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86篇历史文化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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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知道韦丛要分娩，元稹为何不回家陪在她身边？与其说是公务繁忙，不如说是元稹在蜀地有了牵绊。这个让他牵绊的人，就是蜀中四大才女之一薛涛。
薛涛出生于768年，父亲薛郧在长安当官，学识渊博，将薛涛视为掌上明珠，从小就教她读书、写诗。
薛涛八岁那年，薛郧在庭中梧桐树下歇凉，微风吹过，他朗声吟道：“庭除一古桐，耸干入云中。”
不料，薛涛头都没抬，就续上了父亲的诗：“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薛郧听了，不由又喜又忧。一个女子说“枝迎南北鸟”，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后来，薛郧得罪了当朝权贵，被贬谪到蜀地。没过几年，他又因为出使南诏而沾染瘴疠，不治而亡。那一年，薛涛年仅14岁。
父亲去世后，母女俩相依为命。为摆脱生活的困境，16岁那年，薛涛凭借“容姿既丽”和“通音律，善辩慧，工诗赋”，加入乐籍。
大唐的官员往往都是科举出身，要让他们看得上眼，不仅需要美貌，更需要才艺、辞令和见识，而这正是薛涛的长项。很快，薛涛就认识了她生命中的贵人——唐朝中期名臣韦皋。
韦皋出生于745年，比薛涛年长23岁。785年，韦皋出任剑南西川节度使。在一次酒宴中，韦皋让薛涛即席赋诗，薛涛从容写就《谒巫山庙》。韦皋看罢，不由拍案叫绝。从此，韦府中每有盛宴，必定少不了薛涛，薛涛成了韦皋身边的红人。
渐渐的，韦皋还让薛涛参与案牍工作。薛涛写的公文，不但细致周密，而且富于文采。韦皋连连感叹薛涛乃是奇才，拟奏请唐德宗授薛涛以秘书省校书郎官衔。
“校书郎”的主要工作是公文撰写和典校藏书，按规定，只有进士出身的人才有资格担当此职，历史上还从来没有女子担任过“校书郎”。虽然薛涛最终未能如愿，但从此却有了“女校书”的美誉。
对薛涛来说，韦皋是值得托付终身之人，但因为种种原因，韦皋并未纳她为妾。她并不在乎名分，只要能留在他身边，便是岁月静好。
这样的岁月静好，随着805年韦皋去世而结束了，薛涛再次孑然一身。
她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遇到一个像韦皋这样真心疼她的人，不料，四年后，她遇到了监察御史元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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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9年三月，元稹奉命出使蜀地。他久闻薛涛才名，特地约她相见。不料，这次相见，让元稹和薛涛双双跌入爱河，不可自拔。
元稹俊朗的外表、出众的才情，就像一个巨大的吸铁石，让薛涛难以抗拒，只觉得沉寂了四年的心湖，忽然起了阵阵涟漪。
同样的，虽然薛涛已四十出头，但因为天生丽质且保养得宜，看去竟像二十出头，且集青春少女的灵动和成熟女子的风韵于一身，不由让元稹怦然心动。
两人嘴上不说，但彼此的眼神早已出卖了心中的汹涌澎湃。
分别后，薛涛辗转难眠，提笔写下了一首《池上双鸟》：“双栖绿池上，朝暮共飞还。更忙将趋日，同心莲叶间。”
几天后，当元稹看到这首《池上双鸟》时，心中最后的防线也轰然坍塌，顾不得自己监察御史的身份，顾不得家中有即将分娩的妻子，顾不得妻子这些年来为他付出的一切，一头扎进了薛涛为他搭建的“爱巢”。他俩如干柴遇到烈火，迅速陷入了热恋。
从此，他俩流连在锦江边上，相伴于蜀山青川。他俩有谈不完的诗词，说不完的爱情，她为他磨墨捧砚，他看她写诗作画。他俩在一起时，似乎连空气都透露着浓得化不开的幸福味道。
在元稹心里，薛涛是他心头的朱砂痣，而韦丛似乎成了衣襟上的的一粒饭粘子。
直到韦丛难产而亡，元稹才被狠狠扇了一个耳光，才从爱情的迷幻跌回清醒的人间。
他如五雷轰顶般怔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许久之后，他才意识到，这几个月来，他过着多么荒唐的日子！他的妻子在为他生儿育女，他怀中却搂着另一个女子。
当身边同僚安慰他“人死不能复生，大人节哀顺变”时，只有他自己知道，真正的刽子手是他、是他、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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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古代女子来说，每一次分娩，都像过一次鬼门关。不知韦丛是否知道元稹在蜀地有了新欢？不知韦丛是否写信让元稹在她临产时回来陪她？但可以确定的是，当韦丛在死亡线上苦苦挣扎、艰难求生时，一定特别渴望元稹能陪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陪她挺过生命中最艰难的一刻！
然而，元稹始终没有出现，韦丛渐渐瞪大了双眼，带着深深的失望，停止了呼吸，再也没有醒来……
韦丛下葬时，元稹依然还在蜀地，他的理由是，公务繁忙，无法脱身。
对于这样的理由，老天会相信吗？恐怕连他自己也不会相信吧。
我倒是觉得，元稹是不敢面对亡妻的灵柩。如果韦丛生前会被他蒙骗，那么，当她化为鬼魂后，还会再被他蒙骗吗？
正是在这样极度的愧疚和忏悔中，元稹在蜀地写下了五首悼亡诗。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第四首：“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据说，古往今来的悼亡诗中，只有苏轼悼念亡妻的“十年生死两茫茫”可以和元稹的“曾经沧海难为水”比肩。
但不知为何，读苏轼的“十年生死两茫茫”，我读出了情深意重；读元稹的“曾经沧海难为水”，却有些腻味。
说什么“经历过沧海之水的波澜壮阔，就不会再被别处的水所吸引”，说什么“陶醉过巫山的云雨梦幻，别处的风景就不称之为云雨了”，说什么“虽常在花丛里穿行，我却没有心思欣赏花朵”，说什么“一半是因为我已经修道，一半是因为心里只有你”，其实，元稹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罢了。（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吕瑜洁，毕业于厦门大学历史系，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
已出版亲子书信集《我的心里住着一个孩子》《我的心里住着一个世界》、历史散文集《历史的背影和回眸》
即将出版百万字长篇历史小说《红豆生南国》、文化随笔《榴莲一样的红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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