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辰光】收旧货的人

如果有人把收旧货当作一种职业的话，那这个人在平时的生活中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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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旧货这两个字眼让人望而生畏，给人一种生活上潦倒的感觉，家里东西堆得乱七八糟的，再以收旧货为职业，那么这个人的身上肯定是臭哄哄或是霉气十足的人。

我们弄堂里就经常有一位收旧货的人光顾，他身上背着一个帆布包，就是那种印有上海大厦图样的旅行包，通常出门的人是拎着包的拎襻，而那个收旧货的人却在那个包的拎襻边上缝了两根长长的搭襻，可以穿过手臂，双肩一背，又省力又神气。看来这只帆布包也是当着旧货收来的。

他具体叫什么名字没有人知道，不过，弄堂里的人不管是当着他的面还是在背地里，都叫他“收旧货的人”。那人是每逢星期天的下午，不管刮风还是下雨，都风雨无阻按时来收旧货，特别是到了春节前一个星期，他是天天光顾弄堂里来收旧货的。说起旧货，人们通常就会想到那些旧衣服或是旧的家具，但他什么东西都收，特别是我们弄堂里的孔先生死了后，那些小人书都是他收去的，包括那个像排门板一样的书架。可以这样说，除了死人他不收外，什么都收。

在我知道这个收旧货的人时，我已经上学读书了，他给我的印象就是一个老头子，一天到晚戴着一顶半新不旧的帽子，一张古铜色的面孔，一年四季穿着一件黑的香云衫，特别是在夏季时，那件衣服上汗迹斑斑，黑色的衣服上全是一堆堆白的汗渍。他好像一年四季不洗澡的，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怪味道，特别是他站在我家门口，抖动着父母亲大扫除时清理出来的一些旧衣服时，我就站在他身边，随着他手的抖动，一股股怪味道就钻进我的鼻子里。但我又不能躲避他，因为父亲吩咐我要看住这个收旧货的人，怕他在我们不注意时，顺手牵羊把些东西塞进那个帆布包里。

于是，我只好忍着，看着他。看的时间长了，他就会扭过头来对我说：“看什么看？小姑娘老是看男人，小心看出毛病来。”

我听了觉得好奇，看人会看出毛病来？但我那时还是一个黄毛丫头，有些话不是很明白，但越是不明白的事也就越放在心上了，特别是他那句话：看人会看出毛病来。于是，我开始关注人了，用我那双小小的眼睛关注着身边的一切，特别是那个收旧货的人来了，不管他到了哪家，我都会去看他，看他收人家的衣服、书籍、旧家具或是铜的茶壶、铁的锅子，再就是红木的椅子和桌子，我还看见他收了弄堂一户人家用象牙嵌出来各种图案的红木床，那床就像一个戏台，四面都是木柱子，每根柱子上都雕刻着童男童女，还有梅兰竹菊，那木柱子根根红得发亮，还有一丝丝像天上的云彩一样的木纹在太阳下发光。收旧货的人拿来一碗水，将水滴在木头上，那滴水沾在木头上，就如一粒珍珠一动也不动。那时候，我们都在看，就像在看西洋镜一样，包括那家卖红木床的人家。

收旧货时

就是在觅宝

大哥是无线电爱好者，从小就喜欢摆弄无线电，还装配出了一台收音机。为了要配齐无线电的零件，大哥利用业余时间去虬江路旧货市场寻找自己需要的配件。我和大哥年龄相差一轮，在大哥二十岁时，我才八岁，在我心目中，大哥就是一个大人了，所以他做什么事情我都会站在他边上看，有时候还做他一个小帮手。当然，他去虬江路淘旧货，我就是跟屁虫了，却没有想到在那里看到了收旧货的人，也知道了他的名字，那里的人都叫他阿四。

因为大哥的原因，我和阿四交上了朋友，放在今天来说就是忘年交了。在他那里，我知道了大红酸枝、小叶紫檀、和田老玉、非洲象牙、缅甸翡翠等老货，也知道了劳力士手表有镶金和镶钻的区别，还有各种邮票，如果收到一枚大清时代的龙票，那就发财了。我还知道了阿四在收旧货时，其实就是在觅宝。有一次他收进了一件旧衣服，而且是当事人作为垃圾要扔掉的，阿四就花了一分钱将它收了回来。一回到家，他就摸口袋，这一摸就摸出黄金来了，只见口袋里有一只银洋头，是袁世凯登基时铸造的。在当时那个年代，一只袁大头就是三元钱，也就是说阿四用一分钱换成了三元钱。

其实，我们的生活就是在得到和失去中品尝着其中的酸甜苦辣，也只有在拥有和失去后，才知道生活的价值。而在那个收旧货的阿四身上，我更知道了任何东西都有其存在的价值，哪怕是貌不惊人的废物，在不同人的手中，就有不同的价值。

来源：上海辰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