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胎位不正
公元722年的冬天，岁暮天寒，似乎格外漫长。因璎珞有孕在身，不便远行，王维便陪璎珞在济州过了一个属于他俩的年。
公元723年春天，在他们对新生命的憧憬和期待中，如约而至。冰雪消融，春回大地。春风吹过丘陵山岗，染就花红柳绿。原本枯黄的大地，仿佛一夜之间便被各种绿色填满：新绿、嫩绿、鲜绿、翠绿……在这满眼绿色中，还点缀着繁星般闪烁的姹紫、嫣红、嫩黄、淡粉……远望时，浮花浪蕊；漫步时，马蹄生香，端的是太平盛世里的无限春光。
不知是否因为璎珞腹中正孕育着新生命，在王维眼里，这个春天，处处孕育着生机。旁的不说，但看那漫山遍野急着破土而出的小草，就有着无穷无尽的生命力。
不过，随着璎珞临盆的日子日益临近，王维除了有一种即将身为人父的喜悦，更有一种不可名状的紧张。
因为，这是璎珞第一次分娩，身子向来柔弱且孕期状况不断的她，能否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生下腹中的胎儿？
当进入四月，王维请济州城内的方郎中来看过怀孕九月的璎珞后，他的这份隐忧，瞬间就变成了担忧。
方郎中脉象极准，于妇人分娩一事上更是内行。他先为璎珞把脉，再看了璎珞舌苔，并问了她近期饮食、睡眠等诸种细节后，便低头不语，似乎若有所思。停顿片刻后，并未多说什么，只是低头开了一个方子，叮嘱王维按方子抓药，每日煎了给璎珞服用。
王维心中一怔，明白方郎中是不愿当着璎珞的面说，便借送郎中之名，和郎中一起步出院外。
待四周无人时，方郎中向王维深深抱了一拳，低声道：“王大人，尊夫人形体消瘦，唇舌淡白，少气乏力，不耐劳累。据某判断，有气血两虚、胎位不正之兆。不过，此事大人心里明白即可，不必告诉尊夫人，以免尊夫人忧心劳神。”
胎位不正？这一惊非同小可。对古代产妇来说，胎位不正是何等忌讳之事，有“难产之故有八，有困于横、子逆而难产者”之说。王维心中大急，再也顾不得平日的淡定从容，一把握住郎中的手，急切地问道：“先生，拙荆先前胎位一直好好的，不知此次因何所致？不知先生可有良策？又有几分把握？一切有劳先生了。”说着，便向卢郎中深深拜了下去。
“王大人客气了，这是为人医者应尽的本分。据某看来，尊夫人体质虚弱，气血不足，乃无力转位所致。某方才所开方子，是用八珍汤加川断、枳壳一起煎熬，最是补气养血，可以帮助产妇转胎，请尊夫人先吃上三日。三日后，某再来为尊夫人诊视。”
王维连连道谢，目送方郎中走远后，望着屋内，竟感觉双腿像灌了铅一般，挪不开步。
自打璎珞怀孕以来，他最担心的事，莫过于璎珞的身子。眼见着快要临盆了，小家伙竟在娘亲腹中打转，这叫如何是好！
王维长长吐了口气，压下了心中纷乱无章的情绪，走进屋内时，脸上已恢复了一贯的沉稳笃定。他看了一眼斜靠在榻上的璎珞，高高隆起的腹部，愈发显得她身形单薄，我见犹怜。
他一边吩咐小蝶去药房抓药，一边在璎珞身旁坐下，握住璎珞的手，嘴角含笑道：“璎珞，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生儿育女，何尝不是一件体力活？方郎中说你身子弱，特地开了一个补气养血的方子，好让你到时候力气够大，生得快些！”
见王维说得如此滑稽，璎珞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侧头说道：“难不成生到一半，没力气了便不生了？”
不知为何，璎珞这句无心的玩笑话，落在王维耳中，却有一种异样的刺痛感。刺痛之后，接踵而来的便是一阵空洞无力感，仿佛一松手，就会随时失去璎珞似的。这样揪心地想着，那握住璎珞的手掌，便不自觉地紧了紧。
“摩诘，你怎么了？”见王维忽然低头不语，璎珞心里一怔，不解地问。
王维“哦”了一声，虽然嘴角依然含笑，但眉间分明微皱，说：“没什么，只是方才忽然想起，该给你准备一些上好的参片，让你生产时含在嘴里，让你一直有力气才好！”
璎珞笑着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王维的脸颊，试图抚平他眉间的那个“川”字，柔声说:“好，你也莫忧心了，都听你的，还不成么？”
王维抬起手来，将自己温热的手掌轻轻覆盖在她略微发凉的手指上，凝神看着她柔情似水的双眸，点了点头，说：“璎珞，难为你了。”
其实，他心里真正想说的却是：“璎珞，无论发生任何事，我都会陪着你，而你，也一定要陪着我。”
距离璎珞临盆还有十多日时，奉崔老爷和崔夫人之命，福嫂也特地从定州赶来济州，和小蝶一起照顾璎珞。王维则让卢郎中每隔三天来为璎珞把一次脉，据卢郎中看来，胎位虽然有所好转，但并不稳定，还要看分娩时胎儿的配和，这或许就是产妇的造化了。王维心中焦虑，但面上不好流露一分，默默找好了济州城内最好的稳婆，随时待命。
或许因为身子过于笨重，加上胎儿似乎不停在动，越是临近分娩，璎珞便越觉有些气喘，尤其到了夜间，更是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原来极易入睡的王维，因为担心璎珞，也变得极为惊醒。她略一翻身，他便会一骨碌坐起来，恨不得立刻去找稳婆。
好几个不眠之夜，看璎珞睡不着，他便默默将她揽进怀里，让她枕在他的臂弯里，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抚摸她的后背，好让她容易入睡一些。
看王维如此忧心，璎珞也是一阵心疼，在王维怀中叹道：“摩诘，如果孩儿再不出来，我倒是没什么，只怕你要为我操碎了心。”
但孩子却偏偏不着急，眼见着临盆的日子已经过了三日，璎珞的肚子却依然没什么动静。福嫂到底是过来人，天天扶着璎珞在院中散步，好让胎儿早日入盆。
这晚，是过了临盆日子的第六日。和往常一样，看着透过窗棂洒落一地的月光，璎珞依然毫无睡意，只好在心里默默数羊，从1数到99，再从99数到1，来来回回不知数了多少遍，却依然清醒得很。
忽然，一阵微弱的坠痛感，从腹部隐隐传来，但瞬间又消失了。璎珞心头一惊，莫非孩子有动静了？但又生怕自己感觉有误，便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细细感受身体的动静。
当腹部的坠痛感再次准确无误地席卷而来时，璎珞心里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喜悦——王维心心念念等了这么久的孩子，终于要来了！但随之而来的也有些紧张莫名，忙轻轻推了推身边的王维，说：“摩诘……”
在这万籁俱寂的夜晚，璎珞的声音分外清晰：“摩诘，我大概是要生了。”
王维“腾”的一下就坐了起来，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跳起来冲出门外，连喝几声“来人”，又几步冲到床边，握住璎珞的手，急切地问：“璎珞？你觉得怎样？是不是很疼？”
那来自腹部的坠痛感，先是若有若无，有一阵没一阵，随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频繁，并从腹部迅速蔓延开来。
和寻常的疼痛相比，这来自腹部的坠痛，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痛，痛得让人简直无法呼吸，无法思考，唯有大颗大颗汗珠，从额上滚落下来……
为了不让王维担心，她强忍疼痛，摇头一笑，用手指了指门外，正要开口时，福嫂和小蝶已经带着稳婆冲了进来。
于是，屋内一片人声喧哗，她只觉得身子一轻，就被王维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往早就准备好的用于生产的厢房走去。
她用力搂住王维的脖子，将头紧紧靠在王维胸口。那来自王维胸腔的急促有力的心跳声，似乎是最好的止痛剂。在坠痛感暂停的瞬间，她深吸了口气，似乎用了全身的力气，贴在王维耳畔说了一句：“摩诘，我会尽力的。”
王维抱着璎珞的手，明显颤动了一下，随即就将璎珞抱得更紧了一些。但他丝毫不敢放慢脚步，似乎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将璎珞安全送到厢房。待将璎珞轻轻放在便榻上后，他松了口气，俯下身子，用他一贯笃定沉稳的声音在璎珞耳畔一字一句说：“璎珞，你莫怕，我会一直守着你。”
璎珞放心地点了点头，屋内似乎到处都是急促的脚步声，不时有人端着热水进进出出……一阵人影晃动后，一张帘子悄然落了下来。
那张今生最熟悉的脸，就这样被挡在了帘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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