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 片：作者自选
李植冬老人
我的父亲叫李植冬。活到107岁无疾而终。记得老父105岁生日时，我们在盐城先锋岛国际饭店办了几桌饭，五代同堂，气氛热烈。会餐前几天，兄弟姐妹要求我这个文人写副寿联。我高高兴兴答应下来。当天即写岀：老寿星摇头晃脑读了一遍，说“书没白念”，显然很满意。吃过饭，老人很高兴，口袋里摸呀摸，摸出一堆红包，八家儿女一家一亇大红包。孙孒，曾孙，玄孙（女）每人都有一个小红包。皆大喜欢，特别第四第五代围着老祖宗，请他讲过去的故事。他很兴奋，喝口茶，又开讲陈年往事。高祖出身中医世家，在老家看病行医。那个年代乡村贫穷落后，病人很多，战争不断，土匪横行。有年夏天，有个土匪深晚挖他家墙角，他坐在那里抽旱烟，土匪挖好洞，伸条腿探险，他一把抓住匪腿，烟袋柄猛敲一下，大声骂道：下次再来砍断你狗腿。小土匪逃走后不敢再来。到了祖父这代，又买了几亩地，几亩柴滩。自已耕种和管理。祖父他读过私塾，有远见。父亲是他独子，他很早就送儿子到盐城读书。初中刚毕业，才15岁年龄，又送他到上海教会医院学医。旧社会的上海，十里洋场，各国势力，军阀、黑社会混在一起。送独子学医，走岀关键一步，为后人生活打下基础。祖父各叫李鹤卿，虽生在农村，有胆识，有魄力。把十几岁儿孒带到上海教会医院，对他说，开弓没有回头箭，今后的路靠你自已走。这家教会医院，有八、九位美国医生，讲的全是英文。祖父白天打扫卫生，学打针，送药，晩上学英语。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学了基础课，遇到一位外科医生喜欢他，带他做手术。经过几年刻苦努力，终于能门诊看病，又能做一些外科手术。天有不测风云，他骑摩托车撞断一条腿，正好上海战乱开始。腿好后他被逼回乡行医。这时家乡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日本鬼子和伪军经常下乡扫荡，土匪恶霸横行乡里。特别是小河北边有股土匪势力强大，匪首是个二十岀头的中学生。原来匪首是他父亲皋老爹，被北方来的散匪灌醉酒活埋了。这时他儿子正在盐城上高中，听到恶讯后回到老家，从地里挖出银元和短枪，分赏皋家人亲戚，朋友。乘北方几个匪首在浴室洗澡，他们突然袭击，把浴池水都打红了，终于夺得领导权。之后在师爷引导下打鬼子，夺得一挺机枪，因此名声大振，匪徒发展到五百多人，自称皋团长。这时农村医生很少，西医更缺乏。老父回乡两年，很快远近闻名。群众缺钱，看病常常送点鳮蛋，有时送只鸭子，黄豆之类。大家对医生很尊敬。就是土匪头看到，也会恭恭敬敬喊一声，魁大先生。这亇皋团长，对教师，医生都称先生。他常对人讲，教师是教人学问的，医生是治病救人的，不能得罪。果然，这年秋天，他听说海河棉花，盐税丰厚，组织力量去袭击，走到半路怕火力不够。到一家大地主庄园借机枪。月光底下，他大喊大叫。这家地主儿媳伏在地堡里打了一枪，正中他腹部。土匪乱了窝，抬着往回跑，小土匪拉着家父去抢救。家父叫他尿尿，全是血水。摇摇头说，没救了。1941年，新四军来到了盐城。老革命唐克，陈宗烈，陈克天等组成射阳县委。地方部队经常和鬼子，伪军作战，不断有干部战士受伤。医务人员特别是西医外科严重缺泛。听说老家有位西医外科医生，如获至宝。县长，县委书记亲自来请。抗日救国大道理说一半，老父立即收拾药箱参军，投身革命，先当副参议长，后当县医院副院长，院长。那时伤员很多，日夜手术。紧缺的是手术器械。紧张时木匠用的锯子和铁锤消毒后用于手术。
就在最困难时，得到一个激动人心的好消息。大南庄有位地主家有套德国手术器械。老父汇报县委后，县里派六位民兵协助去借手术器械。老父吸取土匪头借机枪送命的教训。他和当地乡长，六个民兵，深夜漆黑天，分三路悄悄游过护庄河，摸进老地主家，客客气气讲了一通爱国大道理。这位财主不仅把儿子从德国买的手术器械拿出，还献出几支德造短枪，表示支持抗日。这些手术器械拿回后，立了大功，一直用到解放。解放初期，党和国家号召广大群众行动起来消灭血吸虫病。这种病大江南北普遍存在，群众称大肚子病，主要由水中血吸虫感染，造成肝脾肾肿大，腹水，大多青壮年去世。我班有位同学父亲在苏州下河游泳感染上血吸虫病，肝脏坚硬如石，最后大出血去世，只有四十多岁。这种病严重影响广大群众身体健康，有疫情的地方立即行动起来，一九五六年，地委成立血防办公室，调家父为办公室副主任，夏守康兼主任。盐城主要疫区在东台，大丰。老父那时年青力强，带着七，八位年青血防工作人员到疫区工作。血吸虫它有亇寄主叫丁螺，它在寄主身上繁殖，传播。他们在东台，大丰依靠当地组织和群众消灭丁螺，在河沟水草旁撤药，深埋。奇怪的是河沟堤堆丁螺毒杀后，一个星期又成批岀现。他们研究后分成四组夜里打手电观察，坚持十多天发现闷热夜晚，丁螺，这种很小的螺螺成群结队在水面上游过。这个惊人的发现，在刋物发表后引起轰动。也为消灭血吸虫寄主丁螺发挥重要作用。因此，五九年出席全国群英会，获得勋章。老父参加革命后一帆风顺。五九年地委调他到地区医院任业务院长，到任后真对医院管理落后状况，结合先进国家经验制订了医院管理制度，落实医护人员责任。正好，年底反右倾运动在全国展开，医院管理制度立即成了少数人的靶子。没完没了会议批判，一次又一次到老家调查中农还是富农。贫下中农坐谈开了十多次定不下来。想当院长的人千方百计找右倾证据。如内外科主任都是留用人员，重用的大多是枝术人才。贫农家庭出身医生没得到重视，等等。材料报到当时地委书记陈宗烈手里，他看完说，战争年代我们把他请出来，和平年代怎么老怀疑他呢？陈书记两句话把他保下来。【作者简介】李必大，南大中文系毕业，曾发表多篇论文和小说，现已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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