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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捆绑的河流

九洲江,远处白鹭点点

“大河向东流哇,天上星星参北斗哇”。

星星参不参北斗另说,但大河并不都向东流。广西就有一条北流河,还有一条隔着一道鬼门关与它“背道而驰”的南流江。

南流江被称为“合浦水”,是汉代古郡合浦的母亲河。“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河流和稻田,是“鱼米之乡”最生动的注脚。站在这条大河边,你的耳边会不由自主响起《上甘岭》主题歌的旋律。

南流江源头在大容山,在扑进大海的怀抱前,它转弯抹角、绕来拐去,长途跋涉了近300公里。

它就像一支杂牌远征军,中间不断有小河加盟,也不断“分道扬镳”,反正行久又合,合久又分,分分合合,合合分分。

在这条长征路上,有各种弯路、回头路、穷途末路,有的“离群者”走向歧途后消失于无形,有的“加盟者”骤然变得“气壮如牛”。有时候河道窄得似乎只有一拃宽,“命悬一线”,转眼间又豁然开朗。

想象得到,一路上河水是怎样的充满彷徨、疑虑、抱怨和沮丧,当然也有惊喜,有欣慰、有快乐,最后终于抵达了大海。

与其说它目标坚定,不如说是“水往低处流”的秉性使然。

大海是河流的归宿。让我不胜感慨的这条河流,已经今非昔比。

历史上的南流江,曾经多么光辉烜赫,八面威风。

公元前111年(元鼎六年),汉武帝平定南越,设立合浦郡。因为当时交趾(越南)日南郡的港口阻塞——大概是“夷蛮”作乱,徐闻和合浦成了正史记载的“海上丝绸之路”最早的始发港。

京师长安和内陆其他地方的货物,从汉水到达长江,入湘江经灵渠到漓水,最后从北流河到南流江,抵达合浦港后输往海外。

所谓的汉水、长江、湘江和漓水,并不只是地图上以此命名的河段,而是整个“水系”,包括所有汇合到这些主河道的大小河流。

同样,合浦港也并非仅有一个,而是若干个。南流江在其主要入海口的党江镇木案村附近就分为三汊,都可以靠泊船只,上下货物。

日月经天,江河行地。天造地设的江河,是最主要的货物运输和人员往来的通道。长短不一的河流,航行着大小不一的船只,构成了千百年农耕文明下的“河流经济”。

曾经乘船经南流江抵达合浦的,除了商人,还有南征的军队,赴任的官员,迁徙的中原人氏,还有那些被贬谪的罪臣和他们的家属。

1100年,苏东坡从海南获得大赦回到大陆,在廉州驻足近两个月。那年中秋节后从南流江溯流而上,经过博白,抵达玉林,翻过鬼门关后,乘一叶木筏从北流江漂至西江,溯贺江而上到了湖南永州,次年回到常州溘然病逝。

【“轼留此过中秋或至月末乃行。至北流作木筏下水,历容、藤至梧,与过(儿子苏过)约搬家至相会,却雇舟溯贺江而上,水陆数节,方至永云”】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奔流不息的南流江未必记得,它曾经为这位流芳百代的文豪放舟远行,护送过他生命的最后一程。

对苏东坡沿南流江北归,人们现在只能凭借想象,南流江以及连接它的那些干流,早已告别了桨声帆影。

九洲江欧家村河段卫星图

而仅仅数十年以前,这些河流还是连接内陆与《烟台条约》后成为商业重镇的北海的运输通道。

水文资料显示:南流江最主要的干流武利江当时40吨船可通合浦;小江可通10吨以上木船;张黄江常年有木筏,可通30吨船;洪潮江可通20吨船。

从北部湾入海还有另一条大河:九洲江。它是广西陆川和广东廉江的“母亲河”。

九洲江同样向南而流,在两广交界的英罗湾入海,在其发源地广西陆川县的旧志中,它就称为“南流河”,民国后才改称“廉江”,毗邻合浦的廉江市因此河大部分穿境而过,因而得名。

九洲江也成了一条衰老的河流。

晚清至民国期间北海的许多史料,都提到一个地方:安铺港。这个位于廉江市安铺镇九洲江河段的港口,因为与晚清“通商口岸”北海的便利交通,造就了“广东四大镇”之一的安铺镇。

据悉,新中国成立前,木帆船由安铺港可直通陆川县的大桥圩(现大桥镇),丰水季节甚至能到达陆川县城温泉镇。

像南流江一样,九洲江的众多干流也已经断航。河水虽然长流不息,随着季节,时而“丰满”,时而“瘦削”,但无数的水坝、闸门、桥梁,像一道道粗壮的绳子,将它捆得结结实实。

众多的河流被捆得快没了脾气,而它们发起性子来,确实不好惹。这些地球上的美丽飘带,在漫长的历史,常常也是夺命人类的绞索。

我站在廉江市安铺镇欧家村委高墩村的九洲江桥闸上,眺望着河的上下游。风光堪称旖旎,下游有一群红男绿女,趁着“五一”假期在河滩野炊;一群白鹭在流水哗哗的水坝上迈着长腿,悠闲地觅食。

水闸的上方,从兰海高速九洲江大桥方向过来的河流,与拱卫欧家村的河堤迎面相撞,如烈马分鬃,分左右而去。

老家在欧家村的朋友告诉我,九十年代有一次发洪水,九洲江差点把欧家村前面当时的土坝冲垮,数百解放军和武警紧急出动,才将其保住。“要不然我们村子早就没了。”他说。

象州大水(摄于2005年6月)

洪水为虐的样子的确可怕。2005年我在象州洪灾时目击过。屋子像积木玩具一样倒塌,河滩上逃难的男女老少,有的推着自行车,有的扛着蛇皮袋,有的挑着箩筐、泥箕,里头杂乱地装着锅碗瓢盆等各种用品。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个男人挑着的泥箕里装着一台电视机,荧屏上抹着泥巴,他的裤腿一边高一边低,手里还牵着一个不到10岁的小女孩。

洪水造成的灾难甚于大火。我在象州看到的那些被洪水席卷的村庄,触目惊心。河边数丈高的竹梢上,挂着一团团的衣物。所有的家具、什物埋在倒塌的房屋里,村民在没膝的泥浆里徒劳地挖着衣物和用品。

但这种情形毕竟不多。因为在人定胜天的战天斗地中,河流被数不清的水闸、大坝牢牢地捆了起来。它们不能动辄暴怒而改道,不能再没来由地撒野,造成水患频繁,相反变得温顺而乖巧,甚至有些有气无力。

像我看到的许多别处的水闸一样,高墩村的桥闸前漂满了野生的浮萍,河水发绿,从水闸下呲出的水,像一条长龙吐出的白沫。因为水流不畅,河床中间的沙洲长满杂树野草,还留有挖取河沙的伤痕。

数十年来的兴修水利,建设电站,在驯服河流的同时,河流上的船舶逐渐消失,截弯取直、穿山过河的公路、铁路,用速度更快的汽车和火车取代了船运。这些四通八达的道路,把桥梁架在纵横交错的河流之上,成为人类创造性和伟力的证明。

然而,放在一个人类文明的历史座标上,从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出发,道路运输对天然河流运输的取代,是否人类走的一段历史弯路呢?给河流松绑,让它们恢复活力,承担起天赋的运输功能,在保护自然、顺应自然、尊重自然的命题下,是否一个值得思考的选择?

船之梦 

安铺镇老街对面就是九洲江的白面港,上游的河床有些干涸,长满野草,涓涓细流在露出的沙洲间流淌,下游因涨潮汪着水。我看到河滩上有一艘歪倒的木机船,也许是搁置得太久,船身灰白,就像一条晒僵的鱼。

许多河流旁边都建有塔。白面港对面也有个文阁塔,建于同治二年(1863年),供奉着文曲星塑像。160年间,这座古塔看惯了河水汤汤,舟楫往来,如今面对河床裸露、船舶匿影的一幕,要是有知有觉,想来也是百感交集吧。

毕竟,鱼在水里才有生命,船也如此,连塔也一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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