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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 | 两种制度两重天(吕瑞英)

《越剧艺术家回忆录》

《文化娱乐》编辑部编

浙江人民出版社出版

1982年11月出版

定价:0.64元



我是在党的抚育下成长起来的中年演员。但在万恶的旧社会,我也曾饱尝过饥寒交迫、颠沛流离之苦。今天重温两个天地的两种感受,不仅对自己是个鞭策,对年轻的同行也会有所启示。

辛酸的往事

一九三二年我出生于上海。父母姓甚名谁,我不知道,我是怎样离失父母变成孤儿的,也不清楚。我只依稀记得生母是苏州人,为人家刺绣和浆洗衣服。八岁时我两次被卖。第一次卖到一个大户人家,可两天后我就偷着跑掉了。第二次卖到吕家,好象合该有缘,从此我就在这户新昌人家里留下了。养父是刻字的,养母从小当过童养媳,他们未生儿女,就领养了我和姐姐惠英。养父曾送我到幼稚园读过半年书,但终因家境不宽裕,我九岁时就和姐姐拜越剧男班老生盖月棠为师,开始学艺。那时所谓学艺,也就是师傅给一本大楷纸的抄本,上有《十八相送》等四只“肉子戏”。先由养父口授,边识字边背词。记得养母每次饭后就催我们背词:“瑞英惠英,好念经啦!”因为初学还蛮入门,不久,盖月棠等四位师傅组织自己徒弟联合“串红台”时我们也参加了。那天,有位靠二十岁的大师姐一听锣鼓响,吓得不敢上场,老师只好撩起门帘硬把她推到台上。我与姐姐人小不懂事,反而不怯场,所以我俩的《十八相送》演得还挺逗人喜欢。以后师傅们组成科班,我们就被正式录用,立下了“富贵在天,生死由命”的关书。从此,姐姐的小生,我的花旦,拼成了姐妹档,开始了边学边演的舞台生涯。

我十一岁那年养父病故。为帮助家里挑起生活重担,师傅介绍我们进了师叔周根财的戏班,辗转到杭嘉湖一带演出。养母为了求口饭吃,带着后来收养的我的另外两个兄妹也随班流徙。小妹吕东英八岁就上台跑龙套。那辰光度日之艰辛,真是一言难尽。有时水路班船儿开出,没地方演出,一天只开一顿饭。养母只好向人家讨一点饭来大家分着吃。由于经常睡的是庙台祠堂、茅棚柴房,潮湿得被子也渗水。几个月不洗澡更是常有的。有时一盆下妆水也要几个人洗。由于没有起码的卫生条件,姐妹们几乎都手脚生疮,还害“红眼睛”。有次我连着红眼十个月,化妆时常常眼睛也睁不开。有人说这小姑娘的眼睛再不治就要瞎掉啦!可当时一家人除了勉强吃口饭,每月只能领两个半人的月规钱(吕东英称半个),只够买肥皂草纸,哪来余钱吃药啊!无奈我只好害着眼病熬唱“两头红”。养母见我痛苦,设法讨来一点明矾孢力水,让我用毛笔管套吹出蒸气熏眼睛,说这样又流鼻涕又流眼泪,能排除毒气。有一阵我得了疟疾,每天几乎都是发着烧上台演出。至于武打时长疮的手脚鲜血直淌、疼痛钻心的滋味,至今想来,也犹如寒天饮冰水,滴滴在心头。

生活的艰辛令人难忘,学艺的艰难更是记忆犹新。说实在的,当时的学戏,实际上也就是看戏、“偷”戏。因为害怕丢掉饭碗,那时连师傅也怕教会学生,许多角儿的拿手戏更不肯轻易传人。所以,为了偷看偷学一点东西,我们常常要挨骂受气遭白眼。记得有一次班里请来一位头肩花旦周凤琴,她也同养母生活在一起,所以我俩同病相怜,相处甚好。有次她抄给我一套雪景赋子和一套讨饭赋子,不料此事被她养母发现,赋子被索还不算,我和她都为此挨了一顿骂。条件越是艰难,我们却越是珍惜各种学习机会。象《玉连环》、《书房会》等不少戏,我就是靠一次一次偷看才学会的。因我小时侯就长得胖呼呼的,又是平脚板,学飞腿、虎跳都有困难。但我坚持每天早起,先是靠着庙里廊柱练拿顶,再把拜垫竖起来练飞腿。靠着坚持苦练,硬是把虎跳、飞腿、前翘、扑虎等动作都学会了。

当然,我们那时学戏就为吃饭。记得养母就曾对我说:“好好学,学勿好再卖脱侬!”这话对我刺激很深,为此我常常暗自叮咛:千万不能做回汤豆腐千。另外,外界对我也有压力。其中有两件事我怎么也忘不了。一是当过我们排戏师傅的金老先生,他老来贫病交加,穷困潦倒,惨死之后竟露尸街头无人过问。最后还是戏班的大衣师傅和盔头师傅弄来一张席子,把他包裹埋葬了。那惨状留给我的印象深极了。另一件事是我十一岁时有次被点唱《十二月花名》,因我没学过这段唱,就改唱《四季调》。可地痞流氓故意刁难,我接连唱了六七段,他们仍坚持要点《十二月花名》。我一气,把雨伞(道具〉往肩上一扛,转身就下场。这下可得罪了这帮老爷,一批和平军闯到后台大吵大骂,甩镜子,砸包头箱,还拔出手枪进行恫吓。这场风波后因老板出面赔礼道歉算是解决了,但这场差辱却使我永生难忘。总之,旧社会学艺遍地荆棘,它使我懂得,要在舞台上站住脚混口饭吃,非得多学几套本领不可。

抗战胜利后我回到上海。头几年辗转在小剧场。那时演的还是“路头戏”,可长可短。要对方多唱一会,就说声“弯来”﹔催其快刹车,就说声“马来”。一九四七年我进云华剧团,给竺水招、徐天红、戚雅仙她们做小花旦。这时,袁雪芬倡导的越剧改革已全面开花。我在这里开始第一次按剧本做戏,觉得十分新鲜。几位老师大姐对我也十分放手。有次戚雅仙嗓子失润,竺水招鼓励我一夜间把戏背熟,第二天就顶上了角色。第一场上去有些胆怯,如有节戏我需从梯上走下来,两脚都发抖。但戏结束时竺水招给了我热情的肯定,当晚带我住到她家,第二天早上又为我进一步说戏。戚雅仙当时还常把服装借给我穿,记得她总是大方地说:“你自己拿好了。”她俩待人诚恳,我当时称她们为“恩娘”和“阿姨”。直到现在我见到戚雅仙,仍然习惯沿用当年亲切的老称呼。

幸福的回忆

全国解放后,我好比幼苗获得了阳光和春风。在党的培育下,我从一个只晓得演戏为吃饭的无知孩子成长为一名党的文艺战士。一九四九年,我参加范瑞娟、傅全香、张桂凤等为台柱的东山越艺社,艺术上得到了更多的实践机会。一九五一年,华东戏曲研究院决定吸收东山越艺社。我与绝大多数同志一样,兴高采烈。当时只知道进院后可以得到更多的学习机会,进步可以更快。我的养母在生活上虽待我不错,但在经济方面,在我的政治要求方面都严加控制,不给我一点自由。后来由于党组织的帮助,我终于解脱了羁绊,于七月份首先入了院。我清楚地记得,正是秘书长伊兵同志循循善诱,启发我既要负起赡养老人的责任,又要分清是非,不迁就落后。他还给我讲文武两支革命队伍的道理,使我第一次受到演戏为人民,演戏为工农兵的启蒙教育,第一次听到我们被称作人类灵魂的工程师。

从此,我开始过革命的集体生活。当时我才十九岁,思想既单纯又幼稚。在每周一次的班组民主生活会上,我们小青年甚至会为了一些生活小事争论得面红耳赤。我还记得有次组织上安排我们体格检查,因为来了个男医生,大家怕难为情,怎么也不肯脱衣服。后来辅导员凌映同志带头解开衣裳先检查,然后招呼大家跟上。这是我们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体格检查。党为了使我们迅速成长,组织我们正规开课。音乐课是从识简谱开始;文化课我是从三年级识字课本学起,不但学语文、算术,还学历史、地理、政治常识。我当时学习有一股饿牛钻进菜园的憨劲,所以各科考试常常名列前茅。一九五六年出国回来后,我又利用假日到藤家振老师处进修文学。一直读到高中二年级。组织上还请朱传茗、方传芸等几位传字辈昆曲老师教我们身段表演,我学习了昆曲《游园惊梦》、《思凡》、《扈三娘》这三个戏的片断。另外,五十年代那几年,我几乎每年都上北京演出或开会,几次见到毛主席、周总理、邓大姐和其他中央领导同志,受到了终身难忘的教育。与此同时,艺术上学习观摩和实践的机会也大大增多。这一切都使我打开了眼界,增长了见识。

许多前辈演员的关心扶植,也是我得以成长的重要条件。我一向敬羡袁雪芬老师的表演艺术,处处以她为师。她也默认了我这个未经拜师仪式的学生,常常给我耐心诱导。记得我与她合排的第一只戏是《相思树》,其中有一节传书托书,她的大段表演,把人物的心理活动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了,而我饰的凤姑却未能与之很好呼应,为此她多次给我讲解演员创造角色一定要从人物出发,从刻划内心着手的道理。以后在《梁祝》、《西厢记》、《白蛇传》等排演中,她更是经常向我提出各种诱发性的问题,启示我在表演艺术上沿着正确的路子入门开窍。如排《梁祝》“草桥结拜”时她突然问我:“两个男子向长亭走来,你这个贴身丫头该如何反应?是先照管好小姐还是先顾自己?”排《西厢记》“赖婚”时她又提问我:“你看到我头上戴着什么颜色的花?”……总之,她常常用这些针对性极强的提问,来启发我在舞台上真想真看真做,启发我深一层地琢磨人物关系,深一层地进入规定情景。

范瑞娟作为享有盛誉的著名演员,从“东山”起就乐于扶植青年成长,多年来给了我许多热情辅导和帮助。她曾经带我同台演出了《宝莲灯》、《忠王李秀成》、《打金枝》、《踏伞》等许多剧目。为了扩大青年演员的影响,有一次她还在我主演《穆桂英挂帅》前破例先演开锣小戏《唐知县审诰命》。这种支持提携青年的热情和精神,令人敬佩难忘。我扮演的红娘、小青、银心等角色,则受到傅全香大姐的热心传授。我开始扮演红娘时,前半场唱腔就是“傅派”的基础。“拷红”中批评老夫人“三不是”那节白口,为了做到吐字清晰,口劲有力,她曾不厌其烦给我反复辅导。在我成长道路上,张桂凤大姐可说是又一位难得的良师益友。在“东山”我患病期间以及当我养母为阻挠我进步而设置种种困难时,她都曾给过我热情的照顾和难忘的帮助。在艺术上她对我一向严而又严,丝毫不留情面。在《打金枝》、《二堂放》、《穆桂英挂帅》、《金山战鼓》、《辕门贵夫》、《百花衣》等许多戏里,她都以自己的创造给我身教言传,带我帮我督促我。《打金枝》中她演唐皇,金枝与唐皇有段撒娇争论的戏,为了要求我准确掌握分寸,以达到表演上配合默契,她不知责令我“重来”过多少遍。“拷红”一场,对我唱念时语气的轻重缓急,节奏的快慢紧松,情绪的起伏跌宕,她更是要我扣到角色内心的里三层,不行就重来,不对就批评。有几次排演这场戏,我双膝都跪出了乌青块,有时反复重来仍不行,我急得眼泪都滚下来。然而每次同她配戏,我都得到教益。徐玉兰大姐在舞台上激情充沛,经验丰富,对我启发帮助也很大。记得在二团时我与陈少眷合排《辕门责夫》、《天山雪莲》等戏,她都亲自到排练场看戏辅导。如果说今天我在演唱上有一点可取之处,那么,这里不但凝结着我自己的汗水,同时也渗透着前辈艺术家包括编导音美各方面同志的心血。

我从自己走过的道路深深体会到,青年一代的成长离不开党的抚育、前辈的培植。我相信,有党的领导,有老中青的同心协力,我们的越剧事业一定会不断前进。

PS:本文几乎是我第一次看到的最早一篇主动回忆起竺水招的文章。

原文 著名越剧艺术家竺水招浮生录记(文:朱煊)

余絮 | LILY(长文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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竺水招50-60年代(系列文章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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