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军人情结

                                                刘述涛

初中一毕业，我没能考上高中，更没有考上技校和师范，这意味着我唯一的出路，就只有当兵了。

在那个年代，当兵成为了许多农村年轻人改变命运的一条道路，大家都知道，作为一个农村的年轻人，你要么读书考出去，要么当兵走出去，否则，你就只能留在这块土地上，成为一名手艺人，或者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我们四里街上的人，虽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农民，但吃的定销粮，同样和农民的命运差不多，摆在年轻人面前的也就这两条路，要么考出去，要么当兵。在那些年里，四里街上走出去当兵的很多，好多都在后来有了一个美好的未来。我们都清楚，我们不同于吃商品粮的，一退伍回来就有工作安排，就能够捧上铁饭碗，但是，只要是走出去，到了部队，就会有无数种的可能，有可能成为志愿兵，也有可能入了党，提了干。就算是到最后，这些都没有捞到，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能捞到一本伤残军人证回来，那也很不错。我所知道的，就有一位在部队剁青菜喂猪的时候，他眼一闭，心一横，剁菜的刀把一根手指给剁了出去，从而他拿到一张伤残军人证，退伍被安排进了一家单位，过上了他梦寐以求的生活。

有一回，我在街上碰到他，他骑着一辆单车，单车手提把上挂着一吊肉，单车的横杠上装着他三岁的女儿，后面是他在城里娶上的漂亮姑娘，此时的他满脸幸福，我想，他一定为自己的这只手指换来的美好生活，感到满足和幸福，否则，他的脸上一定不会有如此阳光灿烂。

现在我这么写，一定会有许多人不相信，但在那个特殊的年代，还真的有许多农村去的年轻人，为了能够留在部队，为了退伍回来有工作安排，他们不得不想尽各种办法，来实现自己的人生梦想。

我记得一位，他在双杠上做引体向上时，忽然间掉到了地上，人事不醒，战友把他送到医院，医院检查来检查去，却是什么毛病也没有，可他却一直喊“晕！天旋地转的晕！”从此，他躺在医院，不肯出院，最后还是团政委有办法，给了他一张伤残证明。他退伍后回到县里，被安排进了一家企业，从此，再没有人听说有他有头晕的毛病，他喝起酒来，更是拼命三郎，动不动就拍着胸膛说，我在部队的时候，怎么怎么的。

我非常理解这些来自于农村的年轻人，他们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其实比哪此城里的人付出多得多。

同样，在那个年代，当了兵的人，回到地方，回到农村，就不同了，村里有可能给你一个治保主任当当，给你一个民兵营长当当。因为你当了兵，就等于你通过了严格的政审，政治上是可靠的，人是值得信任的，是可以托付一些事情给你去做的。

人生一下子有这么多的可能性，我又怎么不想当兵？

何况我那时候喜欢上了文学，也能够写点在现在看来，非常可笑的文章。但那时候的我，还处于人生的懵懵懂懂阶段，还处在太过自我的阶段，总是心中坚信，自己是个有才的人，到了部队，在部队里写写文章，一定能够比别人更快出人头地。也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我才在初中刚毕业后的这一年，只想着去检兵这一件事。可我的邻居却不断给我泼冷水，他总说，当兵有什么好？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你看你家老三那一批四里去当兵的人，回来又有几个给安排的？

还真的是这样，我家老三当兵在浙江的舟山，那一年，遂川去了好多的年轻人。我现在仍记得，我家老三同四里街上的许多年轻人一道去万安水电站搞副业，忽然有一天，就跑回来说，他检到兵了。我父母一开始还不信，心里想，你在水电站搞副业，哪就有兵检上？他们不知道，万安水电站是部队建的。

三哥的参军入伍喜报是由当时的大队，敲锣打鼓送来的，在送来的时候，我家照常要在门外放挂鞭炮迎接喜报。当把喜报拿在手上，我的父母才相信，三哥是真的检上兵了。随同喜报一起送来的，还有军衣军帽，以及背包。三哥将军衣一穿，军帽一戴，背包一背，立刻就不同了。我看着他，心里想，我的三哥怎么一下子就变得这么帅气了？

然后，大队又敲锣打鼓的把三哥送到党校，党校就在四里街，所以，我可以跟着去。在党校走进走出，都是要去当兵的和送当兵的人，他们在党校走进走出，满脸都是喜色。

第二天一大早，三哥他们列队向东路大道走去，在东路大道上，停着十几辆班车。三哥上的是九号车，我同母亲就站在九号车的车窗外，三哥拉下车窗玻璃同母亲说话，一开始还招手对我母亲说，妈，你回啦，回啦。我的母亲也说，你在部队好好的，好好的，说着说着，两个人就哭了起来，我不知道他们为会么要哭，然后一回头，却看到好多人都在擦眼泪，还有大哭起来的。

在三哥去当兵没过两年，我表哥小春又检到了兵，也是在东路大道上，我同母亲一起去送，姑妈也是才说几句，就哭了起来，此时的母亲却是一脸的平静，在回家的路上，母亲还同我说，她有什么好哭的，小春吃商品粮，一当兵一回来，就有工作安排，这有多好？后来，小春还真的被安排在林业公司，可是才上班没几年，就因超计划生育被开除了，所以人生的事情，总是无法说清楚。

同样，我当年是没有能够检到兵，如果检到，是怎么样的命运，同样现在也无法说清楚。我现在能够记得的就是我去检兵的这一年，在五官科，一扳我的嘴，就说我的牙齿多生了一颗重复的，就把我给打下来了。后来，我一想到这颗牙竟然影响了我当兵，我就狠下心来到人民医院，让医生把这颗牙给拔了。拔了第二年也没有检上，第二年的原因是我的左耳朵有炎症。就这样，我与当兵彻底无缘。同样，在我检兵的这两年，当兵成为了香馍馍，许多像我这样渴望通过当兵来改变命运的年轻人，挤破脑袋也要当兵，还有一些当官的子弟也想着当兵，于是，当兵也成为了“走后门”，最红火的时代，一个人能当上兵，说明他家里的能力很强。

我没有当上兵，我就把希望寄托在儿子的身上，我在儿子很小的时候，就同他商量，以后你当兵去？儿子点着头，答应的很响亮。哪知道，等他真正高考后，他却不肯填报军校了，他同我说，我这么好的成绩，读什么军校？就在我越来越觉得遗憾的时候，儿子却在最近中印边境最紧张的时候，同我说，如果真的开战，国家需要，我就上战场去！

我看着他，听着他的话，忽然间就不觉得遗憾了。我在想，我一直想要当兵，想要到部队去，其实还是传统文化在影响着我，因为我始终觉得，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同儿子一样，只要这个国家有需要，我们仍会站在战火的最前沿，让自己成为一名真正的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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