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与寂

雪小禅

我得承认，我被一种气息迷惑着。苏州的气息。说不清的一种从属。

苏州的艳与寂是骨子里的。墨白执意要见我。一意孤行地在平江路尚河咖啡馆等待着我。他告诉我说，烫婆子是错的，过去都是紫铜的，在冬天，灌进热水，暖被子或捂手脚的，可谓“便携式小暖气。”烫婆子“是不烧炭火的……是汤婆子，不是烫婆子。

与读者见面我向来是小心翼翼的。但他固执已见。说带我去看真的苏州，老的苏州。

下午三点半我从昆曲博物馆听完《长生殿》去了尚河咖啡馆。我看到了学美术的墨白和同样学美术的高歌。一个男孩子一个女孩子。在桥头等我。

他一眼就认出了我。

我们慢慢走在苏州的老巷子里。这两个地道的苏州人偶尔说苏州话。告诉我一些老的故事。

摄影师高老师一直在拍我们。墨白指着一条小巷说：小时候，我从那巷子跑出来，在水边玩，水边有一大棵丁香花，装饰着那小窗……院子里的老人种风仙花，白色的极少，可以治风湿病。大部分是红色的……女孩子用来染指甲。在他身边的女孩子真曼妙，点了爱喜烟抽，冷艳而妩媚。学美术的女子。妖娆得很。摄影师拍我时给我借了一支她的烟。爱喜。我的小说中常常写到的牌子。

有一张照片是我们三个都拿着烟。他们抽得很娴熟。

有一张照片是我们三个买了烧饼吃。摄影师抓拍得极好。

我们走了两个小时。

说话并不多。墨白诗意，高歌妩媚冷艳——倒也像苏州女子的端然。

谢谢他们带我看巷子中骨髓里的苏州。那真正的艳与寂。是挂在晾晒的衣服和被子里，开着桥头的桃花里，隐在粉瓦的光阴里。

临分手，他掏出我的书《刹那记》，我浅薄的以为他要让我签名。那本翻得旧得不能再旧的书，他给了我。“——等你真正读懂苏州时，还我。”他说。

我呆立在平江客栈的桥头。一句话也说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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