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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辰光,长白商店内外的如烟往事 l 刘翔


兄妹3人童年在长白照相馆拍摄的合影(右一为作者)

 

商店这个词,现在上海人似乎对此有点不屑一顾,感觉它好像不符合国际大都市的商业档次,有点“夫妻老婆店”味道。起初人们外出购物还会来句:“阿拉到百货公司去买东西。”后来逐渐演变成:“阿拉到商厦、超市、到大卖场去兜兜。”再后来伴随着互联网而出现的网店异军突起,人们购物开始足不出户,坐在家中点点鼠标,按按手机,需要的东西均会送上门来。

 

在今人的语境里,商店,这种商品销售模式不仅意味着原始与落后,就连商店这个词语亦似乎濒临淘汰的边缘。然而,今天的我,每每走进那些一座座傲然盘踞在上海各个角落“航空母舰”般的巨型商厦,总会情不自禁想起上世纪七十年代至九十年代那些年,我与一些小小商店的如烟往事。

 

长白商店与“大户”人家

 

我从小居住在杨浦的长白地区,当年的城市规划者在每个新村规划布局了一个综合性商店,店名就以所在的新村命名。长白新村就叫长白商店,控江新村就叫控江商店,鞍山新村就叫鞍山商店,十分简洁明了。

 

长白商店是当时居住在长白地区居民对其的简称,其规范全称是长白新村综合商店,这是一个坐落在延吉东路、安图路口的回字状环形建筑,中间是一个花圃,是一个集生活用品、文化娱乐、吃喝玩乐于一体的综合性商业载体。它是由长白百货店、长白土产杂货店、长白照相馆、长白饭店、长白新华书店,和周边“遥相呼应”的长白浴室、长白菜场、长白豆制品厂等组成了“长白”商业系列。

 

住在松花新村、长白新村老百姓柴、米、油、盐、酱、醋、茶开门七件事,只要拎着篮子到长白商店兜一圈,就可以一揽子解决掉。

 

在物质供应匮乏的那些年,商店里几乎所有日常生活用品都是要凭票证计划供应的。五花八门的布票、粮票、油票等,张张关系到一家人家的“生存”状况。我印象里,像水产品票、春节年货票等还很“人性”地分为大户与小户,大户能够得到更多的商品供应。户口本上5个人(含5个人)以上就是大户,4个人以下则是小户。我家正好是5个人,也就幸福跨入大户的行列,享受“多吃多占”待遇。为此,我经常会在小伙伴们面前炫耀:“阿拉是大户!”跟着父母到长白商店去买东西,也会对着营业员高声嚷道:“阿拉是大户!”

 

长白商店老发票

 

然而,随着改革开放,以及股市出现以后,一大批真正的大户诞生后,我就绝对不敢再说“阿拉是大户!”这句话了。大户,这两个字没变,可是,含义已经彻底颠覆了,我总算深刻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大户。

 

正因为票证的重要性,所以这些票证都是由父母锁在五斗橱抽屉里精心保管着,唯恐被我和弟妹一不小心弄丢了后导致全家人“吃不饱,穿不暖”。因此,每次到长白商店去买东西,都是由父母亲自小心翼翼地攥着各种票证,从不让我插手。唯独在1976年3月初的一天,母亲郑重其事领着即将奔赴崇明跃进农场工作的我,到长白商店去购置生活用品。

 

那天,母亲边走边叮嘱我,千万不要把盖有“上海市杨浦区革命委员会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办公室”大红印章的粉红色通知书弄丢,因为只有凭这张通知书才能享受紧俏生活用品供应。

 

母子俩来到百货柜台前,递上通知书,营业员仔细查看后,才从柜台里面取出棉花胎、蚊帐、热水瓶、牙膏等,随后在这张通知书的右下角,用一枚长条形橡皮图章敲上一排小字“已供竹壳热水瓶壹只”,再用圆珠笔写下“牙膏两支”。在今天看来,这也许是十分令人惊诧和荒唐的事,但在很多生活用品都必须凭票购买的七十年代,能够保证供应给知青“竹壳热水瓶壹只、牙膏两支”,已经是很优厚的物质待遇了。

 

长白商店令我印象深刻的还有一个“景点”,就是设在延吉东路进口门厅处的那个阅报栏。这个阅报栏是镜框式的,每天有专人负责更换当天的解放日报、文汇报。

 

如今,当我翻看着父母保存下来的那几张长白商店的老发票,以及印有“国营长白摄影”字样用于存放照片的小纸袋,总会想起那幢早已不存在的回字状环形建筑。

 

长白摄影室照片袋

 

一枚银光闪烁的五分硬币

 

儿时我到长白商店去的唯一任务就是和小伙伴们白相。白相?商店里厢有啥好白相的?啊呀,迭格侬就伐晓得了,掰段辰光的长白商店实在是忒好白相了。

 

当年的杨浦,文化设施寥寥无几,能够让小朋友玩乐的地方更是少得可怜。我和小伙伴们课余时间基本上都是“野”在长白商店。由于商店是个回字形的建筑物,各个柜台成环状分布在四周。这种富有变化感的地形,极其有利于我和小伙伴们玩捉迷藏游戏。每天下午放学后,我们就相约在长白商店门口,随后在我的一声令下,大家迅速分头东躲西藏,从百货柜台躲到五金柜台,再躲到食品柜台,我们疯狂地边大声叫嚷,边在购物人群中穿梭奔走。

 

“小赤佬,瞎跑八跑做啥!”经常是在一不小心撞上大人后,在他们的谩骂声中,我们嘻嘻哈哈逃得无影无踪。

 

令我无比惊喜的是,那天,在玩捉迷藏游戏,竟然也意外地发现了一个“发财”的秘密渠道。这天我为了更好隐蔽自己的身影,不顾地上的脏乱,一下子扑倒在一个柜台下面,随后通过柜台和地面的缝隙来观察小伙伴脚步的踪影。哪知,当我瞪大双眼在柜台下朝外察看时,突然一道银光在我眼前闪过。仔细一看,居然是一枚硕大的五分硬币。这枚五分硬币很有可能是哪个大人在购物时,不小心掉落下来滑进柜台下面的。此时的我,目不转睛盯着眼前的这枚硬币,不由心猿意马了,心跳顿时就加快起来。那个年代,五分钱绝对是大钞,如果加上两分钱就可以买一副美味可口的大饼油条了啊!

 

于是,脑子里开始盘算着怎么设法把这枚硬币从柜台下面挑出来,然后大方地买包零食慰问慰问小伙伴们,完全没有心思去观察小伙伴的动向了。但转念一想,千万不能这样做,自己不是经常在唱那首“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把它交给警察叔叔”的儿歌吗?现在不是一分钱,而是五分钱啊!我一旦把它挑出来买零食吃,算不算小偷行为呢?

 

作者在长白照相馆拍摄的1周岁留影照

 

就在我痛苦地犹豫不决之时,小伙伴一声“不许动!”一把把我抓拿“归案”。可我却丝毫没有输掉捉迷藏游戏的沮丧。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兴奋地将发现那枚五分硬币的秘密告诉了一个同伴。谁知,他当即讥笑我是“憨大”,有钱不捡是猪头三。然后立即在路边找了一根小棍子,硬拖着我返回长白商店,来到那个柜台前,趴在地上搜索那枚五分硬币的踪迹,设法将其挑出来。

 

遗憾的是,当他俯卧在地上,全神贯注地在柜台下面搜索了半天,也没发现那枚五分硬币。直到被营业员发现,猛喝道:“小赤佬,侬勒做啥?”才迅速从地上爬起来,使劲挣脱了营业员手后,慌忙逃出长白商店。一路上他气得不停地大骂我是大骗子,为此,我俩差点就在马路上动手打起来。

 

从这以后,我每次到长白商店玩捉迷藏,总会有意无意地朝柜台下面瞄上几眼,盼望眼前能银光闪烁,出现硬币,哪怕是一分钱也行。同时,也提醒小伙伴们提高警惕,发现硬币。但这种机会却始终再也没有出现过。七十年代的一分钱也是一笔“巨款”,大人都会小心翼翼保管好自己的钱包,那能会随便丢失呢?这样一来,我只能在梦境里寻找硬币了。那枚“得而复失”的五分硬币,也就成了我和小伙伴们儿时记忆中永远的懊闷痛了。  

 

照相馆里的参军梦  

 

现在想来,儿时到长白商店最开心的事情,就是父母领着我和弟妹到长白照相馆去拍照片这档事了。那个年代,拍照片对一个家庭来说绝对是奢侈性消费了。但热爱生活的父母总是省吃俭用为我和弟妹拍了不少照片,以及一家三代的全家福照片。如今,每当我翻看这些颇具历史感的老照片,绵绵思绪仿佛穿越在悠长的时空隧道里……

 

从长白商店延吉东路的大门进去,沿左手的扶梯上去就是长白照相馆。最初,这只是仅有两间门面的摄影室,一间房间专门做拍摄用,另一间则是接待顾客兼存放衣服和玩具等拍摄道具,随着后来营业面积的扩大才有了“馆”之称。当时的照相机都是一个可以前后左右推拉的立地式“大箱子”,摄影师在拍摄小孩照片时,为能让顽皮好动的小孩取得最佳拍摄效果,都有一个拿手绝活,他们左手按着照相机快门,右手挥动着挂着各种小铃铛的圆环,不停地说:“小朋友笑一笑,笑一笑”,然后,出其不意地“咔嚓”一声,“拍好了!”一张摄影杰作随之诞生。

 

为了招揽顾客,长白照相馆还精心挑选了数十张由该馆摄影师拍摄的人像作品,放在底楼橱窗里展示。有黑白的,也有彩色的。据母亲讲,我的那张身穿水兵服,坐在木马摇椅上的一周岁留念照,也曾经在橱窗里展示过很长时间,并且在长白地区引起过小小的轰动。邻居和父母的同事看到后纷纷称赞:“哦哟,捺翔翔格双眼睛长得老大啊!”父母听得心里开心的不得了。

 

“呵呵!活脱一个可爱的小鲜肉嘛。”现在自己看看这张照片,依然有点暗自小得意。可惜的是,那双长得老大的眼睛却因后来自己读书时不注意爱护,患上近视眼而变得越来越小了。最终害得自己在中学毕业报名参军体检时,因近视眼而被刷了下来,只好到崇明岛农场去干革命。为此,晚年的母亲还时常会指着我鼻子上的“架梁”责怪:“有一句经常讲的话,要像爱护自己眼睛一样爱护什么什么的,侬现在后悔也来伐及了吧,白白浪费了小辰光的迭双大眼睛了。”

 

十分感谢父母在我一周岁时,拍了一张身穿水兵服的靓照,使得自己心底烙下了当一名人民海军的梦想。参军不成,无奈之下,只得在奔赴农场的前夕,借一位在海军服役同学的水兵服,提着一支气枪,跑到吴淞炮台湾水域装模作样地持枪伫立,拍了一张“为保卫伟大祖国而站岗”的照片。参军梦,应该就是我最原始的“中国梦”。

 

在父母的卧室里,悬挂着两张镶嵌在陈旧木质镜框内的他们在五十年代拍摄的年轻时人像艺术照。父母十分喜欢这两张照片,每次搬家,都会把照片悬挂在卧室的醒目处。可令我纳闷的是,这两张拍摄风格完全一致的人像艺术照,当年为何不是在同一家照相馆拍摄,而是分别在长白照相室和红光照相馆拍摄的呢?据父亲回忆,当年他和母亲是决定一起到家附近长白照相室拍照的,但是,追求唯美的母亲来到长白照相室后,听别人说,平凉路上沪东工人文化宫对面的红光照相馆档次高、名气响,而且摄影师是南京路赫赫有名王开照相馆老板的后人。长白照相馆只是一个小小的摄影室,摄影师水平不灵,档次不高,便执意要到红光照相馆去拍照。年轻气盛的父母意见不合,一气之下,他们便各自分头到这两家照相馆拍照了。

 

五十年代父亲在长白摄影室、母亲在红光照相馆拍摄的人像艺术照

 

今天,当我仔细端详这两张照片,感觉这两家照相馆摄影师水平难分伯仲,从画面中可以看出摄影师在人物面部神情、眼光的捕捉、灯光的运用上均显示出一种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放在一起绝对有“珠联璧合”的艺术效果。随着时光的流逝,照片与其上面人物愈发突显出它那厚重的历史感。  

 

八十年代中期,随着长白地区周围新村人口不断增长,为改善老百姓的购物环境,区政府拆除了这座简陋的回字状环形建筑,原地建造了一幢颇具现代感的百货大楼,长白商店也改名为长白百货商场。再后来,随着控江路商业街的兴起,以及人们生活追求的提高、消费习惯的改变,长白百货商场的客流量日趋稀少,最终只得永远关门打烊。这座曾经被长白地区老百姓引以为骄的百货商场,不久后,便被夷为平地,建造起了住宅楼。但万变不离其宗。在我看来,层出不尽的巨无霸商业设施,本质上依然还是商店而已。因此,闲笔记往事,最忆是商店。商店,不仅是商业发展的最初一种模式,也是商品流通的重要环节。素面,就是那个年代商店最高的颜值。回忆自己与这些商店内外如烟往事,总用一种情怀让我沉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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