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86篇历史文化散文
9
当元稹彻底失去韦丛时，他才真正发现，结婚七年来，一直是她在为他付出。而他呢？似乎心安理得地享受了她付出的一切。
她到底快不快乐？他摇了摇头，其实，他并不知道。
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韦丛去世不久，元稹和薛涛的爱情也面临着巨大的挑战。这个挑战，来自突如其来的分离。
元稹一边和薛涛花前月下，一边不忘工作。经过明察暗访，他发现刚刚病故的东川节度使严砺，在位时非常贪残，百姓不堪其苦。元稹冒着得罪权贵的危险弹劾了严砺及其党羽。
果然，严砺党羽马上找到朝廷中的后台，不久，朝廷下令让元稹从蜀地回洛阳御史台工作。显然，严砺党羽成功将元稹赶出了蜀地。
对薛涛来说，她并不在乎元稹的职务变迁，她在乎的是能否和元稹朝朝暮暮。如今，元稹要赴洛阳任职，这意味着两人将远隔千里。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更何况那么强烈地爱着元稹的薛涛？分别之际，薛涛泪眼迷离，心中黯然神伤，却又无可奈何。
我们已经无法考证，元稹为何不娶薛涛为妻？如果因为薛涛曾经入了乐籍而不配成为官家夫人，但纳妾总是可以的吧？然而，事实是，元稹也没有纳她为妾，而是将她留在蜀地，独自回了洛阳。
让薛涛欣慰的是，不久，她收到了元稹的来信。信中，是他写给她的一首诗，题目是《寄赠薛涛》，其中，最后一句是“别后相思隔烟水，菖蒲花发五云高”。据说，菖蒲花不容易开，开则预示祥瑞。元稹用“菖蒲花”暗喻薛涛，所谓“菖蒲花发”，表面意思是他曾见过这种不易开的花，实际是说他与薛涛曾有亲密交往。聪慧如薛涛，自然读懂了元稹话里话外的意思，一颗心似乎飞到了千里之外。
和元稹分居两地的日子，薛涛迷上了写诗的信笺。她喜欢写四言绝句，律诗也常常只写八句，因此经常嫌平时写诗的纸幅太大。于是，她将纸染成桃红色，小心翼翼地裁成精巧的窄笺，特别适合书写情诗，人称“薛涛笺”。
然而，再深的感情，也敌不过时间和距离。当薛涛将一首首饱含滚烫爱意的情诗寄给元稹时，元稹起初还回信，后来渐渐少了下来，薛涛怎能不明白？她的心，一点一点灰了下去。
终于，当810年春天来临时，薛涛将所有幽怨和渴盼汇聚成四首五言古体诗《春望词》。其中，第四首是这样写的：“那堪花满枝，翻作两相思。玉箸垂朝镜，春风知不知。”
和之前所有写给元稹的诗不同，这四首诗，她只写给自己，再也不会寄给元稹了。
她累了，她厌倦了世间的繁华与喧嚣，她决定结束这无望的等待。
她脱下了极为喜爱的红裙，换上了一袭灰色的道袍，在碧鸡坊（今成都金丝街附近）筑起了一座吟诗楼，独自度过余生。
10
元稹似乎是一个矛盾的人。
韦丛在世时，他和薛涛不顾一切，爱得疯狂；韦丛去世后，他虽然还爱薛涛，但内心备受谴责。他明白，是他和薛涛将韦丛一步步推向了死亡的深渊。午夜梦回，他无法原谅自己。或许，这也是他不和薛涛在一起的原因之一。
韦丛入土为安后，元稹请好友韩愈为韦丛写《监察御史元君妻京兆韦氏夫人墓志铭》。文中明确了韦丛的去世时间和下葬时间——“年二十七，以元和四年七月九日卒。卒三月，得其年之十月十三日葬咸阳。”
在洛阳御史台任职期间，元稹时常会想起韦丛生前为他付出的一切，内疚和悔恨之情排山倒海般涌上心头，写下了怀念韦丛的《遣悲怀三首》。
在诗中，元稹追忆往日的艰苦处境和韦丛对他的体贴关怀，慨叹人生苦短，一死便成永别，表达他对韦丛共贫贱而未能共富贵的深深遗憾。
一句“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应当是他真实的心境。
不过，无论他对韦丛多么愧疚，他都不会为韦丛单身。不久，他就娶一位姓裴的女子为妻。在唐代，裴氏是世家大族，这位裴姓女子想必出身高贵。
后来，他因得罪宦官仇士良、刘士元等人，被唐宪宗以“元稹轻树威，失宪臣体”为由，贬为江陵府士曹参军。
在江陵府任职期间，裴氏不在身边，元稹在当地纳妾。不过，无论是裴氏，还是小妾，似乎都没有激起元稹心中太多波澜。
关于元稹和裴氏的故事，史书并无多少记载，只知道裴氏为元稹生一子三女，儿子取名道护，女儿分别取名小迎、道卫、道扶。
11
从810年至818年，元稹仕途不顺。被贬通州时，他患上疟疾，几乎死去。不过，也正是在通州，他完成了最具影响力的乐府诗歌《连昌宫词》。
819年，唐宪宗召元稹回京，授膳部员外郎。宰相令狐楚对元稹的诗文很是赞赏，“以为今代之鲍、谢也”。
820年，唐穆宗即位。早在唐穆宗当太子时，就很喜爱元稹的诗歌，因此特别器重他。数月后，元稹被提拔为中书舍人、翰林承旨学士，与已在翰林院的李德裕、李绅俱以学识才艺闻名，时称“三俊”。
在迅速升迁的同时，元稹也陷入了尖锐复杂的政治斗争。几经周折，823年，元稹被调任浙东观察使兼越州刺史。
元稹以为这只是他无数次职务变迁中的寻常一次，万万没有料到，在越州，他将遇到另一个让他心动的女子。这个女子，就是江南歌女刘采春。（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吕瑜洁，毕业于厦门大学历史系，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
已出版亲子书信集《我的心里住着一个孩子》《我的心里住着一个世界》、历史散文集《历史的背影和回眸》
即将出版文化随笔《榴莲一样的红楼梦》、百万字长篇历史小说《红豆生南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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