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四季，春夏秋冬，每天清晨，无论天高云淡，还是黑云压城，也无论小桥流水，田埂两边散发着带土味的草香，还是平坦如砥的柏油马路，车水马龙。农村人，种地的，城里人，上班的，每一天的开始，都离不开日子。天天与之相伴相守的，往往最容易忽视。每个人，都在一天天的日子中长大，老去。无不在日子里长途跋涉，顽强拼搏。人们所做的一切，拼命向上，奋发学习等等，目的无非是将日子过得好点，长长久久地过上好日子，也不枉人世间走一遭，来一回。可什么样的日子，才算好日子，才算称心如意，活得滋润，活得舒心，活得畅亮，幸福美满？说不清，道不明。百人百解，千人千论。恐怕今不会有，明不会有，永远不会有标准答案。有人说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亦有人说，平平安安就是福。淡如水，渺如云的日子才是福。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与其一昧地追富攀贵，不如学陶公而归去来兮。田园几亩，採菊东篱，一杯茶，一壶酒，度余生于田畴乡间，终老南山，随浮云一片，飘荡东西，无所适，无所从。直至极乐世界。人谓之的与世无争。平民百姓，油盐酱醋茶不缺，烟能抽起来，酒能端起来。麻将扑克也能摸摸，无病无灾，每月的收支平衡，略有节余，有房有车。一对小夫妻，两个小把戏，最好是一男一女。老一辈发点余热，出点银子，小俩口早出晚归。有个固定的工作，定时的薪水发放。平平安安的小日子，乃前世所修，上天所赐。这些人，不求大富大贵，不求高官厚爵，更不想一夜暴富。年轻时的日子很苦，缺吃少穿。活儿重，时间长，披星戴月，风里雨里。有个好身体，初生牛犊不怕虎。再苦再累，有理想，有向往，一觉睡过，打个盹儿，又浑身来劲。荷尔蒙直往上窜，如潮涌浪奔，挡不住，压不下。男男女女扎在一起干活，激情高涨。喜欢把一群姑娘，远远近近，圆脸扁脸，长发短发，拿来比较，眼眸肤色体型走路等等无一不记入心中。日久生情。吴家的二姑娘走进了心里。年岁相当，高挑的个儿，丹凤眼，齐刷刷的短辫，大大方方，乌油发亮，搁在肩上。无论背影，还是侧面，更不用说直面白里透红的脸蛋儿，微微隆起的酥胸儿，心中的仙女，魂被她勾着，总以为二姑娘与生俱来，为我而生，为我而来。想想自己，虽穷些，能识文断字，一身力气，勤劳吃苦。如果二姑娘嫁了我，成了我的妻。我俩双双对对出工，过日子，苦工分，刨自留地，长瓜长菜。养几只鸡，一头猪。我会捞鱼摸虾，捉蟹引长鱼，叉甲鱼，摸蚬子河蚌，更是手到擒来。二姑娘虽不谙烹饪，粗茶淡饭，河水煮河鱼的倒是驾轻就熟。洗锅摸碗，灶上灶下，缝缝补补，洗洗煮煮，是把好手。俗说外面赚钱手，家内聚钱斗。小日子必定红红火火。七十年代末，温饱好转，一天三顿，两稀一干。一丈六尺布票，外加四尺五寸棉花布票。过年了，换件外面光，走在人前站在人前，不算风光，也不能说寒碜。年底分红，进上个一百八十的，过个肥年没问题，拿上几斤肉，又斩又烧。豆腐卜页，马齿苋干子，荤汤一烧，称为安乐莱。大麦面，碎米面，小麦面饼，涨涨一箩，晒晒一箔子。那年还蒸了棒头糕。大寨式记工，尚未改革开放，不知外面的世界。连离家二十里的县城，也不再记得它的模样。只顾低头干活，唯一的乐趣，就是听听广播。革命歌曲、家乡小调不少，一时兴来，跟着吼上几句。罱泥船的常客，生活重，肚子空。放工回家，二姑娘总是把一头盆拉住勺子的粥端上桌。还炒上蚕豆。我放下斛铣，半下子杂考子鱼，刮鳞破肚，河里三两下牵牵，倒点棉清油，葱花生姜，大灶锅内一倒，三把火一烧，鲜气满屋。自己罱的鱼，吃起来别有风味。一头盆粥，轻巧快乐下肚。至多打两饱嗝。乡里人，跨个缺子吃三碗。何况是粥，橡皮肚子，多个三两碗，挂在耳朵边子上的事。有了宝宝，喜从天降。苦起来更有劲。大人小人，口粮一样。从此粮食彻底过关。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心里灌了蜜。更加没日没夜地干。劳动力管理渐行渐松。外出做小工苦钱，队里干部睁只眼，闭只眼。只要出去，必有活干，必有钱挣，有时是现票子。成年累月不见角子一个，陡得一方金，那个开心的样子谁也没法说，活套多了。记得那年，苦了一个月，买了个煤油炉子，两只老母鸡，蹬着自行车回家。车还没打稳，加油烧水杀鸡。宝妈在做月子，又养了个大千金。炉子真得力，洋火一点，绿火直窜，不一会，鸡汤香味已出。那天夜里，鸡汤泡馓子。宝妈吃得特高兴。奶水如泉涌，宝宝吃不了。小脸养得红白滋汤。像个兔子花。奶花香直喷。奶吃不完，胀人，没办法，我也跟着沾光，就着来。几个月下来，腿肚子又加了几个劲。小日子一天好似一天。外出打工，看到了街上人的生活。又羡慕起他们来。黄海饭店的冷饮冰激凌，电影院里正在放《红楼梦》、《卖花姑娘》，都是诱人的玩意。那天我停工，一家四口，大路小路二十几里，一辆旧自行车，直奔黄海，让他们把冰激凌吃了个够。而后东进电影院，又是一场精神大餐。 散场时，满天星斗，凉风习习。脚上有劲，原路归家，二十几里车程，半小时不到。到家洗洗弄弄，虽已至二更，宝宝已入梦。我俩还津津有味地谈从未吃过的冷饮和剧中的宝玉黛玉等，最后还少不了亲热一番。第二天，起得比太阳早，又是她煮的白米粥，还煎了四个油汪蛋，说是犒劳我昨日和夜里的辛苦。提到那辛苦，吃着油煎的蛋。心里痒痒的，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她是世上最好的妻。生活越做越大，越做越远。三天五天，甚至十天八天不回家。百里之外，妻托人带信，要我回家，问什么事？只字不提。一急之下，自行车一跨，紧蹬快蹬，如箭射出，百十里路，四个时辰到家。原来，杀了个鸭子，一定要一家四口一起吃。宝宝小，两个大腿全归了我。我边吃边假装生气地说：“跑百十里的路，就为了吃顿鸭子？”她笑着说：“还有晚上呢！”说完脸先红了，我一听，心里顿时一股热气涌了上来。
【作者简介】乔永星，江苏盐城人，1949年生于上海。1966年盐城中学初中毕业后，回乡务农数载。性格开朗，爱好文学，经常写些以农村生活为题材的小说和散文，具有较浓厚的地方乡土气息。自娱自乐之余，常与串场晚晴群友探讨和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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