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难舍是腊味

                                          刘述涛

昨天在春阳底下行走，忽然闻到从一间屋里飘出一阵浓烈的腊肉香。刹时间，眼前就出现那一块一块晶莹剔透，颜色带黄，刚从饭甑里捞起来的一块一块的腊肉。

这样的腊肉怎么也吃不厌，这样腊肉底下蒸出的米饭，怎么也吃不够。

只可惜，现在到哪里去寻找这样的腊肉？

我现在仍记得，在小的时候，每每到了青黄不接的季节，就嘴馋想吃肉，就会看着在太阳底下发出油光闪亮的腊肉，问母亲怎么还不蒸来吃。母亲就会骂，不打不骂还想油搽脑。这腊肉是放到客人吃的，你现在吃了，我们家拿什么待客？听了母亲的话，心里就开始盼，客人什么时候来呀？心里就开始喊，舅舅、姑姑，你们抓紧来吧。

现在的人走亲戚，吃一顿饭，一脚油门就溜了。那时候，就像我姑姑回娘家，哪怕只隔了三五里路，她也得住几天。这几天，她比当年在家做女儿时，更受到家里人的宠爱，每个人对她都扬溢着笑脸。我们小孩子是不管谁来走亲戚，只要是有亲戚来了，那就是过年。原来母亲隐藏起来的一些吃的，都会在饭桌上出现。我母亲这点好，她自己舍不得吃的，都舍得给客人吃。我们也就沾到客人的一些光，坐在饭桌上，能夹块香肠，夹块腊肉在嘴里含着，慢慢的感受到腊味特有的氛香在嘴巴里面漫延。

那个年代，家里不但晒腊肉、晒香肠、还晒猪肝，顺风（猪耳朵）、猪利（舌头），猪尾巴等等。等到过年办酒，腊味要做一个拼盘，拼盘里摆几块腊肉，几块香肠，几块鸭蛋，几块板鸭，几块猪肝。举筷子伸向拼盆的时候，东道主会谦虚的说，做得不好，也不知合不合你们的口味，但不管如何，来了也就吃几块。吃过后，大多数的人都会说，腊得很好，很有味道。

遂川人到哪都是好面子，讲究礼道纷纷，酒桌上更是如此，一份腊味，一个拼盘，自然也能够说出花来。

说到腊味，遂川人最有名的腊味，就是板鸭。可惜现在的板鸭，也缺少风的味道，阳光的味道，时间的味道，嚼在嘴里干巴巴的，还死咸死咸。尤其是冬至没到，就开始做的板鸭，更是怕长蛆生虫子，而放了大量的盐，这样的腊味，自然让越来越多的人不喜欢。

喜欢的还是冬至过后，自己亲力亲为做的腊肉香肠，晒的萝卜腌菜。唯有亲力亲为的，才放心，才感觉到那是自己的味道。冬至，成为中国人日子里的一道分水岭，冬至前，晒哈不香，做好不行。冬至一过，北风一吹，榨酒、晒肉都可以了。

在那些年，每户人家一过冬至，家里晒腊味的竹篙就一直在延长，先是腊肉，后是香肠，接着就有腊鱼，板鸭等等，一件一件往竹篙上挂。

腊肉不止是一块一块切好了蒸来吃，还可以炒辣椒、炒蒜仔、炒春笋、炒蘑菇、炒藠头，炒……不管腊肉同什么搭配在一起，那都是一道好菜，都能够让人在感觉到腊肉特有的腊香味的同时，还能够感觉得岁月的美丽，人生的幸福。

腊肉骨头，更不用说，熬出来的汤，奶水一样的浓烈。腊肉骨头炖菜脑，炖雪豆，炖腊萝卜永远是遂川人最喜欢的一道汤。腊肉骨头上的精肉，熬过之后，不但腊味更足，而且一条一条成丝状，吃在嘴里，不绵反而更有嚼劲。

只可惜，去年的肉价太涨，我本来想让朋友帮我晒腊肉做香肠。后来朋友说，他自己都没晒腊肉，我也就算了。就让他帮我晒点香肠。哪知道疫情一起，香肠也没有拿回。

前些天，朋友打电话说，还真得感谢我的香肠，这疫情一起，没地方买菜，他家天天蒸香肠吃，吃得一家人都觉得生活非常美好。朋友还说，那可对不住了，你想吃香肠就只能明年来了。我心想，没吃就没吃，能如此，也算我做了一件好事。虽然我今年吃不上香肠，也没有了往年那种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豪情，但在这里想一想曾经有腊味，回忆回忆过去，也算是人生最美好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