲做顿肉面条，安慰一下久经苦楚的胃。
能去热闹的地方逛逛，是我们常有的心愿。学校那个小卖部，只是一间小土屋，售卖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和学习用具，根本满足不了我们的需要。
临村扒头，阴历逢十集会，除却下雨天，我们几乎会会都去。有时步行，有时踩单车；总能找个理由，大到修鞋扯布，小到买针选线。当然，更多的时候，纯粹为了吃一口好的，几个水煎包，一碗羊肉面，都是贵族般的享受。
镇上和村里相比，那是另一个天地。不必等到集会，平日里就有人流量。商店更多，食馆更多，成衣鞋帽，五金杂货，林林总总，在我心中，应有尽有了。由此，我特别羡慕，在镇上学校工作的同行。
终于到了三八当天，有个姐妹请了假，校长就只带我们三个去。大家都按要求，把自已的课调到下午，一人一辆自行车，高高兴兴上路了。
活动地点在镇一中，校长赶过去报了到，便和他认识的人攀谈起来。我们三个在后操场遛达了好几圈，人们才陆陆续续赶到。全镇的女老师们，都穿着新衣服，个个喜气洋洋。
好容易维持好了秩序，大领导发了言，说礼品多多，鼓励大家都参与。游戏倒也简单，吹气球，猜谜语，投篮，套圈之类。只是人太多，第一次组织缺乏经验，四处纷纷绕绕，欢笑声，惊叹声，好不热闹，一直持续到中午才结束。我们三个，都各自得了小毛巾。
和预期的一样，校长果然带我们去吃午餐。大家之前早有打算，肯定是羊肉汤水煎包，街上有两家售卖的，我们就吃那家最出名的。近了店铺，才傻了眼，原来，各个学校的人都来了，比刚才操场上还要热闹，大家都选了这里过三八。
别的学校女教师多，特别是一些小学的，几乎全校出动，人多势众，忽拉拉就抢到了位子，我们只能在外面排队等候。
小餐馆满共四张台，不用心根本抢不到，店家缺人手，无人出面维持，这种少有的局面，一时没了秩序。我们领导也豁出去了，他就站在别人的桌子边上等着，因为一旦走开，就会被其他人抢去。尴尬的是，都在教育系统工作，那桌食客全是熟人，非要让他一起吃。
领导也就边吃边等。这桌同行，他们的学校所在村富裕，教师福利好，是出了名的。点的餐也阔绰，除了水煎包羊肉汤，各种饼啊菜啊喊了满满一桌子。等他们离席，剩下的水煎包尚有大半盘。校长喊我们过去，说时间不早了，赶紧吃吧。我们三个，不管三七二十一，夹起来就往口里送。
服务员过来问我们点餐的时候，我们已经吃饱了。不少等候的客人，看我们人少，就围将过来，准备一起拼桌。小小的食堂间，吵杂声此起彼伏。
下午都有课，还得赶路，于是，我们都说不吃了。领导又问了我们一遍，大家坚持说，不吃了。
回来的路上，我们一起和领导商量，等明年三八节，还是发十块钱吧。领导同意了。结果第二年，我调离了那所学校。
谨以此篇，献给奉行节俭的那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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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银霞 (网名：周清明，念北) 洛阳 偃师 缑氏 人，70后，现居广东中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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