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象学史：14.省钱的诱惑

上文书我们讲到了英国的气象学会已经诞生了。现在气象学家们有了自己的统一组织。眼看着气象学就要走上正轨了。但是与此同时，菲茨罗伊的情况却不容乐观。

一张嘴表不了两家事，我们不得不好好讲讲菲茨罗伊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他被任命为新西兰的总督，当然菲斯罗义是非常具有贵族精神的，他信奉一条，那就是权力越高责任越大。所以他在新西兰办了好多事儿，他的领导都不认可，他只能自己掏腰包去解决问题。

而且菲茨罗伊当时还得罪了新西兰公司。要知道英国在海外殖民，好多都是以公司的名义进行的，比如说著名的东印度公司。你总觉得既然叫公司，不就是专门做生意的嘛，其实这家公司还有自己的军队呢，人家真的不是善男信女啊。这家新西兰公司也差不多。

罗伯特·菲茨罗伊

既然菲茨罗伊上上下下关系都搞得不怎么样，所以1846年的时候他就被召回了英国本土。他本来家里还挺有钱的，但是也架不住他一个劲儿往外贴，所以万贯家财都花得差不多了。所以那一阵子菲茨罗伊的精神状况其实一点都不好，但是他一个劲儿的掩盖起来，就怕别人知道。他的舅舅就是用一片刀片自杀的，所以菲茨罗伊的脑子里经常会闪过这个念头。他长得跟他舅舅还非常像，也可能他们是有什么家族遗传之类的，反正精神上总是有点问题。

有时候菲茨罗伊的脾气会变得极端暴躁而又极端的沮丧。当年在环球航行的时候，他曾经有一次发生了情绪崩溃，把自己锁在舱里好几天不出来。而且还跟船上的医生叨念说要抹脖子自杀。船上的医生吓死了，劝了他好久他才慢慢恢复精神。所以达尔文那一阵子还挺奇怪的，怎么有好几天看不见他。

从新西兰回来以后没多久，他就被调任到海军的一家船厂当负责人。到了这家船厂，连凳子还没坐热呢，他又调动工作了。他成了傲慢者号战舰的舰长，这艘船比当初那艘贝格尔号大了很多。而且是一艘带有蒸汽机和螺旋桨的船，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船上还是有帆的，反正这艘船已经不是单纯的帆船了。

皇家海军傲慢者号

菲茨罗伊这次出航是去葡萄牙的里斯本。到了里斯本以后他收到了家里妻子给他寄来的信。妻子一个劲儿抱怨家里的财政状况实在是太差了。所以他的精神受到了刺激，长期隐藏的精神问题再一次爆发了。他的情绪又一次变得非常低落，沮丧，而且非常的焦虑。他找到马丁准将谈了他的情况，他说自己家务事太多，实在是抽不开身，所以他就辞职了。他也知道自己这辈子大概是再也回不到海上了。

说实话，他所受到的困扰，他都不好意思往出说。他是世界上著名的航海家，曾经战胜过世界上最危险的海域，但是他居然没法掌控自己的情绪。你说给谁，谁都不信。毕竟当时的人对这种精神类疾病了解非常少。

回到伦敦以后休养了一阵子，有了家庭的温暖，他的情绪就好多了。后来他进入政界，成了议会的议员。似乎事业也顺风顺水，尽管他不能再去大海上航行了。但是他不知道的是，他妻子的健康状况已经每况愈下。心脏的左侧和后背经常是疼痛难忍，而且没有任何好转迹象。我估计可能是心脏病吧。到了1852年4月份，菲茨罗伊的妻子就去世了。

在这段时间里，生活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天天脸上是一片愁云惨雾。还要照顾4个孩子，就暂时顾不上其他事了。蒲福曾经邀请他去担任一个潮汐调查任务的负责人，结果他一口回绝了，实在是抽不出空，也没这个心情。就这么过了一年，他终于慢慢缓过来了，心情好一点了，他才重新出山开始工作。

哈丁勋爵

你别说当年这种贵族家庭啊，亲戚是真多，而且亲戚大概也是贵族。他另外一个舅舅是英国陆军总司令及前印度总督哈丁勋爵。这次就给哈丁去当秘书了。说实话，菲茨罗伊这种人非常不喜欢官场的作风。但是没办法，你先忍着点儿，不然哪有工资呢。你要是没这份收入，你吃啥呀？还不就是因为他去新西兰当总督，人家当总督赚钱，就他当总督赔钱，把家里的家产都赔的差不多了。

到了1854年，他还和达尔文碰了一面。达尔文的文字记录保留得非常整齐。对于和菲茨罗伊的这一次见面，达尔文是留下文字记录的。他说菲茨罗伊对他很热情，状态也很好，但是达尔文总是担心菲茨罗伊他们家的经济状况，因为他发现菲茨罗伊没有管家。那年头贵族家庭哪个是没管家，没有仆人的呢？

当然啦，菲斯罗伊的工资是肯定够用的，只是家里实在不像个样子。后来呢，他和表妹玛利亚结了婚，家里算是有了女主人了，孩子们也有了后妈了。这才把婚姻家庭的问题全都理顺了。这时候菲斯罗伊的状态也就慢慢好起来了，他开始有时间有精力去搞一点自己喜欢，而且对自己也有挑战性的工作了。

马修·莫里

1853年布鲁塞尔召开了一次国际海事会议，会议的组织者是美国的海军中尉马修·莫里。马修发现航海部门这么多年来积累了大量的航海日志，但是这些宝贵的数据全都躺在仓库里睡大觉，一点也没有发挥出作用。主要这些记录实在是太多了，简直是浩如烟海，没有人敢对这么多的数据下手。马修决定自己动手，看看能不能从这些数据里面挖掘出点什么名堂来。

最后马修·莫里用数据统计的办法。从航海日志里面挖出了全世界各大洋每个区域每个月的典型风速和风向。这套风图对航海的水手来讲，那简直是太有用了。如果你从大西洋的这头航行到那头。你是不是能够一根直线就航行过去呢，答案是不行，因为风向不对。这个过程有点儿像搭公交车。可能要换乘好几趟才能达到目的。水手们也要借助海上不同的风向，才能七拐八拐地到达目的地。有了马修莫里这套图，那就好办了。比如说从里约热内卢开到蒙得维利亚，其实这两个地方离得并不算远。水手们就可以根据当时的风力风向来安排好自己的路线。

这套图非常实用，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欧洲各个国家发现有了这套风图以后，他们航行的时间大大缩短，但是利润在节节攀升。所以世界各国就对马修莫里的这套风图非常感兴趣。莫里就游说各个国家，争取欧洲各国的支持，所以他就把这些人拉到一块儿，开了一个世界海事会议。

大西洋的信风图

这次来开会的国家还真多，英国，法国，比利时，荷兰，丹麦，挪威，葡萄牙，俄罗斯，瑞典和美国等10个国家参加会议。英国派的代表是海军舰长弗雷德里克·比奇和英国地质测量局的局长叫亨利·詹姆斯。当时英国人还是不太看得起美国人，所以英国政府给了这二位一个指示，那就是让他们去会场上多听多看，就是不要随便答应什么，反正说出来的都是外交辞令，就没一句实诚话。

最后这10个国家终于达成了协议，那就是让所有的船长们每天固定时间去测量气压，气温，风力风向等等数据。反正就是说这事儿要多国联合行动。英国的两位代表回了家以后，就向英国的海军部报告，这项工作也得有人来承担呢。

印度洋信风图

那么这个工作到底交给谁呢？要么你就交给皇家天文学家艾里，要么你就交给水道测量局长蒲福。反正就这二位呼声最高。蒲福老头已经七老八十了，最近刚刚升了上将军衔。这已经处于半退休状态，实在是没有这个精力管这档子事儿。再说水道测量局的任务已经排得满满的，局里也抽不出人来。格林威治天文台的台长艾里也有好多事要干，人家也是满负荷工作，人家也抽不出空来。

那政府部门没有空，那是不是可以交给民间机构去办理？英美有一些半官方半民间的组织，比如说英国皇家学会。皇家学会是个独立社团，不对政府任何部门负责，也不需要经过政府批准，但是政府会拨款支持他们的科学研究事业。

还有什么英国科学促进会啦，气象学会啦，都是类似的组织。但是如果把英国政府的工作分配给这些民间组织来承担的话，那就等于放弃了政府管理上的权力，这样也不太合适。看来是只能成立一个新部门了，但是这个部门由谁来掌管呢？按照皇家天文学家艾里的意思，这个人似乎必须天文地理，航海气象，什么都懂。

詹姆斯和比奇上哪找人去啊？他们想起了菲茨罗伊，请他大家给参谋参谋，出出主意。看看招一个什么样的人才合适这个职位能不能推荐几个人选？

菲茨罗伊认为，只有海军军官才能胜任这样的工作。但是呢，他也担心海军里面选出来的那些军官会不会受教育程度不够呢？毕竟掌管这个部门需要懂得潮汐，洋流，风，气温，磁力以及大气。而且这个人还得充满热情，值得信赖，而且还愿意为这项工作全身心投入几十年。

最好这个人住在伦敦市附近，这样他便于来上班嘛。而且这个人必须有管理能力，还能独当一面，能够自己组织一个班子，毕竟这事不能靠一个人单打独斗。当然啦，这种工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起码也算是个小头目，也算是个领导，你得开出一份优厚的工资，人家才能来对吧？

你从这些要求也能看得出来，菲斯罗一就是按照自己的特点量身打造的。虽然他也给提供了几个人选，让大家参考，但哪个都不如他自己合适。你想啊，他开着船绕着地球转了一圈。咆哮西风带他经历过。而且还绘制过麦哲伦海峡的地图，他对天气的熟悉程度是无人可比的。他不但经验丰富，而且他还有很深厚的科学素养，这也是其他的海军军官不能比的。

你别忘了，他跟蒲福可是好朋友。蒲福可是花了不少力气替她上下奔走了一番。因为凡是涉及到开个新部门，涉及到预算，那这种事儿都是英国议会来管。那么多的议员你要一个一个的去游说。折腾来折腾去，一直到1854年，议会确定了，菲茨罗伊就是最佳人选，非他莫属。

人选算是定下来了，那钱从哪儿出呢？最后海军部划拨了3200英镑的资金，这钱他们出。这下成立部门的基本条件算是具备了。海军部算盘打的也是挺精的，因为他们看到了实实在在的效益，如果把这套风图编制出来，他们每年能少支出25万到50万英镑，所以这笔买卖显然是划算的。

巴黎天文台

英国人这边算是动起来了，海峡对面法国人的计划更加宏大。现在巴黎天文台的台长是勒维耶，也就是发现海王星的那位。法国也参加了布鲁塞尔的那次会议。所以勒维耶感觉到，法国在气象研究方面比英国和美国显然是落后了不少，所以也打算奋起直追。勒维耶这个人独断专行，而且脾气非常暴躁，但是往往就是这号人能够坚决果断地推动一项事业的发展。

勒维耶宣布了一个伟大的计划，他制定了一个框架，天文台要配置更好的仪器，每天要发布天气状况记录。而且他还建立了一个电报网络，每天各省把数据用电报发到巴黎天文台。他也认为有了这套电报网络可以对沿海的强风，特别是飓风作出预警。

到了勒维耶的时代，欧洲已经到处都是电报网了，最密集的就在英国。90%以上的人口在方圆十英里以内都有一个电报局，法国、比利时和意大利紧随其后。而且英法之间是用海底电缆连接的，一端连在法国的格里内角，一端在英国的多佛尔，也就是说伦敦的消息瞬间就能传递到巴黎。

菲茨罗伊一直在关注法国对手的动态，他的头衔是贸易委员会气象局统计专家。他的工作其实特别枯燥，天天对着一堆的数据资料。他一个人肯定不行，于是招了三个人来帮忙。他们的办公室也办了好几次家，最后搬到了议会街2号，距离威斯敏斯特宫只有几分钟路程。

白厅

距离议会街不远就是白厅。白厅是一条街的名字，英国政府的中枢部门都在这条街上。这条街有一条横岔路就是唐宁街，唐宁街10号就是首相官邸。只不过1827年到1877年这50年里，首相们都不愿意住在唐宁街10号，只是拿这里当办公室，所以这时候首相官邸有点名不副实。

不管怎么说，白厅就成了英国政府的代名词，蒲福的单位也在这里。他年岁已经很大了，他在水道测量局工作了26年，绘制了1437幅地图，搞了100多次调查，他算是走遍了英国的每一寸海岸线。基本上当时的人都拿蒲福当作“活地图”。阿尔伯特亲王要怀特岛上造宫殿，也写信问蒲福的参考意见。艾里还问他三次布匿战争的线路图。凡是跟地图有关系，都喜欢问他。

老头一直工作到了1855年1月底，画完了最后一张图。交代手下以后都向继任者约翰·华盛顿先生汇报工作，他就在满天的雪花里离开了水道测量局。他从白厅退休了。蒲福的腿在土耳其受过伤，胸口还残留着当年在西班牙留下的弹片，他走不快，所以他就这么慢慢地走回家了。

这场大雪从1月13号就开始下了，一直就没有停过。一直到2月份才停。格莱舍在街上走他突然对雪花的形状产生了兴趣，他一不留神打开了一个隐秘世界的大门。我们下次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