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城记

这封信摘自2017年1月出版的《我的心里住着一个孩子——写给女儿们的50封信》，写于2016年9月25日。点击文末“阅读原文”，即可购买。

1

亲爱的欢乐：

绍兴有个旅游口号，叫“跟着课本游绍兴”。因为语文课本里有很多鲁迅先生的文章。

如果你们学过《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再去鲁迅故里，看到先生笔下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椹以及那刻在先生心头的“早”字，该是怎样的亲切呀。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一直有个念头，就是陪你们“跟着地图游中国”。

2

中国，有许许多多不同个性的城市。有的粗犷，有的秀美，有的豪迈，有的温情。

易中天先生写过一本《读城记》。在他笔下，北京“大气醇厚”，上海“开阔雅致”，广州“生猛鲜活”，厦门“美丽温馨”，成都 “悠闲洒脱”，武汉“豪爽硬朗”……

一个个，都让人心驰神往。

于是，从2007年至今，10年间，我带着你们去了11个省、2个直辖市、2个特别行政区和2个自治区。每去一个城市，就在客厅的中国地图上打一个勾。

有一天，你们指着墙上的地图，自豪地说：“我们已经打了30多个勾了哦！”

是啊，孩子，我们一起走过大大小小、大江南北这些城市。

烙印在记忆中的，不仅是各地别样的风土人情，更是一家人在异地他乡相互依靠的温暖。

3

这种亲人之间的互相扶持，在陌生的城市里特别强烈。

2012年国庆节，我们去了香港、澳门。那一年，中秋节夹杂在国庆节里，我们在香港过中秋。

那晚，我们走在逼仄热闹的街头，看到路边小店高高挂起的灯笼，感受到了香港市民的中秋氛围。

你们手中拎着淡黄色小熊维尼灯笼和粉红色米奇灯笼，一路蹦着跳着。

在一家生意颇为兴隆的夜排挡，我们吃着乒乓球大小的撒尿牛丸，喝着美味的海鲜粥，遥望维多利亚港上空的一轮圆月。

那一刻，我觉得，只要和家人在一起，即使在异地他乡，也不孤独。

2015年国庆节，我们去了湖南长沙。

晚上，在美丽的橘子洲头，我们吃了毛主席最爱吃的红烧肉。租了两辆自行车，一边欣赏路边摇曳多姿、延绵不绝的紫薇花，一边逐风而行。

橘子洲的地形，从岳麓山顶往下看，有点像长长的番薯。据说“长沙”这个名字，就取“长长的沙洲”之意。

和美景的相遇，需天时、地利、人和。看着你们骑着自行车在风中追逐的背影，我想，能这样看着你们长大，真好。

4

每一次去陌生的城市，就是离开熟悉的环境。我们会经历未曾经历的，感悟未曾感悟的。

我们不再是过去那个矜持自满或害羞自卑的“井底之蛙”，我们会因此变得开朗、包容。

2014年暑假，我们去了宁夏。在银川郊区的镇北堡西部影城，你们看到了完全不同于江南水乡的黄土地上的“荒凉”。

1993年，受邓小平“南方讲话”精神启发，著名作家张贤亮先生以古时屯兵的镇北堡两座废弃的边防城堡为基地，创办了镇北堡西部影城。

20多年来，有人批评张贤亮先生刻意“出卖荒凉”。但我一直认为，这是一位作家倾其半生心血创作的“立体文学作品”。我们要感谢他的抢救、保护和开发。

鲁迅先生说：“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在镇北堡西部影城拍摄的《牧马人》、《红高粱》、《黄河谣》等一大批电影走出了中国，走向了世界。镇北堡也获得了“中国电影从这里走向世界”的美誉。

那天，走出镇北堡，你们对我说，原来，不是任何地方都像我们绍兴那样，有数不清的河流和数不清的花花草草。这里，除了黄土还是黄土。

我说，是啊，爱护每一滴水，保护每一棵树，不是口号，而是迫在眉睫的行动。

5

后来，我们去了宁夏中卫。没去中卫前，我们都以为中卫是个贫穷落后的小城市。但，我们错了。

我们在当地出租车师傅的推荐下，去了烧烤一条街。那一晚，我们对贫穷、落后、快乐、幸福等“标签式”的词语有了新的理解。

我们总以为中西部很落后，那儿的老百姓日子过得苦哈哈。

然而，在中卫的烧烤一条街，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烧烤摊，是空气中弥漫着的烤肉、孜然粉、胡椒粉交融在一起的香味，是摊主们此起彼伏的吆喝声，是食客们啤酒瓶碰撞在一起的“叮叮咚咚”的欢乐颂……

我们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当地人嗨翻天的快乐和满足。离开时，我们感慨，幸福不是看你拥有多少。珍惜已有，减少欲望，就会很快乐。

6

同样的，对安徽的印象，也是2013年国庆节安徽之行后，有了许多改变。

原本一直以为江浙一带人杰地灵、英才辈出，一直以吴越文化沾沾自喜，等去了西递、宏村等徽派建筑保存完好的古村落后，才发现我们对徽文化知之甚少。

比如，文房四宝中，除了浙江湖州产的湖笔外，其他三样都在安徽。它们是安徽宣州产的徽墨、宣纸和安徽歙县产的歙砚。

从安徽回来，我对你们说，傲慢和偏见，很可怕。

7

行走在陌生的城市，还会让我们放下一些坚持，学会和环境和解。

曾经坚持绝对不要吃辣，每晚都要洗澡，床铺和棉被都要足够舒服的你们，在一次次行走中，娇气和挑剔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随遇而安，不在乎、不计较。

2014年国庆节，我们去了武汉。

武汉小吃名满天下，有“早尝户部巷，夜吃吉庆街”的美誉。热干面、糊汤粉、武昌鱼、鸭脖子……都是我们想吃、必吃的美味。

记得在户部巷吃热干面时，人头攒动，水泄不通。卖热干面的店里，根本就没有空位。我们端着碗，站着吃，吃得局促而匆忙，却也充满了豪情和壮志。

原来不会吃辣、不肯吃辣、不爱吃辣的你们，从武汉回来后，竟然也爱上了麻辣香锅。

2015年暑假，你们跟着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去内蒙古大草原。

回来后，你们告诉我，在大草原里住蒙古包，那个床啊、被子啊，确实不太干净，但玩累了的你们，照样倒头就睡，且一觉睡到天亮。

8

孩子，旅行，不是纯粹的游山玩水，而是一次又一次历练。

是走出自己的舒适圈，在陌生的环境里，用脚丈量它，用心感受它。即使疲惫不堪，却依然满心欢喜。

很多年后，当你们小小的身子拉着大大的行李箱，在这个世界上独自闯荡时，或许会有那么一丝孤独。

但愿你们会蓦然想起，曾经，爸爸妈妈也是这样带着你们，闯荡过，磨练过，用真情刻录过。

我们的目光会一直追随你们。

请你们记得，你们一路闯荡，但并不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