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读《水浒》：无耻莫过王英

张玉新

在《水浒传》一百单八英雄好汉中，无耻莫过王英。百回本他出场在第三十二回“武行者醉打孔亮  锦毛虎义释宋江”。话题由宋江引出。宋江逃难到了孔明孔亮的家里，武松夜走蜈蚣岭后也到了这里，醉打了孔亮，孔明前来报仇，捉到烂醉如泥的武松拷打，被宋江发现救起，便也在庄上住了些日子。两人分别后，武松去二龙山投靠鲁智深，宋江到清风寨投奔花荣。

当宋江还没到清风寨的时候，在清风山上被占山为王的强盗捉住，要剖心做醒酒汤，宋江自言自语的时候被大头领锦毛虎燕顺听到，赶忙松绑救起。王英就是在这时出场的，作者对这样的次要人物着墨不多，而且迫不及待地给他人格定性：

左边一个五短身材，一双光眼。怎生打扮？但见：

驼褐衲袄锦绣补，形貌峥嵘性粗卤。

贪财好色最强梁，放火杀人王矮虎。

为了解释王英的贪财，作者接着写他的出身。原来是赶车拉脚的，因为看到乘客的财物而起贪意，就劫了人家的东西，事发入狱，又越狱逃跑了，这才上了清风山打家劫舍。就这么轻轻几笔，把王英的品质都写出来了。这种笔法是不得已的，因为王英在整部书中不会有太大的篇幅，不集中介绍不行。

当宋江在清风山修整的时候，小喽罗报说山下来了一乘轿子，这时作者又直接站出来指点王英性格的另一个特质——好色。

二头领矮脚虎王英一想，既然是轿子，肯定有女人。果然轿子里坐着个娇媚的娘子。这时候，王英也没听宋江和燕顺的劝阻，急急忙忙下山把人抢上山来，也没顾上跟大哥打个招呼，便硬要与人家云雨巫山。燕顺只是大笑，可见这等事情在清风山，在王英那里不是第一次发生，都见怪不怪了。宋江也直言不讳地说好色不是好汉的勾当。于是就和燕顺等人前去劝说，现场自然很尴尬，人家王英正和那娘子要“那啥”呢！此时宋江劝说王英的目的不是从女人出发，只是要劝说他像个好汉——远离女色，大家都知道，宋江不就是因为阎婆惜才倒霉的吗。我猜想，宋江本来是想现身说法的。他有这个爱好，就是总要以大哥的身份说教一番。和武松分别的时候也是劝武松要等待时机招安，博得个封妻荫子的。

可是，当他询问了那个女子之后，劝说王英的念头转变为要救这个女人。他以为清风寨正知寨是花荣的同僚，同僚的夫人自己搭救一番再自然不过了，何况自己此行的目的地正是清风寨。当然，救下这妇人的同时也规劝了王英。王英其实并没有被宋江说服，但是山寨的大哥燕顺明白宋江一定要救这个妇人，便强行把人给放了。王英毕竟是二头领，武艺也不及人家大头领，再加上宋江的一再请求，敢怒而不敢言。王英的好色这仅是一个开头。

宋江因为救了这个妇人而倒了大霉，此处不赘述。当清风山的弟兄从黄信的手里救了宋江、花荣，杀了刘知寨，王英带人杀了刘知寨一家，又夺了那妇人，而且藏在自己的房内。燕顺不愧为清风山上的大哥，他诓王英带出那妇人一刀剁为两截。这回王英可不干了，夺过一把朴刀，要和燕顺动手。这一笔很精彩，二把手和一把手动家伙，而且是为了一个阴毒女人，这不是好色是什么？在王英的眼里，即便是收留我的大哥燕顺，此时也没有一个搬弄是非险些害了江湖上的大哥宋江的妇人更有价值。人总是会衡量值与不值的，这就是价值观。在山寨的队伍里，女人是稀缺资源，大家都有生理渴望；但燕顺他们能以礼或义克制。王英不行，他克制不了。我想这里大概有王英的自卑心理在作怪吧，你看燕顺、郑天寿都一表人才的，要是让山寨队伍里的稀缺资源——女人自己挑选男人的话，谁能挑选王英？所以，在王英看来，我不先下手的话，哪有份儿呀？管他什么货色呢，我先占有了再说！可是这么一个有姿色的女子，上一次我都搂在怀里了，你们进来打扰，让我放手；这回我又把她搞到手里了，你们不仅让我放手，还动手把她杀了，我不跟你拼命才怪呢！你这是杀了我的女人！这样的无名业火可不单单是冲着山寨大哥发的，也是冲着江湖大哥发的。这里我有个猜想，假如王英和那妇人云雨成了，那妇人既然善于搬弄是非、能说会道，为了活命，一定会对王英百般迎合，让王英销骨销魂一发不可收。在慢慢的乘隙以软语蛊惑王英和弟兄们生分。而这一切端倪都在燕顺的意料之内，这才快刀斩乱麻的。王英此时的恼怒，绝不仅仅是好端端的美色云雨不成，更多的是好色本质的张扬。

清风山的三个大王，燕顺原是贩马的，因为赔了本才打家劫舍的，郑天寿是银匠出身，流落到此才落草的。从个人品质上看，都比王英好，王英最下作。你想呀，那二位起码是自己的本钱折了才打家劫舍的，而王英确是见了人家的财起了贪心。至于江湖上的见识，他也是最没眼光的。燕顺对宋江的敬仰，在王英那里是比较模糊的。

其实，王英的好色，在一个刘知寨夫人身上得到两次的描写，也算展示得可以了。不过事情还没有完，但接下来却与王英没有直接的关系了。宋江为了让王英心里平衡，许下了为他找个好老婆的愿，我敢说，王英在性饥渴的巅峰并没有把宋江的话当真。但是宋江当真了。这就是作者心目中的宋江，江湖一哥，重然诺。

三打祝家庄，王英看见一丈青扈三娘披挂上阵的时候，眼前一亮，抢先出马，想占人家点便宜，初交锋时还心怀不轨，颇有调戏的味道。可是没过几招就露了马脚，武艺不及扈三娘精通，被人家给生擒活拿了。扈三娘哪有豹子头林冲的本领大，被林冲活捉了。但是你能看到，林冲同扈三娘交手的时候没有丝毫的轻佻，他很尊重这个对手，很认真地枪对刀。王英的可怜的好色和轻佻惨败在色艺皆好的扈三娘手下，不能不说是作者对王英的嘲讽。可是事情的另一端也暴露了作者对女性的不尊重。大家都看扈三娘好，宋江也这样认为。他让人把扈三娘解往山寨的时候，特意吩咐交给他的父亲管待。弟兄们都以为他自己要招为压寨夫人呢。如果真是这样，对扈三娘也是一个可以接受的归宿。可是，结果比这个不知糟糕多少倍！宋江居然把扈三娘收为义妹，这一招实在太他妈不地道。扈三娘的全家除了哥哥逃跑之外，都被李逵那厮一顺手给杀了，未婚夫也被梁山好汉给杀了，此时她已经无依无靠。有了宋江这江湖一哥作为义兄是不错的事情吧，如果宋江出于对扈三娘的真心呵护而招为义妹，足见他的侠肝义胆、怜香惜玉，但是，宋江的目的不纯，他是为了以兄长的身份把扈三娘强嫁给自己的手下败将、五短身材的好色之徒矮脚虎王英！这样，你王英看看，我当年许下的愿是不是一直挂在心上？

从扈三娘的角度看，一朵鲜花就这样被宋江给插在了狗屎上，比插在牛粪上差多了。从王英的角度看，贪财好色，丑陋粗鲁，却得到这样一个好媳妇，多亏了江湖一个宋公明。从我的角度看，这是宋江做的孽，他不是从王英的立场出发的，也不是从扈三娘的立场出发的，他是从他自己的立场出发的，就是利用各种机会树立自己的江湖一哥的形象。从作者的立场看，我就是要这样打造我心目中的江湖一哥，我愿意，你们读者谁也管不着。有能耐你去续写我的《水浒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