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好吃呀

他俩是小学和高中同学，高中毕业后都考到北京的大学，两所大学面对面，仅有一街之隔。因此时常在学习之余小聚一番，后来，刘波取得了保研资格，而刘路准备回家乡工作。在刘路临行时候，两人又吃了一顿饭。

在烧烤店，烟熏雾绕，觥筹交错，铁签在灯具下显出银白的光泽，店小二来回穿梭在不断吆喝得人群中间，盛着毛豆的粗瓷盘子、冒着沫的大杯啤酒、油腻的红黑相间的工作服。两人边喝酒边说话。

干杯，两人碰杯，玻璃杯发出砰的一声，酒在杯中晃了有顷，两人大喝一口。刘波说，我就喜欢在这里喝啤酒，尤其是夏天，透心凉。刘路笑着说，心飞扬。这里环境确实挺好。说着他环视了一眼店内，共有四排桌椅，中间的两排用隔板隔开，他们坐在右面的一侧，最左面是厨房，右转是厕所，右面是门以及柜台。刘波用右臂从托盘侧边操起一根颜色焦黄油光潋滟的羊肉串，边吃边说道，等你明年再来时候，我们可以再来这里吃。刘路说，明年呀，好啊。他也拿起一根羊肉串，用牙将肉串从铁签上划到嘴里，铁签与牙齿相辉映。羊肉串是绝有味的，上面撒着细细的辣椒面与孜然，肉质鲜嫩顺滑，再经了店家自酿的啤酒的滋润，愈发显得可口。

两人吃几口就干杯喝一大口酒，刘路仔细体会着那种透心凉的感觉，他张开口，斜倾酒杯，让酒注入肺腑。像是瀑布坠流三千尺。刘波说，不知不觉四年就过去了。刘路说是啊，时间那么快，虽然我们每时每刻都感受得到时光的陪伴，但当我们站在当下看从前时候，仿佛没有经过时光而一下子就到了这里。可以作证的只有我们的记忆，而我们的记忆又总是具有选择性的。刘波说，你还记得姚东吧。记得，他不是在杀人后就进了少管所了，后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刘路答道，他想刘波大概知道姚东的一些情况。果然刘波说，家里给他花了一些钱就出来了，毕竟是未成年人，后来和我一起去了二中，还和我成了好朋友，不过那家伙真是戆得厉害，一言不合就做出不计后果的事，不过我还挺佩服他的，他不像嘉吉。嘉吉也去二中了，刘路问道，他想起来嘉吉是一个头像是鸭梨的高瘦男生。刘波说是啊，他是个没有血性的家伙，一点也不仗义，爱挑衅别人，但又不动真格，总是最先认怂。人家姚东就不是，不过他太极端了，有一回叫我和他去打人，我说我不去。后来我们就疏远了。刘路说，确实太极端了，不然他怎么会杀人呢。我还记得一回上体育课，快上课了我还在写作业，他就从外面拿进来一块砖头砸在我桌子上，尘土飞扬在蓝色的桌布上，他说，你怎么还不去上体育课，大家正排队呢。刘波说，虽然初中那会总是打打闹闹的，但我觉得那是我一生中最好的时光。刘路说我觉得高中是我比较快意的时光。刘波说，高中忙着学习，现在想起来还都是用功学习的画面，我觉得没什么开心的事。刘路说，我觉得安安静静地学习就是好的。你觉得小学怎么样呀。刘波说小学我是个挨打虎，那会不爱学习，尤其常常挨班主任的打，不是因为没背会课文就是因为没写完作业，所以我现在很痛恨体罚，你说那么大的人和一个孩子打，多么不公平，教育方法就不对。我也就不爱学语文了。刘路说，我是一直爱学语文，我觉得语文老师还挺漂亮的。刘波说你的语文成绩好，像我一天到晚调皮捣乱，挨了不少打。说起挨打，你还记得王树吗。我说记得，他是一个带着圆框眼镜的头型圆圆外表斯文的男生，从小就读过很多书，还是班里的文艺骨干，曾向同学们讲过关于百慕大的故事。刘波说他现在去美国留学了，小时候就能看出来，那家伙真聪明。他妈也是咱们小学老师，你知道的吧。刘路点点头。有一回我和他和另外几个同学都没背会课文，被叫到办公室，老师一个个地打，我们都老老实实结结实实地被打了一顿，快轮到他时候，我当时就想，班主任要怎样处理同事的儿子呢，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你猜王树是怎么做的，你绝对想不到。刘路猜了一会，刘波摇摇头，说，他忽然身子一软，倒在旁边同学的怀里，假装自己被吓得晕倒了，老师见了急忙让我和另一个同学扶着他回到教室。你说一说，我们不仅挨了打，还要扶着没挨打的他回到教室。一回教室，他就像鱼游回水中一般鲜活起来了。这样既避免了老师在自己同事方面无法交代的尴尬，又成功让同学们无话可说，当时我就想这个人真是聪明绝顶。刘路笑着鼓掌说，确实很聪明。他用纸巾擦擦嘴角溢出的油。刘波操起鸡翅来吃，吃了两口吐掉骨头，举起杯说，干杯。两人就又干了一杯，酒杯都将见底，刘波又用酒瓶满上。酒瓶里浮泛着白色的泡沫。刘路也吃了两口，说道，提起来，小学也仿佛也很遥远了，但有些事却像昨天发生的一样，小学同学中间，大概数你和王树和河马混得最好了。刘波摇摇头说，你也很好，不过话说回来，那也不一定，有人只是暂时领先，人生这么漫长。刘路说每只狗都有他的一天。刘波拍拍大腿，喉咙一紧，咽去嘴边的肉，说，你还记得小学毕业那天吗。刘路说记得啊。于是刘路的头脑中便浮现出小学毕业时候的场景：

小学毕业的最后一天，同学们都明白最后一天的意义就是以后再也不用来了，再也不能和众多同学老师相见。即使来了也难能进去了，因为校门口总站着两个检查红领巾的学生。因此很多学生及早来到学校，一下课就呼朋引伴地聚在一起，或做最后的游戏，或合影留念。有的还拉来了老师。正在路上走着的英语老师被两个女生叫住拍照，接着更多的人簇拥过来要和英语老师合影。他们为发现英语老师而兴奋不已，又得陇望蜀似地问英语老师，其他老师在哪里呢。留着一头短发的平易近人长相恬静的英语老师说，我也不知道呀，我刚从别的班级出来。在拍照过程中，同学们摆出各种各样的姿势与造型，各各比划自己的手指，扭动自己的身体，美化自己的表情。或手拉手，或做出鬼脸。下一个课间，他们拦住语文老师，同学们开始为无法测知的以后哭泣，边哭边张开双臂扑向老师，仿佛飞机起飞前助跑一般。老师也抱住他们，用手抚摸他们的头发，也流下了怜惜的泪水，滴在学生的头发上、手背上，以及脸上。一个女生扑过来搂着老师说，老师，我不想离开您。一个女生哽咽着说，老师，我会永远记得您。她一一安抚着哭泣的孩子们，送上自己的祝福的话，像历年的老师评价一般。刘路自己虽然感慨万千，但无法像大多数人一样在老师面前唏嘘流泪，如果让他在伤心时候一人独处，他大概会很哭几声的，但在同学们呢的哭泣中，他却没有一点哭泣的兴致。他为此而微微感到自责。为什么自己显得不同呢。教室门敞开着，他走出教室，发现外面也有很多人，他们并不从八面围着老师像是孙悟空万千身外化身一般围拢着老师，而是像往常一样做着游戏，还带着嘎嘎的欢笑声。其中，刘波就和另两个同学玩考验手指灵活性的羊骨节，轮到刘波时候，刘波灵巧地用一只大手抛一个，抓起地下的一个，再用手背接一个；接着又变换花样，每抛弃一次就将其它的骨节改变一次位置。

那么，刘波是如何看待毕业那天感伤的氛围呢。刘路好奇地想。只听刘波说，很多同学在哭，我不清楚他们为什么要哭，难道哭也会传染。大概是少不更事，我只觉得马上就要放假了，心里因此很高兴，就像放着烟花。毕竟在学生时代没有什么及得上放假。但他们哭了，他们哭得那么彻底，但其实都是假模假式，我敢肯定，不到一天工夫他们就都会忘记的，只是在当时，他们才通过哭泣来标榜自己的丰富情感与知恩图报。这不是很虚伪的吗。我觉得很厌烦，因此就走出来了，遇见了两三个和我有同样想法的朋友，于是我们一起玩了起来。而且我觉得没有一点必要，你觉得呢，不就是一个小学毕业吗。有什么好激动的呢，人生的道路才刚刚开始呀。哪里就有那么多的泪水呢，我实在难以理解啊。

金针菇上来了，放在木板上的银色锡纸上，刘路用筷子夹着吃了一口说，真是好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