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恰饱伊？！

                                   文/刘述涛

    你、恰饱伊？！

这是一句反问句，又是一句感叹句，它一般会出自于遂川人的嘴。说出这句话的人，是想说，你真的恰饱伊？意思没有恰饱，肚饥让你难受，才让你这么不知消停，纠缠人，讨人嫌。又或是你恰饱了快活，才会无忧无愁，在别人面前饱汉不知饿汉饥，才在别人眼前肉虫子一样左拱右拱，左动右动让人心烦。言下之意，还有你恰饱了，就安生一点，坐要有坐相，站要有站相，别惹人烦。

恰饱，曾经一直是所有中国人这一辈子最大的心愿，尤其是在三年灾害时期，更是所有中国人最大的愿望。那几年，每个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胸，两眼翻白，恨不能恰人。我的母亲曾经一说起这三年，说会流着眼泪，激动的说，那不是人过的日子，饿得人全身浮肿，走路都会被狂风刮跑，能吃的都被人抢着吃了，连树皮泥巴都没有放过。

好在，我没有生在三年最困难的时期，我生在七十年代初，但我的童年同样也没有什么可吃，家里的饭甑里，同样是一半是大米饭，一半是番薯丝。现在的人无比喜欢番薯丝饭，能吃上开心得不得了，那年月，谁都想着吃大米饭，盛饭的时候，都会有意无意的把番薯丝给拨在一边。这时候，父母就会骂，你会讨饭，你会讨饭。

到了腊月，来讨饭的人还不少，一般都是安徽人。前些日子安徽的合肥日报有篇文章，说到江西的闭塞落后，说到江西的不如人意。我想，这是安徽人忘记了自己讨饭的日子，忘记了在江西这里受到的礼遇。如记得，就会说，江西人还真不错。我现在仍清楚的记得，那些年来讨饭的安徽人，都是一手拿着一根打狗棍，一手拿着一个布袋子，走街串户，来到一户人家的房门前，先是作个揖，然后就唱上了。有些调是凤阳花鼓戏，有些调就是安徽的民间小戏的调，但不管什么调，都是一张嘴都是好词，什么大哥哥、大姐姐，你们行行善，你们给个好……

对于这样上门讨饭的人，一般的人家都会给点零钱，或是给一把米，盛一碗饭。我们那时候年少不懂事，一看见讨饭的人要上门了，就会赶紧跑回家去要把大门关上，这时候父母就会骂我们不懂道理。这世上但凡过得下去，谁还会出来讨饭？我的母亲，一生都心善，听不得别人的好话，看不得别人受穷。我伯母都经常说她，这是叫化子可怜官。哪里知道讨饭的人过得比我们好？

真的，别看讨饭的一副可怜像，但真的一天饭讨下来，却是人一个月的工资都强。可我母亲却总说，谁上门来都是客，都得笑脸相迎，好菜相谢。于是乎，凡有讨饭的来到我家，我母亲自己没有吃，都要给人吃，都会拿起人家的碗，给人盛上满满一大碗饭，一大碗菜。讨饭的人，饭量又好，坐在我家门口，晒着太阳，一边吃一边还问我，有没有开水，去倒一碗给他喝。

没过几年，改革开放的春风一吹，讨饭的人就越来越少，有的也是顶着一个狮子，或是拿着一件乐器，专挑做生意的门口讨的人。

又过几年，看不到讨饭，跑江湖，卖狗皮膏药的人了，人开始能恰饱能恰好，真正到了老话哇的恰饱不得消的时代。这个时代的人们爱上了运动，爱上了广场舞，爱上了跑步，爱上了爬山，爱上了骑行，爱上了游泳，爱上了……

再走在街上，人们聊的是三高，是心血管病，是老年痴呆，是无名肿毒，是恰饱不得消，要动起来，要减肥，要恰药，要美容，要整骨头。

但“你恰饱伊”，这句话还是时不时从嘴里吐露出来，此时的意思已经不再是恰饱这件事，而是你快活，你得意，你乐活，你知足，你真的恰饱没事不得消化，就去跑几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