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 矩
文：刘述涛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一
“哥，你快回来吧，你快回来吧，爹让人给打了，躺在床上,痛得哭天喊地的，我害怕，我害怕……。”电话里传来小妹的哭泣声，我让她不要哭了，慢慢的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她还是忍不住哭，哭得我心烦，朝她大吼了一句：别哭了，快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从小妹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中，我听出来了，我们家隔壁，外号叫“王老鼠”的人家里拆了老房子，要建新屋。本来建就建呗，反正离我们家还隔着一条一米宽的巷子。可他现在建却不好好建，硬是抢在我家前面建，还用一个屋角顶住我家出门的院门口，抢占了巷子的一大半。
以前，我家出门就是巷子，现在出门却要面对一个屋角顶在自己的眼跟前，还少了半条巷子的出路。这让谁看了也不舒服，我爹就跑去同他家理论，说三国也冇介副传，哪有建房子把半条巷子都给占了的道理？本来这巷子就是出路土，你家好了，现在可以走前面走了，我们家呢？前面堵着的还是别人家的房子，靠的就是这条巷子进出。你们做事也得讲点道理，凭点良心，哪能够这么做呢？你们……
我爹箩烂米碎的讲了这么一大堆话，王老鼠却是连正眼也没有瞧我爹一眼。他已经不是原来的王老鼠了，原来的王老鼠看见我爹还会笑脸相迎，口袋里有烟还会拿出来朝我爹的手里塞一支。现在的王老鼠有他三弟撑腰，也早已经抖起来了，哪还会把我爹放在眼里。
要说，这王老鼠的三弟王老蛮，也不是什么好鸟，在我们村子里偷鸡摸狗坏事干尽，转个背又在省城偷上了，这一偷还偷到一个大官的家里，听说光是钱，就装了一大麻袋。哪知前脚刚偷，后脚就被公安局逮住了，公安局的办案人员同他说，你今天讲出来，我要脱你一层皮，不讲出来也要脱你一层皮。你以为我们会不知道？不掌握一点证据，我们也不会把你给请进来。开始老蛮还想嘴硬，可到后来还是架不住办案人员的熬鹰，硬是生生的把他熬蔫了，把一切坦白了出来。这下好了，抗罪从严，只坐一年，坦白从宽，牢底坐穿。这一说，就拔出萝卜带出泥，数罪并罚，一下子在班房里坐了七年。
这七年一坐，还别说，就等于进了一所好大学进修一样，回到我们村上，不但有了资本，而且动不动就像不是去坐班房，而是去为国家分忧解难一样。这不，回来还不到一年，竟然当上了我们新岭村的村长。
蹲过班房的人能当村长，这到哪说理去？
可我们镇长来宣布王老蛮担任我们村长的时候，还拍着桌子问底下坐的人，你们说，人这一辈子，谁不会犯点错误？犯错误不要紧，改了就还是好同志嘛。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我们伟大的领袖毛主席说的。所以，我们王云生（王老蛮的正名）同志虽然犯过错，现在改好了，他就还是一位好同志。我们做工作也需要这么一位好同志，有这样的好同志在村里主持工作，我们的许多工作就能够走在前面，而不是会像现在，你们去新岭村的多少工作都是停滞不前，总拖我们大平镇的后腿，这不行，还得加大力度，要有所突破。于是，我们镇政府就看上了王云生同志，王云生同志敢说敢做，敢于承担责任，在村子里说话有人听，这就好。以后不管是征缴公粮、搞计划生育，还各种农林税费征缴，水利整修，都有王云生同志带领大家走在前面。
这底下的人听着听着，这回可算是听出了这大镇长的话外之音，原来之所以选王老蛮，就是他凶狠，下得了手，对亲王老子都敢于大打出手。有一年，他爹不知什么事说了他两句，他一火，就凶他爹，问他是不是这把老骨头松动了，想要修理修理。他爹一听，兔崽子，这是你养我，还是我养你啦，你还敢对我嘶牙咧齿的，这还了得，这不雷公倒打天了。于是，拿起一根扁担，就要揍王老蛮，哪知道扁担没有落到王老蛮的身上，却被王老蛮顺势一拉扁担，他爹倒在地上，牙齿都磕掉两粒。从此，他爹同人说起王老蛮，就说养的不是崽，养的是爷。
那是，王老蛮的爷爷也不会同王老蛮的爹动手，王老蛮却能同他爹动手。你说，就这么一个混混搭搭的混子，硬是成了我们新岭村的材长，这不是一村人都死绝了，否则就是按轮着来做，也轮不上这么一个坐过班房的人来做村长，对着所有的村民指手画足。到底这世上还有没有一点规矩？还要不要人讲规矩了？
谁知道，镇长就好像钻在人的肚里一样，晓得人会这么想。他干脆拍着桌子吼，什么是规矩？规矩还不是人给定的，人给破的？在这大平镇，我就代表了规矩，在这新岭村，王云生就代表了规矩。说这句话的时候，镇长特意看了王云生一眼，眼睛里满满都是期待和鼓励，王云生一激动，带头鼓起掌来，手都拍红了。
镇长一走，王云生就不是王云生了，仍是王老蛮，他在村里走路，仍像只螃蟹一样横着走，与人说话，也是眼睛朝天，从不看人一眼。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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