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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物最相思(第86章)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心想事成的武惠妃却毫无征兆地病倒了。即使宫廷御医轮番诊治,武惠妃依然一病不起,不见好转。

时间久了,宫中渐渐传出议论,说武惠妃得的病不是身上的病,而是心里的病。还说自从三皇子死后,武惠妃的寝宫就开始闹鬼,武惠妃夜里再也睡不安稳,常常被他们的鬼魂惊醒,吓出一身冷汗。

李隆基见御医开的药方不见起色,便请巫师来为武惠妃作法,巫师说是三皇子化为厉鬼来寻武惠妃了。有一晚,武惠妃再次从梦魇中惊醒,拼命摇晃着李隆基道:“陛下,三皇子托梦给臣妾,让臣妾杀掉对他们行刑的刽子手,祭祀他们的亡魂。三皇子还说……”“还说什么?”李隆基越听越是心惊,握住武惠妃发抖的双肩问道。

“三皇子还说,要按照太子和诸王的礼仪重新厚葬他们,他们才会入土为安!否则,他们就夜夜来寻臣妾。陛下,臣妾不想死,求陛下为臣妾做主!”武惠妃吓得面如纸色。她不知道,她这么说就等于告诉李隆基,三皇子是冤死的,她心里是有愧的!

刹那间,李隆基什么都明白了!当初,他听信了武惠妃的话,怒从心起,一时没有多想;如今,武惠妃得了这怪病后,他渐渐明白,三皇子是含冤而死的。

他越想越后悔,越想越痛心。三皇子到底是他的亲生骨肉,身上流着皇家血脉,打断骨头连着筋虎毒尚不食子,他这样仅凭武惠妃一人之言就赐死三子,是不是太狠心了?

但,人死不能复生,事已至此,他还能怎么办?他所能做的,无非就是像武惠妃说的那样,厚葬三皇子,用刽子手陪葬,安抚他们的亡魂。

然而,尽管李隆基依言办了,但三皇子依然冤魂不散,且越闹越凶。终于,距离三皇子死后三个月,武惠妃经不起这日日夜夜的折磨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年仅39岁。

虽然李隆基明白三皇子的死和武惠妃脱不了干系,武惠妃就这么去世了,心里依然无法接受。这世上,恐怕再没有哪个女子,能像她这般千娇百媚、风情万种了!

自714年看到她的第一眼以来,他们一起度过了多少个极尽缠绵的温柔之夜!她是上苍赐给他的天生尤物,独此一人,再无其他!

想到这里,李隆基心痛如绞,掩面长叹。在她生前,他给不了她皇后的名分,在她死后,他无论如何要给她!于是,他颁诏赠她为“贞顺皇后”,以皇后的名份和尊荣葬于长安敬陵,并立庙祭祀。

随着武惠妃的去世,她和三皇子的恩恩怨怨终于划上了一个句号。这其中,最自责的人,莫过于寿王李瑁。李瑁明白,武惠妃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当上太子。如果他知道当太子要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他绝对不要这个太子之位!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不过,此时的他还不知道,另一场生命中不堪承受之痛,正在不远的将来等着他。

武惠妃、三皇子相继去世后,李隆基心头的哀痛自不必说,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很多,于政事上也渐渐有些懒怠。

李林甫最善于察言观色,他知道,变着法子哄皇上高兴,远比处理政事更为重要。

这日是737年七月初一,每月初一的朔朝,照例都在大明宫宣政殿举行。李隆基端坐龙椅,面无表情地听大臣上奏。只见大理寺少卿徐峤上前奏称道:“启禀陛下,大理寺向来杀气过盛,多少年来从无鸟雀栖息。但如今政通人和,大理寺一片祥和,竟有成群乌鹊来大理寺筑巢栖息。臣特向陛下禀告。”

徐峤话音刚落,李林甫就率领群臣向李隆基拜贺:“陛下明,如今大唐死刑几无、众鸟来朝,这是国泰民安、长治久安的吉兆呐!是千古难逢、可遇不可求的祥瑞呐!臣等恭贺陛下!”一旁的牛仙客也心领神会,忙跟在李林甫身后,依样画葫芦地称颂了皇上一番。

在李林甫和牛仙客不遗余力的称颂声中,李隆基终于一扫脸上的阴霾,朗声道:“众爱卿平身。如今天下太平,众爱卿功不可没。传朕旨意,嘉奖大理寺少卿徐峤,封中书令李林甫为晋国公,封工部尚书牛仙客为豳国公……”

李隆基嘉奖封赏的声音久久回荡在宣政殿,站在群臣之中的王维,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说乌鹊来大理寺筑巢栖息是不是吉兆,即便是吉兆,那么,这一清明大治的局面也是姚崇、宋璟、张说、张九龄等几代贤相倾尽数十年心血造就的,岂是李林甫等人一蹴而就?

可如今,有功之臣如张九龄者,被贬于千里之外,默默终老;无功之臣如李林甫者,却受封晋爵,坐享其成。天理何在?圣明何在?然而,这一切,王维只敢放在心里,到底没有勇气像周子谅那样,弹劾宰相,质问皇上。

他闭眼睛,摇了摇头,心里一声叹息。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在朝中坚持多久,他只知道,这样在朝中为官,和李林甫口中的立仗马还有什么区别?这样的他,何其可悲,何其可耻,何其可恨!

他知道,对于一匹真正的骏马来说,从它出身那天起,奔跑就是它的天性和使命。被人圈养在马厩中,从来都非骏马所愿。它一心向往的,当是驰骋天地间同样的,对于一个有追求的人来说,自由或许比生命更可贵。但要想获得真正的自由,谈何容易?毕竟,身在江湖有太多迫不得已。

就像此刻,他要谨记张九龄的教诲,坚守朝廷,让朝中多一个好人,少一个坏人。“如果无法辞官,那么,去长安以外的地方走走看看,或许也不失为一种选择。”王维忽然有些羡慕王缙,像王缙那样离开长安,不是挺好么?

仿佛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当长安街头的树叶开始发黄,忽然从凉州传来消息,唐军大胜吐蕃。李隆基龙颜大悦,当即让李林甫安排朝廷官员赴凉州慰问将士。

出乎所有人意料,李林甫竟然将这一差事交给了王维,让王维以监察御史的身份出使凉州,代表朝廷慰问将士。得知这一消息时,王维也是心头一愣,百思不得其解,但随即就释然了。无论李林甫如何谋算,对他而言,能借此机会到凉州走走看看,不正是如他所愿么?

不过,有件事让他放心不下。再过一年,莲儿就年满十五周岁了,不仅要举行及笄之礼,还要成为高家新妇,这前前后后不知有多少事情需要操心?他这一走,少则三五个月,多则半年一载,留莲儿一人在家显然不妥,怎么办?王维当即想到了玉真公主,不仅因为玉真公主是莲儿的义母,更因为玉真公主知道莲儿所有心事,定能为莲儿细心谋划。因此,将莲儿托付给玉真公主,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离开长安之前,王维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给张九龄修书一封,将朝中局势和他出使凉州一事拣要紧的说了一些,并嘱咐张相天气转凉,保重身子为要。

第二件事,到大荐福寺向道光禅师告别。听说王维要远行,道光禅师微闭双目,语重心长道“佛曰:勤修戒定慧,息灭贪嗔痴。此戒、定、慧三者,便是治贪、嗔、痴之法。切记,切记。”。王维双手合十,向法师行了一个大礼:“弟子定谨记在心。”

第三件事,带莲儿去西市吃馄饨。长安风俗,冬至那日,家家户户都要馄饨。和璎珞一样,莲儿从小就爱吃馄饨可惜今年冬至不能在家陪莲儿,王维便提前带莲儿到西市吃馄饨

转过几个路口后,王维便带莲儿到了西市的萧家馄饨。

说起这家馄饨店,长安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冬至前后,萧家馄饨更是一座难求,来吃馄饨的人可以从店门口一直排队到西市南门口,堪称冬至一景。

王维和莲儿寻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对面坐。

“阿爷,听仙芝说,他去西州时,必定会经过凉州,到了凉州,便能看到塞外风光了。”莲儿嘴角带着笑意,脸上似乎有种容光透将出来。

“是的,当代诗人多有描写边塞风光之作,同乡王之涣的《凉州词》甚得我心。”莲儿的愉悦似乎感染了王维,他看了一眼莲儿,朗声吟“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莲儿低头想了一想,若有所思道:阿爷,我喜欢“何须怨”三字不是没有怨,也不是不要怨,而是怨了也没用,诗人的豁达尽显其中。

王维笑着点了点头:“莲儿,你果然长大了。”

莲儿垂眸一笑,却在心底叹了口气。她和仙芝隔着千山万水,此时此刻,不知她对他的思念能否跨越玉门关,抵达他的心里?

正胡思乱想间,店小二端上了热气腾腾的馄饨,雪白滚圆的馄饨在碧青的汤水里沉下浮起,一阵鲜香扑鼻而来。

“莲儿,还记得十年前的冬至吗?那时,你阿娘怀着身孕吃不下油腻的吃食,我给你们煮馄饨吃,一晃竟已十年了。”不知是馄饨的热气有些强烈,还是从窗棂透进的秋风有些冷冽,王维只觉得眼角有些酸涩,低声问莲儿道。

“自然记得,阿爷做了不同的馅料,让我和阿娘吃一个,猜一个,我和阿娘都吃撑了呢!”

“那时,我还和你阿娘说,长安有家萧家馄饨,口味极好,待她身子方便了,就带你们娘俩来长安亲自尝尝。可是,我却对你阿娘食言了……”王维看着漂在六寸银碗里的馄饨,声音一点一点低了下去。

“阿爷,虽然阿娘过早离开了我们,但我相信,阿娘一定是笑着离开的,因为她遇见了这辈子最值得她遇见的那个人阿娘是幸福的。”莲儿知道阿爷定是想起了阿娘,摸了摸阿爷的手,将竹箸递到阿爷手中。

“莲儿,阿爷希望,你也遇见了最值得你遇见的那个人。”王维接过竹箸,夹起其中一个馄饨,送到莲儿碗中,“馄饨要趁热吃,你快吃吧

莲儿应了一声,低头吃了起来,吃着吃着,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道:“阿爷,这里的馄饨果然好吃,义母也爱吃馄饨,能不能陪义母也来这里尝尝?

王维心中一愣,抬头看着莲儿,莲儿刚好也抬头看着他,目光里似乎有种鼓励,有种期待。

王维怔了怔随即揉了揉莲儿的头发,笑道:“快趁热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莲儿眨了眨眼睛,低头继续吃了起来。萧家馄饨果然名不虚传,每个馄饨的馅料都不重样,一口下去,汤汁四溢,唇齿留香

王维吃完馄饨,看着莲儿慢慢吃。其实,他想告诉莲儿,他给过她阿娘的,就再也给不了别人,但终究没有说出口。或许,等莲儿和仙芝在一起后,自然就会明白吧。

“阿爷,我吃完了,咱们回家吧。”莲儿刚想起身,却见王维向门口的萧掌柜招了招手萧掌柜快步走了过来

“贵店馄饨甚为鲜美,劳烦掌柜将每种馅料各来一份,某这便带走。”

正当莲儿在心里嘀咕阿爷这是有多爱吃馄饨时,却听阿爷转头嘱咐道:“莲儿,明日阿爷走后,你便搬去玉真观住记得这份馄饨带给义母。

莲儿点了点头,心中窃喜。她的阿爷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对别人的好,从来不在嘴上,而是藏在心里,总要别人细细体会才能觉察得到。

次日一早,秋风萧瑟中,玉真公主来接莲儿了。王维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听到门人来报,便和莲儿一起迎了出去。只见玉真公主正从车厢里掀帘而出,看着他笑而不语。她身上罩了一件米色缎面披风,穿了一条满地仙草纹深碧色六幅长裙不见多么华贵,却自有一种气度。

莲儿心知玉真公主是来送阿爷的,便一脸欢喜地迎了上去:“义母,莲儿这便去收拾行囊,请义母稍等片刻。”说着便转身溜进了屋子,只留王维和玉真公主站在门外。

一阵秋风吹来,在地上打了几个旋,将树根下的几片落叶不知吹到了何处。玉真公主定定地看着王维,眼里仿佛有千言万语。“公主,微臣此去凉州,或许要到明年春天才能回来。微臣不在时,莲儿就托付公主了,公主费心了。

“摩诘,什么托付不托付的,不说我是莲儿义母,即便不是义母,我也正想找个人说说话才好。倒是你,从长安到凉州,少说也有几千里。这一路上,记得照顾好自己,莫叫人担心。”说到“莫叫人担心”时,玉真公主的声音不由低了下去

王维自然明白玉真公主话里话外的关切之意抬头看着玉真公主,眼里一片暖意“多谢公主厚谊。微臣此去凉州,定会多加小心。再过一年,莲儿便年满十五,即将为人新妇,还请公主多多提点,让她学些为人处世的道理。

你放心,但凡我能教的,定会悉心教她。只是这为人新妇、主持中馈之事,我也到底不通……”说到这里,玉真公主脸上红了一红,低头垂眸一笑。

王维心知自己说错了话,忙转了话题道:“公主,莲儿说你爱吃馄饨,我让莲儿带了一些给你,只是不知是否合你口味?”

玉真公主一阵惊喜,眼中的笑意仿佛可以融化这秋日的凉意脱口而出道:“自然合我口味。”

王维正不知该如何接过公主的话茬时,莲儿挽着行囊走了过来:“阿爷,义母,我来了!”

王维心头一松,从玉真公主脸上收回目光,转头嘱咐莲儿道:“莲儿,阿爷不在时,你要听义母教导,莫孩子气。“好,阿爷放心,莲儿一定听义母的话,等阿爷回来。”莲儿依依不舍地摸了摸王维的手,柔声道,“阿爷,您的手有些凉,出门在外,记得多穿一些哦。”“好,阿爷知道。”王维拍了拍莲儿的肩膀,朝莲儿身后的玉真公主点了点头,“公主请多保重,微臣在此别过。”

听莲儿说王维手凉,她特意看了看王维身上的穿戴之物。只见他身上罩了一件松绿色披风,披风的领口和下摆处都绣了一圈精致的云纹。看着这个熟悉的云纹,一阵强烈的无力感顿时涌上心头,化为心底一声叹息。

或许,这世上,最大的无力感就是和一个早已不在世上的人去比、去争、去分高下。她看不见,摸不着,但又明明白白、确确实实存在那里。即使你使出全身力气,也会被无情地化解于无形……

她明白,他可以送馄饨给她,但他身上穿戴的却永远是另一个女子缝制的衣衫。他不是不明白她的心意,却故意和她划出了一条鸿沟。他不过来,她便也过不去,只能在鸿沟前遥遥相望就像此刻多么渴望能像莲儿那样,上前摸一摸的手,哪怕只是指尖轻碰也是好的。但是,她不能。她只能远远地站在那里,什么都做不了……

王维再次深深地看了莲儿和玉真公主一眼,不再多说什么,转身上马,似乎顿了一顿,便策马扬鞭而去。

秋风吹过,枯黄的槐荚纷纷坠落,在道路两旁堆积起了一层厚厚的荚壳。虽然王维的骏马已出很远,但玉真公主似乎依然能听到马蹄踏过荚壳时发出的吱嘎声。一声一声,落在她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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