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的人生，很高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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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是除夕了，今晚，是我在牛年写的最后一篇文章。

这最后一篇文章，毫无悬念的，要留给王维。

因为，在过去一年中，我最看重的一件事，就是在6月26日夜晚写完了百万字长篇历史小说《红豆生南国》。

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虽身在当下，思绪却依然停留在那个气象万千、仪态万方的盛世大唐……

很多朋友问我：“你为何如此喜欢王维？”

我想说，喜欢他的才华，喜欢他的深情，喜欢他的完美主义，但又觉得这些不足以形容他。

直到今天看到康震老师说的一段话，才发现了一个最适合形容王维的词语——高级。

是的，王维的人生，很高级。

2

在人民文学出版社举办的2022文学跨年盛典上，轮到康震老师发言时，他娓娓道来：“如果你要问我最喜欢哪个诗人？其实我更愿意接近王维这样的人。他恬静，真实，在政治上没有很高的诉求，跟谁的关系都处理得比较融洽。他是一个文艺的巨匠，绘画、音乐、诗歌、佛教、田园、建筑，无一不精。在某种程度上，他满足了一个读书人所能想象的所有理想。你为什么会喜欢上他呢？就是你很想过像他那样的人生，而且你认为这样的人生，比你现在的人生要高级，令你神往。”

是的，对于王维的人生，我也是这样的心情——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3

王维的高级，在于他的清醒。

人的一生，其实一直在做选择。所谓性格决定命运，就是面对选择时，不同的性格会做出不同的选择，也就导致了不同的人生。

对21岁就科举及第、高中状元的王维来说，官场是他一生都绕不开的话题。

对古代读书人来说，只要有机会入仕，总会想着“达则兼济天下”，只有仕途黯淡时，才会想着“穷则独善其身”。

但王维却是一个例外。

纵观王维的仕途，虽有上下波动，但总的还是一帆风顺，最终当上了尚书右丞，相当于今天的国务院副秘书长（尚书令类似今天的国务院总理，尚书右仆射类似国务院副总理），这在当时也是很显赫的官职了。

但是，王维却一生都向往隐居，过着半官半隐、亦官亦隐的生活。

因为，王维一直明白，人要活得好，就要清楚人生的目的。

他明白，钱和权都只是生活的工具，绝非人生的目的。所以，他在官场中始终保持自我，历经世事后，身上依然有真性情。

他的人生态度是：让自己宁静。这种宁静，不是逃遁，不是厌世，而是洞明世事后的独处。身在朝中，心归南山，保持精神上的距离，却不逃避尘世俗务。

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或者“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在阴晴不定的世间，王维始终是一个清醒、明白的人。

4

王维的高级，在于他的自律。

这些年来，我渐渐明白了自律和自由的关系——你有多自律，就有多自由。

那么，什么是自律？

真正的自律，是主动脱离舒适区，去做不喜欢但应该做的事情，不去做喜欢但不应该做的事情，并持之以恒。

在自律方面，王维堪称典范。

据《旧唐书·王维传》记载，王维“在京师日饭十数名僧，以玄谈为乐。斋中无所有，唯茶铛、药臼、经案、绳床而已。退朝之后，焚香独坐，以禅诵为事”。

王维母亲笃信佛法，受母亲影响，王维自小信奉佛法。他的结发爱妻去世后，他更是拜在长安大荐福寺道光禅师门下，成为道光禅师的居家弟子。

“在京师日饭十数名僧，以玄谈为乐”，说明他虽身居高位，却不陷泥淖，经常邀请高德大僧到家中切磋学问、坐而论道；

“斋中无所有，唯茶铛、药臼、经案、绳床而已”，说明他虽收入颇丰，却丝毫不铺张浪费，过着极其简单朴素的生活；

“退朝之后，焚香独坐，以禅诵为事”，说明他虽身居官场，却不为官声所累，让自己静下心来，修行精进，终成一代“诗佛”……

王维是中国文学史上唯一享有“诗佛”之誉的诗人。

他的佛学造诣深厚到什么程度？

他为北禅宗道光禅师撰写了《大荐福寺大德道光禅师塔铭》，为北禅宗净觉禅师撰写了《大唐大安国寺故大德净觉师塔铭》，为南禅宗六祖慧能撰写了《六祖能禅师碑铭》……这样的佛学造诣，令人叹为观止。

自律，是一个成年人最该有的姿态。王维是一个高度自律的人。唯其自律，才达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5

王维的高级，在于他的放下。

王维的一生，有大起，也有大落；有大喜，亦有大悲，但他留给我们的400多首诗，却大多不喜亦不悲。

比如这首《鸟鸣涧》。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他的诗，不见一个“我”，却处处是我；他的心，流连万物，却又“空无一物”。

《春山：王维的盛唐与寂灭》作者何大草说：“我已读了他三四十年，可他的面目依旧不够清晰，似乎总是隔着雾雨，看见一个背影。”

台湾作家林清玄说：“最好看的电影，结局总是悲哀的，但那悲哀不是流泪或者嚎啕，只是无奈，加上一些些茫然。”

王维的一生，有过刻骨铭心的爱，也有过锥心刺骨的痛。

他的爱和痛一样深刻，他的得到和失去一样惨烈。

他在朝堂之外的蓝田辋川觅得一片净土，山林之间，有山有湖，有溪有谷，他有事上朝，无事便脱了官服，坐在竹林间，与清风浅斟，与明月低唱……

于他而言，世间种种红尘往事，都如过眼云烟。他以诗的无我，消融了生命的悲哀；以佛之空境，消解了命运的无常。

于他而言，佛，不是生来就两手空空、了无烦恼，而是历尽红尘、看尽繁华后，于“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时，会心一笑。

不悲，不喜，不哀，不乐，诗中有山水，无处不田园。

电影《卧虎藏龙》中，李慕白说：“把手握紧，里面什么也没有；把手松开，你拥有的是一切。”

王维，又何尝不是呢？

6

从2017年10月至2021年6月，我一直沉浸在《红豆生南国》的创作中。

表面上看，我一直在输出，其实，我一直在输入。

让我一直输入的，是王维。

因为王维，我渐渐明白，不和人比，不求人懂，不在意眼前的荣辱得失，或许才是更高级的活法。

祝福此刻看到此文的你，在即将到来的虎年，清醒，自律，不必匆忙，不必成为别人，只需做自己。

做一个让自己喜欢的自己，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