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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写完《开辟鸿蒙,谁为情种?》,意犹未尽,黯然神伤。叹纳兰容若一生情种,郁结而亡。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纳兰容若去世78年后,1763年,姑苏城南,沧浪亭畔,一个士族文人之家,迎来了一个新生命。从此,这世间又多了一个至情至性之人。

他,就是江苏苏州人沈复,字三白,号梅逸。45岁那年,他写了《浮生六记》。

沈复和陈芸的婚姻,在那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封建时代,是难得的一见钟情。多年后,沈复仍记得,那一年,那一日,他看到陈芸在窗下的倩影时,小小少年,竟出了神。窗边的芸娘,粉颈低垂,身姿婀娜。眼眸间,顾盼神飞。这世间所有的美好,仿佛就此停格。那一年,是1775年。那一天,13岁的沈复跟随母亲去外婆家,看到了已故的舅舅的女儿陈芸。她与沈复同龄,年长10个月,字淑珍,沈复称呼她为淑姊。陈芸自幼善女红,工苏绣。可惜,命运多舛,五岁就没了父亲,跟着母亲带着弟弟过日子。母亲年事渐高,做不得繁重的活计。于是,一家人的吃穿用度,都仰仗陈芸的一双巧手,做绣活贴补家用。每一次相遇,或许都是久别重逢。正如贾宝玉第一次见到林黛玉时,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妹妹我曾见过!”而黛玉也在心里嘀咕:“好生奇怪,倒像在哪里见过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宝玉和黛玉今世在凡间的相遇,是在了却神瑛侍者和绛珠仙子前世在天上的仙缘。沈复遇到陈芸,也是这样一种似曾相识。他看着这般美丽温柔又身世坎坷的姑娘,顿生爱意。他想把她娶回家中,为自己绣衣缝被,从此不再为家人的生计发愁。他要和她花前月下,吟诗作赋,一辈子宠她疼她。于是,他对母亲说:“若为儿择妇,非淑姊不娶。”这句话,比沈复早出生100多年的纳兰容若,也曾斩钉截铁地对父母说过。为了娶青梅竹马的表妹,他也曾将一片真情示之父母。然而,纳兰被父母严辞拒绝。表妹被送进皇宫选秀,从此一入宫门似海深,成了纳兰一生的痛。沈复比纳兰幸运多了。母亲听了儿子的告白,先是惊诧,继而莞尔。亲上加亲的好事,也是家门的造化。于是,母亲取下手上的戒指,戴在陈芸手上,默认了这门亲事。这一年,是1775年夏天。这一对小儿女,都是13岁。快乐的时光总是匆匆。已有“父母之言”的沈复,从此常去看望陈芸。陈芸见沈复来,总会体贴地为他准备好暖粥、小菜和点心。一对小儿女,吃着暖粥小菜,聊着诗词文章,憧憬着这一世的琴瑟在御,岁月静好。一次,沈复在陈芸屋里喝粥,被表哥撞见。表哥哈哈大笑说:“平日里我来讨粥喝,芸都说没有了,原来是要留给你吃。”少年心事被无意戳破,陈芸羞得抬不起头。但沈复心里,却是满满的骄傲。骄傲他的心上人只为他一人熬粥喝。1777年,沈复的父亲稼夫公在会稽(今浙江绍兴)赵省斋先生门下担任幕僚。会稽历来名人辈出,文化积淀深厚。父亲让15岁的沈复到会稽求学。

光阴荏苒,一晃3年过去了。1780年,沈复和陈芸,年满十八。一个是银鞍白马度春风的翩翩少年,一个是豆蔻枝头二月初的妙龄佳人,正是最好的年华。

这年的正月二十二日,沈复铺就十里红妆,迎接身穿红嫁衣的娇妻,款款走来。洞房花烛夜,他痴痴地冲她笑着,看到她就仿佛看到了这一世的幸福。她含羞半低头,恰如李白《长干行》中的新嫁娘,“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他在她耳畔轻轻地说:“我要给你世间女子都仰望的幸福。”读《安徒生童话》,结尾往往是:“从此,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至于有多幸福,全凭读者想象。婚后的生活,总离不开人间烟火。多浪漫的爱情,遇到柴米油盐酱醋茶,也似乎浪漫不起来了。然而,对于沈复和陈芸来说,结婚,才是一场浪漫爱情的真正开始。
   沈复夫妇婚后居于“我取”轩,小院里凤尾森森,龙吟细细,一片翠竹环绕。他们耳鬓厮磨,亲如形影。她是他的妻,亦是他的友。她为他洗衣缝被,也同他品评文章。沈复感叹,此生能得陈芸为妻,既有了一世的安稳,也不枉了一身才华,只羡鸳鸯不羡仙。
后来,因沈复弟弟娶亲,他们搬出雅致的“我取”轩,去一个小巷子里租房而住。虽家境不甚富裕,两人却过得有滋有味。陈芸在院子里种菜,为夫君洗手作羹汤。她织布缝衣,经她巧手做成的衣衫,尽显风雅。原来,最幸福的事,其实不过是“菜园十亩,君画我绣”。 一间屋,一畦地,过一生。
   林语堂曾慷慨点赞说:“芸,我想,是中国文学上一个最可爱的女人。”陈芸的可爱,不只是善解人意,不只是心灵手巧,更在于她是一个善于发现生活妙趣的人。
夏日,她看到荷花晚含而晓放,就在夜里用小纱囊取茶叶少许,放在荷花花心中。次日佛晓时取出,煮泉水冲泡。于是,茶香中就自然有了荷味。她把如此冲泡的茶端给沈复,沈复轻拨茶盖,唇齿留香。她为夫君泡茶,他为娘子刻章。七夕夜,沈复刻“愿生生世世为夫妇”图章二方,沈复执朱文,陈芸执白文,以作往来书信之用。后来,沈复为了家中生计,出门远行。两人日日书信往来,那枚图章,带着墨香,替彼此传递着牵挂。他把在外游走的趣事讲给她听,她告诉他家中荷花已开,君可归来泡茶赏荷。二人还曾请人绘月下老人图,常常焚香祈祷,以求来生仍结姻缘。
  “人间之乐,莫过于此”。《红楼梦》中,大观园里,一群姐姐妹妹陪伴宝玉,亦不过如此。
然而,世事总难全。沈复和陈芸率真任情的个性,与传统的封建礼教,其实是相冲突的。在世俗眼里,不参加科举考试的沈复,是一个不求功名的败家子,而陈芸,则是助纣为虐的坏媳妇。加上家族内部财产争夺,小人拨弄是非、蓄意陷害,渐渐的,沈复夫妇越来越为家庭所不容。陈芸失欢于公婆,夫妻几度受逐于家庭。两人独立门户后,生活日益拮据。本就柔弱的陈芸,生了一儿一女后,愈加体弱多病,形销骨立。患难落魄的日子,他们彼此陪伴,年愈久,情愈深。恩爱夫妻不到头。再深的感情,也挡不住死神的摧残。1804年, 42岁的陈芸,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她血疾大发,不治而亡。两人朝夕相处、琴瑟和鸣的日子,刚好24年。

陈芸死后,沈复延续了父亲的幕僚生涯。一路辗转,去四川充任幕僚,此后情况不明。

陈芸虽亡,而沈复对她的深情却无止境。亡人长眠地底,冷月清光洒满大地,沈复的孤寂凄凉,谁人能诉?1808年,陈芸去世4年后,沈复悼亡爱妻,追忆往昔,完成了自传体小说《浮生六记》。往事如此温柔,他放下笔,望向窗边。窗外,仿佛依稀看到陈芸,微笑着,低头绣花。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人生如果总像刚刚认识时那样甜蜜,那样温馨,那样深情和快乐,该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纳兰容若的感叹,也是沈复的感叹。不过,这浮生一世,前半生有陈芸在身边,后半生有回忆伴左右,终也不算枉过了罢。
1825年,沈复去世,和爱妻在另一个世界厮守在了一起。《浮生六记》手稿零落,几被湮没。1877年,他死后52年,晚清思想家王韬,在苏州的书摊上发现《浮生六记》的残稿四卷,用活字板刊行。从此,沈复和陈芸的爱情,从岁月深处走来,流传至今。1936年,林语堂将《浮生六记》四卷译成英文。沈复和陈芸,在西方人眼中,是否是另一对“罗密欧和朱丽叶”? 
                            六    

   相爱的夫妻总有相似之处。沈复去世156年后,被钱钟书誉为“最贤的妻、最才的女”的杨绛,模仿他的《浮生六记》,写下了《干校六记》。巧合的是,杨绛也在书中提到了菜园的故事。或许,“菜园十亩,君画我绣”,不止是沈复和陈芸的憧憬,也是钱钟书和杨绛的梦想。

杨绛写道:默存过菜园,我指着窝棚说:“给咱们这样一个棚,咱们就住下,行吗?”默存认真想了一下说:“没有书。” 真的,什么物质享受,全都罢得,没有书却不好过日子。他箱子里只有字典、笔记本、碑帖。     安详出幽默,大安详出大幽默。杨绛先生的文字怨而不怒。字里行间,是哭着微笑,是笑着流泪。

杨绛和陈芸,确实都是最贤的妻,最才的女。当然,她们也收获了最深的情。因此,此生可以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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