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纸钱的人

                                     文/刘述涛

打了三通埋人鼓，身边冇个疼心人！打纸钱人一边擦眼泪，一边同走过自己身边在丧事上帮忙的人说。帮忙的不由得狠狠瞪了打纸钱的人一眼，凶他：冇人哭，你去做崽，你去哭啦！

打纸钱的人不着声了，但眼泪仍是从他的眼眶中流出，他不时用自己的袖子擦一下眼睛。

在以前，家家户户老了人，做周年，做阴诞都不会请打纸钱的人，都是自己家里的人就给打了。慢慢地，每户人家的日子越过越好，人也变得越来越珍贵，于是乎，再有人家里老了人，要做七，要摆大祭，就得请打纸钱的人到家里来专打纸钱。打纸钱，也就成为了一门手艺，一门职业。他们按工取酬。一般的行价是打一天纸，给一百块钱左右，这对于新世纪的人来说，不多也不少，何况还要供一天三顿饭，好酒好烟的招待。只是，再好的工价，一般的人也不会上门赚这份工钱，毕竟是赚死人钱，还是有很多忌讳。

于是乎，行走于大街小巷之中，专门给人打纸钱的人就那么几个，他们除了打纸钱，还兼做短工，如给人劈一天的木柴，给人挖一个化粪池，又或是给人砸几天墙。只要是会给钱，扛死佬上山的活，他们都会接。他们说命是爹娘给的，路是自己走的，脚底下的泡也是自己走出来的，怪不得别人。只要肯做，生活就有着落。虽然他们表面看起来一个个五大三粗的，做起事来却是有板有眼，很会同东家划算，该省的则省。他们经常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话，就是做事不依东，累死也无功。

他们是一个群体，又分散在社会的各个角落。只要有人家里有事，就会想起他们。然后，定好的日子，他们一早就会来到。先从自己板车里拿下吃饭的家伙。吃饭的家伙是一个厚厚的木墩，一张矮板凳，一把木锤以及一把专用打纸钱的圆凿，圆凿又叫做“钱圆”。他们打纸钱的位置一般就在大门口的屋廊下，进进出出的人会喊他们的号字，开开玩笑，还会问上一句：打的纸钱，过得了行道吗？

车有车道，马有马道，去往阴间，有阴间的道。打好的纸钱，要烧给阴间的人取去，如过不了行道，阴间的人就收不到。所以，打单不打双，打阴不打阳，打纸钱也要有规矩和下数，不能乱来。 

我们看起来，打纸钱就是把一叠草纸放到木墩子上，用两眼固钉把草纸固定好了，再按照阴阳的行数一下下的打穿草纸。打一叠，揭一叠，拆一叠。

草纸，在遂川人的嘴里，又称之为“糙纸”或者是土纸，是做用来纸钱，冥币的专用纸。在安徽、山东、广东，湖北、台湾以及东南亚，都把遂川的土纸称之为“江西大裱”。都喜欢这种用竹子制作，又厚又黄的土纸，说唯有这种“江西大俵”烧起来才能全都化成灰，阴间的人才收得到。不像别地方的土纸，烧不化，扯不开，揭不烂。

打纸钱的人要将打好的草纸中间圆凿打出来的条状纸揭去，这才显出圆钱的形状，这种揭出的纸条，好多东道都会送给打纸钱的人带走的。在打纸钱的时候，如果圆凿发涩，就得沾一下油再接着打。

这一天，都能够听到打纸钱发出一下一下“咚、咚”声音。

很显然，打纸钱的人并不是只打纸钱，他还得懂装笼装箱。所谓的笼和箱，都是篾条织好的。打好的纸钱要一大叠一大叠的装进笼或者是箱里面。同时装的还有些是大额的冥币和逝者的衣物。

不会装笼装箱的打纸钱匠，是不会有人待见，也不会请第二回。要知道这样装好的笼和箱烧起来时间又久，火又不旺，而且会纸烧不化。会装笼装箱的，除了装得好，易烧化，火又旺外，还会懂得在边上挂上一些零散纸钱，以便让孤魂野鬼也有钱花，小鬼也愿意帮着抬。

要说，打纸钱的人一般都是原来都是做别的手艺的人，在他们自己的手艺发挥不了作用的时候，他们只能选择另外的一行手艺继续生存下去。比如在我们家打过纸钱的那位汉子，他曾经就撑过排，还撑过渡船，打过短工，像他自己所说，做什么手艺，都是为了生存，只要是渡人渡己，哪怕是渡亡灵，那也是老天爷给我的生活。

当有一天，这位打纸钱的人也老去，全村的人都去送葬，都说他是一个好人，还有不少人用袖子擦着眼睛说，在他手上送走了多少人，现在终于送他走了。我知道，他再也不用担心，打了三通埋人鼓，身边没有一个疼心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