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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龙山•章党河》(13)
《白龙山·章党河》(13)
李书田
04-22
阅读 1367
1968年我家发生的大事是两个哥哥上山下乡。当时大哥正在读高中,二哥在读初中,这就是我们常说的老三届。
从1948年到1968年,整整20年的时间是父亲母亲结婚,成立家庭,养育孩子的20年,从那时开始他们的孩子一个一个的相继来到他们身边,我不知道他们是以怎样的心情来接纳这些个孩子的;二十年后,他们的孩子开始一个一个的走出这个家庭,离开他们的呵护,开始过上独立的生活,我同样不知道他们又是用怎样的一个心态来面对的。
9月26日,抚顺市在火车站广场举行了全市上山下乡誓师大会,27日下乡到锦州的学生们就在抚顺火车站出发,奔赴广阔天地,到指定的县乡去插队落户。
大哥在这个队伍里,他去的是辽西义县。
这样的场面母亲一般是不参加的,她按照上车饺子下车面的习俗,包了饺子装在饭盒里,让父亲带去。
从章党到抚顺火车站大约三十多里的路程,父亲那天是走去的还是乘车去的,见没见到大哥,都不知道。因为父亲回家后一直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直到若干年后,父亲才很动情地向我讲起了当年的情景:我把你大哥送上车,他就一直没有露面,直到火车开动了,他才一下子把头探出了窗外。
2007年的除夕夜里,不知什么事触动了大哥的哪根神经,他也向我讲起了当年的情景:咱爸把我送上车,在站台上一直没走,当火车开起来了,他突然跟着火车跑了起来。
这两个男子汉,在讲着同一件事,却都是只讲对方,小心地避开了自己,可我分明从他们的眼里看到了那层湿润了的目光。
二哥下乡在抚顺县哈达公社,离家只有二三十里地,想家了就可以回家看一看。每次回家,母亲都要改善一下伙食,如果是让我去买菜,还一定会叮嘱一番:你二哥不吃黄瓜,不吃茄子,不吃胡萝卜……
大哥下乡的地方离家远很少回家,经常给家里写信。每次來信,父母都很认真,那场面就像是开会一样:母亲一般是盘腿坐在炕头上,父亲则坐在炕梢,两腿搭拉到地上,把信拿在手里,端详一番后再撕开信封,然后把它交给我:给你妈念念。
大哥写的内容无非都是一些家常嗑,开头就是:亲爱的爸爸妈妈您们好!如何如何,怎样怎样……
接下来就是:我在这里一切都很好,爸爸妈妈不要挂念,如何如何,怎样怎样……
信读完了,父亲把信纸拿过去,又端详一番才塞进信封收起来。然后,一声不响地起身到院子里干活去。
母亲则一直坐在炕上,扭头望着窗外,一会儿用毛巾擦一擦眼睛,过一会儿又擦一擦……
大哥去的辽西,一直是全国有名的贫困地区,生活十分艰苦。这一点,当年我并不了解,直到1980年代中期以后,我多次去那里讲课,才深切体会了当年父亲和母亲对大哥的那种挂念。
大哥是1971年返城的。之后,二哥也有一次回城的机会,但因为父亲小时候当过18天兵的事,被单位的个别领导说成是历史不清而受到了影响。
我是1972年12月18日下乡的。
那几天,家里的气氛很沉闷,大家说话都尽量避开这个话题。父亲从单位拿回一个木箱子,上面刷的棕色颜料,说是让我下乡带着。母亲不停地做针线活儿,拆洗被褥,缝补衣物,做了好多双鞋垫。
17日那天晚上,母亲做好饭,把吃饭用的小桌子摆在北屋的炕上,饭菜都摆上了桌子,朝着南屋喊我:海先,吃饭了。父亲找出自己的小酒盅,自斟自饮。母亲吃了两口饭就撂下筷子,说中午吃的太饱,晚上不饿,吃不下去。
父亲呷了几口酒脸上红起来,突然没头没脑的说:谁让你们摊上了我这么一个臭爸爸呐。我说:爸,你别这么说……父亲好像没有听见我说的话,低着头,眼睛盯着桌上的小酒盅。
我把自己碗里的饭吃尽,对父亲说:爸,我吃完了,出去走一走。父亲看着我,点了点头,仍然没有说话。
出去以后,我往房子后面的那片大地走去,盲目地乱走,看到有石头子、土块子、小木棍就走过去用脚踢。也不知过了多久,眼看就要走到白龙山脚下了,这才开始往回走。到家时家里人都巳经躺下,灯却还亮着,父亲满脸通红呼呼睡着。
父亲那天的情绪感染了我,可我总觉得父亲说的话很莫名其妙。
就社会地位而言,我的父母属于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平民百姓,一生都在社会最小范围的人群里默默地过着最简单的日子,他们一生没有什么可以拿出向人炫耀的东西,可他们活的很安份,他们深知自己在社会人群中的地位和份量,凡事都小心翼翼,不去做任何伤害别人的事,不去占公家的丝毫便宜,生怕给自己和家人惹来麻烦,当年我从河里捞了一条鱼拿回家,都让他们深感不安。他们一生追求的就是经营好这个家,让一家人平平安安,吃饱穿暖。作为一个六口之家的户主,应该说,父亲除了那个暴躁的坏脾气,在养家糊口上做的很出色,就算是三年困难时期,由于父母的努力,我们也没怎么饿着肚子。
我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如此的自责,说自己是个臭爸爸?
直到今天,我在写这篇文字的时候,重新回味父亲49年前说的这句话时才突然醒悟,父亲当年说的话不只是说给我的,也是说给我们兄弟四个的,更直接的是说给二哥的,他一定是想到了二哥因为自己小时候当过几天兵而影响了回城的事,而我们将来有可能也会在回城以及以后的工作中因此而受到影响,我这一走,在父亲的心中又是一个未知的预期。
其实,我们都知道这个责任是不应该由父亲来承担的,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然而,父亲这句话的意思我当时没有理解,这些年我从来没有在兄弟几个面前提起过这件事。
——这是我们当年的出发地,俱乐部的面貌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按照学校通知,18日上午在辽电俱乐部门前集合,我们到达时,广场上已经有很多人了。班主任郑银根老师在指挥大家做这做那。父亲帮我把行李、木箱放在了车上。郑老师招呼我们当中的几个同学去俱乐部门前照像,然后就催促大家上车。我想和父亲打个招呼,可是在送行的人群里怎么也没有找到。郑老师说:上车吧,就剩你自己了。我上车后,郑老师也跟了上去,他要把我们送到目的地再跟车返回。
我们两个上车后,郑老师就将身子往后一靠,随手从兜里掏出一包香烟,从里面抽出一支叼在嘴上。我在他的对面,手紧紧握住车上的扶杆,脸朝向窗外。我总预感着父亲没有回家,一定是在前面的某一个房檐下、或路口、或桥头站着。
车子从辽电俱乐部前面的广场出发,绕过路边的几栋房子,拐进阜宁路,穿过横架在章党河上的大桥,车子向右转,进入一条叫詹白线的公路。
父亲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在我的视线里,章党离我越来越远。我对自己说:从今天起,我已经是个成年人,要自己出去讨生活,无论遇到多大的事都要自己一个人抗,无论有多大的委屈也不许掉一滴眼泪。
再见了,我的白龙山!再见了,我的章党河!再见了,我的童年梦!总有一天,我还会回来。那时,山还是那座山,河还是那条河。然而,梦还会是那个梦吗?那时的我又会是怎样的一个我?
大客车载着全班同学坚定不移地沿着詹白线公路向北一路驶去
如果说,有一条河曾经在你的心底流过,那一定是一条家乡的河。
如果说,有一座山曾经在你的梦中停留,那一定是一座故乡的山。
母爱如水,父爱如山。
有时,我们埋藏在内心的一往情深和依依眷恋,理由其实很简单。
在以后的岁月里,我曾多次回到章党,因为父亲母亲还生活在那里。每次回家,当我走过当年奶奶第一次领着我走过的那座钢筋混凝土的大桥上时,都会自觉不自觉地放慢脚步在那里站上一站:远处是绿意葱茏的白龙山,脚下是流淌不息的章党河。这一刻,仿佛是走进了和父母当年一起生活过的旧时光里,身周的景物也以善解人意的姿态变得愈加清晰和熟悉起来,当年那一老一小的祖孙二人似乎正手牵手的站在那里……
青山无语,流水有声。
有些故事,最好的收藏方式是让它永远静静地躺在心底,如果你一定要讲述出来,泪水会湿透每一个字符。
更新于 0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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