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气（小小说）

老套子打小就犯眼气人的毛病，见啥都眼气。瞅见别人家孩子拉屎，他也要拉，而且非挨着人家拉。拉不出来，也得退了裤子蹲一会儿。因为这，没少挨揍。

长大了，眼气别人称钱。称钱了，穿的吃的玩的，啥都洋气。凡是老套子觉着新鲜的东西，统称洋气。也就是别人说的时尚和新潮。

光眼气不中，你得行动。钱，哪有好挣的？

老套子拿眼气当日子过，整天价吊儿郎当，旁人都说他缺心眼。

成年了，老套子又眼气人家媳妇。

堂哥跟老套子说，光眼气没用，得干。有钱了，堂哥用大姆指和食指捻着比划，知道不？有这个，才能有媳妇。

老套子跟着堂哥来到县城，蹬着三轮车收废品（连拣带收）。

堂哥开着废品收购站，老套子的废品就卖给堂哥，不用说，价钱肯定高。

在城里正经干了几年，堂哥就给老套子张罗了个媳妇。

老套子媳妇又矮又粗实，他喊她保温桶，媳妇一脚踹他个狗吃屎，说，你不看看你那熊样！撒泡尿照照，跟武大郎一个模子，还嫌弃俺哩。

老套子眼气人家有媳妇，自个儿有了，又眼气别的女人。

老套子稀罕长发女人。那披散在肩上的长发，一飘一飘的，尤其是一甩，抬手一撩，啧啧啧，太洋气了。

瞅着自己媳妇满头又粗又硬的头发，还短，老套子就有些失落。

蹬着三轮车收废品的老套子，望着大街上一个个穿着短裙和露背装的女人，窈窕又妩媚，眼气得心中发痒。

那天，老套子去堂哥那儿卖罢废品，来到一处露天市场，在一个服装摊儿前停住。

哥哥，买衣服吗？给自己，还是给你家大姐？来，看一下。卖服装的老扳娘很热情，柔声柔气的，很甜。

俺……老套子动了动嘴，嗫嚅着不知咋回话。

哥哥，你看这件，很适合你。你穿上肯定年轻帅气。

老套子被老扳娘说的心里很美。活了这多年，还没人这样夸过自已，心想，这女人真有眼光。老套子这样想着，不由地多瞄了女人几眼，自言自语地说，好女人咋就轮不到俺呢。

说啥呢哥哥？老扳娘给老套子一个甜笑，从架子上摘下衣服，就往老套子身上套，来，哥，你试试。

老套子后退了两步，抬起双手挡了挡，显得有些慌神儿，说，不，不不，俺不要。

见状，老扳娘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小声嘟囔着，不要，捣啥乱？看那样儿，就……

俺，俺买那样的。老套子用手指着一位穿露背装的年轻女子。

哥哥哎，你咋不早说。是这件吗？老扳娘的脸上即刻笑开了花，问，给闺女买的？

老套子先是一怔，接着嗯了一声。心说，闺女？也对，别人家的。现在，是俺媳妇。

老扳娘麻利地将衣服包好，双手递给老套子，接了钱，说哥哥慢走，欢迎再来。

老板娘用复杂的神儿目送老套子，转身时，咧了咧嘴，那表情，似笑非笑。

老套子进了家，媳妇朝他伸手。

做啥？

钱。

这儿。

媳妇接过老套子手里的包。

啥？

你瞧。

娘啊！这能穿？晒肉呀？媳妇一只手捏着，抖搂着说，你想做啥？

试试，准洋气。

老套子从媳妇手里夺过露背装，还没等媳妇反应过来，就往她身上套。嗤啦一声，破了。

老套子媳妇用力从身上扯下露背装，摔在地上，右手一拍大腿，瞪着眼，抬手朝老套子头上搧了一掌。

你个挨刀的，谁教你乱花钱？这是人穿的吗？

媳妇不解恨，又抬手搧，老套子双手抱头，朝一边躲闪。

你见啥眼气啥，一天天的这洋气那洋气。听好了，再眼气，俺抠了你的眼珠子！记住没？

记，记住了。老套子斜眼瞅了瞅媳妇，怯声说，你今儿这样儿，还怪洋气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