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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家年味

 


不知为什么,母亲抱着身着红色斗篷的年幼妹妹,而我紧紧拽着母亲的衣角,浑身冷得哆嗦,却不时仰头舔舐着天空降下的雪花。那一幕是我对回京过年最深刻的记忆。父母是插队的知青,这样的回程机会屈指可数,更多的年,我们还是在父母挥洒青春和晚年皈依的第二故乡山西度过的。这样的年味与在北京度过感觉不尽相同,没有初一去雍和宫烧香祈福,也没有比肩接踵去看地坛庙会民间杂耍,却也夹杂着父母血液里的京味习俗和山西地方风俗,更接地气。



又将岁末,又是新年。

 

好怀念老北京的年,因为那意味着可以随父母坐绿皮火车,踏上遥远的路程。长途旅行对儿时的我来说充满着新奇和神秘,而我对京城姥姥一家的生活景况也满心好奇。那时还没有直达的列车,每次都要在中途河南新乡转站。阴暗的路灯下,父亲携妻将雏,深夜偌大的清冷站台和年关将近的欣喜形成强烈反差。不知为什么,母亲抱着身着红色斗篷的年幼妹妹,而我紧紧拽着母亲的衣角,浑身冷得哆嗦,却不时仰头舔舐着天空降下的雪花。那一幕是我对回京过年最深刻的记忆。

 

父母是插队的知青,这样的回程机会屈指可数,更多的年,我们还是在父母挥洒青春和晚年皈依的第二故乡山西度过的。这样的年味与在北京度过感觉不尽相同,没有初一去雍和宫烧香祈福,也没有比肩接踵去看地坛庙会民间杂耍,却也夹杂着父母血液里的京味习俗和山西地方风俗,更接地气。

 

过年从腊八拉响序幕。百合、红枣、核桃、花生、糯米、薏米、小米、莲子、红豆、绿豆、木耳等,食材繁多,母亲定要按心中的食谱弄全。熬腊八粥几个小时以后,全家围坐一起吸溜,喜庆的气氛就蹿升在热粥的氤氲中,四处飘散。过了腊八,年味儿越来越浓,化在肃煞萧索的隆冬里熏染着每一个人,到处都是人们忙碌备年货的景象,大家见了互相问好的语调都因喜庆升高了几分。“腊月二十三,灶王爷上天”。傍晚,父母在案前恭敬地摆好祭祀的甜品、瓜果,期待他老人家能上天多说好话,保一家平安。我们听着夜幕降临时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心里也高兴地噼噼啪啪炸起锅来,准备摩拳擦掌大过节了。其实,那也意味着家里每年一次彻底大扫除工作即将奏响序曲。

 

那工作量啊,真是全家总动员,从早到晚清扫整三天有余!午饭都是草草了事,从家附近的街边小店里随便打点儿馄饨或是面片儿凑合。我们都恨不得好好利用每一分钟打扫,经常就忙活得忘了吃饭。屋里屋外,所有阳台、门窗、天花板、橱柜、床铺,任何一个犄角旮旯儿都不能拉下。印象里最深最滑稽的一幕就是父亲骑在临街的窗户上貌似擦窗,实则一边慢条斯理地胡乱涂抹,一边不时瞄着窗外,见人就聊天儿,用喊的。惹得母亲一通脾气牢骚。到了收尾,家里可谓窗明几净、纤尘不染,到处好似新的,澄澄发亮。

 

大扫除之后,就是妈妈的厨艺大展示了。现在想来最幸福的事情之一,就是在阳光熏照的午后,懒洋洋地横躺着拿本儿小说,似读非读似睡非睡地眯着眼,耳朵和鼻子却异常敏锐。“滋拉”一声儿,猪肉丸子下锅的声音立马能挑拨一下脑神经,然后就是巴巴等着母亲叫,“炸好一拨儿啊!”我们就和逃命的兔子似的,跑到灶前贪婪地抓一大把,再跑回窗前回神继续看书,同时机械地往嘴里塞香喷喷脆酥酥的丸子,那种满足能快速从嘴里漫溢到四肢百骸,周身服贴。除了丸子,还有炸排叉儿、炸带鱼、蒸馒头、花卷儿、豆沙包,年年都有的磨米粉蒸肉和腌白菜腊八蒜也是绝不可缺的。临近三十儿,我们搬出小板凳,捧着熬好的浆糊,屁颠颠地跟着父亲贴春联。高了高了,低了低了,斜了斜了,一通事儿瞎指挥,然后看父亲用扫帚细细抚平春联儿的每个褶皱,就像熨平了所有的不开心,理顺了新年好事的来时之路。末了,免不了一起摇头晃脑、平仄起伏地读一遍,再假意抚须如老夫子般,满意而归。

 

 

再年少时,新年穿新衣的规矩也要做的,那翻腾高兴劲儿啊,全身上下全新,连内衣袜子也是新的。不到午夜就都捯饬到身上,喜鹊出笼似地想飞出去见小伙伴们,然后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美滋滋稀罕得不得了。年三十儿的年夜饭是重中之重。每到这时,父母就先请出祖先们的照片,燃好香,让我们磕头迎祖,妹妹和我总是执拗地不肯,想着叩首跪拜之大礼实在太难为情,但终不能躲过。母亲烹炒煎炸一天,做好六菜一汤,或是八菜一汤了,总之是双数,否则就觉得不够吉利。无论少什么菜式,鱼绝不可少,红烧亦好清蒸亦行,象征“年年有余”,而且吃时不可以给鱼翻身,据说流传于渔民间,翻身好似翻船,大不吉。晚上全家围坐桌旁,互相说着祝福和感谢的话,觥筹杯盏间算是送走旧年迎来新年。春晚自不必说,少了它,年就不完整了,即使年年落得话题,鸡毛零碎地让人嚼很长时间。

 

“初一的饺子初二的面,走亲访友围桌转”,一踏出亲戚们家门口,小孩子们就要算计一下压岁钱收成如何,琢磨着新年的采购愿望能达成几分,然后招呼伙伴们走街串巷结伴玩耍,一起先买些过年才有的新鲜玩意儿、零食小吃过过瘾。我们住在上党古城,城中心有一个“八一广场”,正月里,舞龙舞狮队、婆姨秧歌队就会在这里轮番演出。孩子们最喜欢看踩高跷的人,想着如果那两根细棍绑在自己腿上,是否还会如履平地。当然,头上包着灰头巾,嘴里叼着旱烟,腮帮边儿点着黑痣的媒婆千姿百媚地摇旱船,也是大家热衷一看的。

 

这年,从腊八一直要过到正月十五。那时候父母单位都会接任务粘灯笼,每个单位都绞尽脑汁儿糊各种或新奇或传统或玲珑或硕大的灯笼。孩子们就如侦察兵一样,找到父母单位存放灯笼和制作材料的暗屋,偷偷趁人不备,拿几朵纸花,或是几根竹架,最不济也可以拿到些绢纸,回家照猫画虎往筷子上缠,出来的纸花歪七扭八,却也不妨得意欣赏的心情。十五那天,城市的街上灯火璀璨,人们的笑脸在灯笼的印照下,愈加灿烂祥和。我们十五是不出门的,母亲说,正经应该是“正月十六溜百病”。全家十六出门,观灯猜谜照相,祈福家人健康平安。

 

过年的事儿太多了难以说尽。过年对于我们全家是最特殊重要的日子,年年盼,年年倏忽即逝。而它承载的记忆、欢乐、亲情、友情才是全部的意义所在。离家多年,过年反倒成了一种最有距离的伤感。我把故乡的年味儿包在珍藏的红绸荷包里,临近年关时,关起门来,像儿时的自己,偷偷躲在屋角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掀起一角,幸福的思念滋味就满屋萦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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