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单车的人

                          文/刘述涛

    修单车的人，一定很少知道单车是谁发明的。他们也许不知道，在1790年的法国，有一位叫西夫拉克的人，因马车从自己身边经过，溅起来的泥巴和泥水打在自己的身上，他开始思考，路这么窄，马车这么宽，真的有必要吗？可不可将马车的四个轮子变成两个呢。看来，西夫拉克也属于这个世上人的轴人，别人想了就想了，很难付诸行动。西夫拉克却犯起了轴劲，硬要自己动手设计出属于他心里想要的一款车。最后，一辆既没有传动系统，也没有转向装置的木轮单车，竟然被西夫拉克做出来了。

     然后又过了几十年，地方转到了德国，一位叫德莱斯的看林人，觉得每天从一片森林走到另一片森林太过辛苦，他决定发明一种能够坐在上面用脚踏的交通工具，他开始不断试验，不断改进，他又向前挺进了一步，发明了有车把手的自行车。

    这样，又过了几十年，其间改进自行车的人不断出现，从德国人到英格兰人，又到法国人，然后到了一名做兽医的爱尔兰人身上，他叫邓洛普，他从牛胃膨胀中得到启示，把家中花园用来浇水的橡胶管粘成圆形，打足气，装在自行车轮子上，去参加自行车赛，居然跑到前面，把别的选手丢到后面。这一下，这个划时代的创举，让充气轮胎成为了自行车的标配。

     到了清同治七年，中国才第一次有了自行车，但到民国四年，上海已经有了二十多家自行车店，然后，全国各地，一些有钱人的家里，也有了自行车。而我们遂川，一直到了解放前后，才在南门口有了单车行，单车行，其实就是修车铺。

    改革开放之前，买自行车要凭票，要商业部门、供销部门才有权卖，而且属于紧销商品。只有有门路有级别的人家里，才有可能有一辆单车。那时的单车就属永久、凤凰最好，谁家有一辆永久二八，那骑在大马路上，就像今天的人开一辆奔驰，宝马一样的感觉。

     那年月，邮政部门的单车，总是令人羡慕，他们统一的颜色，后轮两边还有放邮袋的支架，小孩子坐上去，车架一打开，架脚的地方都有。

     时间来到七八十年代，结婚的三大件，自行车、缝纫机、手表仍然是标配。多少人为了一张单车票，看人脸色，给人好处，走关系，送礼。

     好在，市场经济的大门终于打开了，人买单车终于不用凭票了。百货公司、五交化大楼都是摆放着一辆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只要你用中有钱，就可以把自行车推回家。我现在仍清楚的记得，1987年，我用河里挖砂卖来的钱，买了一辆二八的双雁自行车。买的时候，还是在五交化的蓝天大楼。

     没过两年，自行车店就雨后春笋般出现，各种牌子的自行车也层出不穷，除了人们喜欢的凤凰、永久，飞鸽，又有了飞鱼，大雁，跃进什么的。还有些买的凤凰、永久的自行车还是假的，厂家冒牌的。

    这骑自行车的人一多，修自行车的人也就多了起来，一开始还只在桥头上，马路边上，后来发展到农贸市场口上，各条马路边上。都是将几个外胎，或是几个内胎往树上一挂，又或是在自己的工具箱边上竖一块牌子，牌子上写着“修自行车，补胎”几个大字，人就知道，这是修自行车补胎的摊位，人车子坏了，就会送过来。

    这些修自行车，补胎的人，也基本上不用拜师学艺，都属于无师自通。好多都是一个人在家里，将自家的自行车拆几遍，装几遍，然后被几回胎，就全都会了。以前的人，在出外搞副业拉板车，也都是自己补胎，都是一回生二回熟。也有一些修自行车的人，是看熟的。他们整天在家无所事事，天天守日头过岭，家里父母会说，去找点什么事干啦，这么大的人，还要爹娘养，也不嫌羞。

    想一想，也是。与其天天坐在家里，看父母脸色，还不如找件事干，自己赚钱自己活。

     于是，就想到街头巷尾摆个摊修自行车补胎。

     修自行车补胎，第一本钱小，买几样工具，买一瓶补胎胶，也就几十块钱的事。第二是自由，有人来补胎，来修车，就动手，没有人来，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可以同人下象棋，也可以听人啪口水，还可以自己看武侠小说，都没有人管，没有人哇。自己还不会修自行车，不会补胎，就坐在修自行车的边上，像偷师学艺一样，看两天，就全看会了。

    老话都讲，有样跟样，冇样看世上。何况单车坏了，又不是什么很复杂的工程，哪坏换哪，真正要想知要被的，就是扎漏了的内胎。

    那些年，一些修自行车的人，心没有长好，长在别处，尤其是农贸市场口上的一些修自行车的人，经常是看人下菜碟，一看是学生，就想把人当成猪，往死里杀了。一个胎眼，明明说好的五毛钱，补完后，却要一块，或是两块，还说多补了几个眼。我就遇到过这种事，从此，这位修车人，我看到他的背都觉得怕。我做什么事，都远离这种人，也再也没有找他补过胎，修过单车。

    还有一类修自行车，补胎的人，都是身体有点残疾的人，要么手臂内弯，要么一瘸一拐，要么脑袋不怎么灵光。但往往是这类人，反而心地善良，从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你把自行车往他们摊上一放，说补胎，又或是哪坏了。转过身，去忙自己的事，等到事情忙完了，再去把车接回来，人给你修得好好的，价钱也是说好的，多少就是多少，讲公道。

    住在罗汉寺的两兄弟，他们一辆板车，以前在东路大道上修自行车，他俩就是这种人，老少无欺，谁的自行车交他们手上，都仔仔细细，认真修好。哪要换什么，也同人说清楚，说到哪个店去买来配件，多少钱，是让他帮你去买，还是你自己去买。他们两兄弟多一分钱都不要。单车有什么小毛病，哪需要动手调调，哪需要加点润滑油，两兄弟都是随手调，随手加，然后大手一挥，一分钱不要，就让你走。用他的要气筒打气，也不要钱。不像农贸市场口上那些修单车的，你借他的打气筒打气，他一脸的不高兴，就像是你借他的米还回的是糠一样。有时候，还不肯借，巴不得你的单车扎个大洞才好。而人这两兄弟，虽然说话办事，好像是脑袋不怎么灵光，但真正做人做事，却比多少聪明人都大气，都有素养。我以前的单车，都是送到他们手里修，我儿子读书，单车坏了，我也交待他送到这两兄弟的摊前，每一回，我都不担心儿子小，会被宰。

     只可惜，如今不骑单车了，也不同这样的人打交道了。如今的街面上，修单车的人也少了不少，而像那两兄弟这样的人，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