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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达夫小说奖获得者特稿|| 祁媛《翻 车》连载2

翻 车

郁达夫小说奖获得者特稿连载2

祁  媛

祁媛,1986年生人,2014年毕业于中国美术学院,同年开始小说创作,小说散见于《人民文学》,《收获》,《当代》,《十月》等刊物,并获第三届紫金.人民文学之星短篇小说奖,第五届西湖.中国新锐文学奖,第十三届十月文学短篇小说奖,第四届郁达夫中篇小说提名奖,第15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最佳新人奖”提名。郁达夫少年文学院特聘指导老师。

    在这个公寓我生活了十多年,搬进来时我还年轻,上礼拜,当续签房租合同时,那个下午,我感觉自己老了,是一个渐渐走向沼泽地的女人。对这个年纪的感受,我已经不再尴尬,再过那么两三年,就要四十岁了,我现在的心思好像全在怎么去体验和适应四十岁,而非对“已经三十七岁了”的感伤。人心的老,不是自己心理对现状的反应,而是对未来老态的超前体验,并沉浸在里面不愿自拔。

     认识倪莉已有十五年。这些年里,她似乎唯一在做的事情就是不停地结婚,离婚,然后又结婚,她对结婚的癖好和离婚的癖好是相等的。对结婚,她喜欢它的仪式,排场和鲜花,也许还喜欢誓言的信誓旦旦,从中得到某种安慰或充满喜感的庄严,尽管这些誓词她早就倒背如流,但每次结婚,证婚人问道:你愿意嫁给你身边这位男士吗?爱他,忠诚于他,无论他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Do you? 她每次的回答总是像第一次那样肯定,坚决,感情真挚,毫不犹豫:“Yes, I do”!她总是坚持要在彩色的气球装饰下举行盛大仪式,同样,每次去离婚的时候,她也是那样肯定,坚决,毫不犹豫,一大早就红光满面地跑到民政局去办手续。

    我们在西溪湿地旁边的一家叫“懒懒”的咖啡馆一边喝着咖啡一边闲聊,倪莉一般不喝咖啡,她总是说含有咖啡因的饮品喝太多了对皮肤不好,在美容这项女人的终身事业上,她一直都兢兢业业,严肃认真。天气相当好,在这样一个梅雨季节,这么好的太阳很少见。倪莉今天的打扮是一个标准的中产阶级的太太的打扮,是春季色调系列里的杏黄,所以更增添了阳光感。条纹的阔腿裤,上身是紧身的杏色针织衫,围巾依然是她的风格,花花绿绿的,脖子上戴着了条金项链,银币那样大小的黄金链带连着一大块甲虫形的黄金。我有点担心那沉重的金块会把她的细长的脖子拉断。倪莉比我大两岁,今年已经三十九岁了,但她看上去要比我年轻,因为不管真假,她总在和男人约会。我不得不承认她比我热爱生活。她曾经去韩国一家知名的美容医院做过微整形手术,因而嘴角总挂着电影明星般的微笑。

    倪莉喝了一口柠檬水,灵巧地把牙缝里的柠檬肉弄掉,然后对我说:“你知道的,我又结婚了 …嗯,这位不一样…”,说着,她脸上竟露出了不自在的表情,眼睛也没有看我,继续说:“希望你可以当我的伴娘,顺便我希望你可以在我的婚礼上演奏一些曲子,你要知道,这可能是我人生的最后一场婚礼了。”

    我扭头往窗外望去,有个小孩在踢一个瘪了的气球,他一脚把球踢到了一个枯草丛里,接着急速地钻入草丛去追寻,好像那个球会跑掉似的。过了会儿,那男孩捧着球无精打采地出现了,走到草地空处又是踢了一脚球,这次那个球被踢的很高,然后落在了男孩附近,一弹一跳地滚到了一边,男孩看了看,不再理会,无聊地坐在草地上。  

    我答应了倪莉的要求,她满意地笑了。笑的时候,她眼角还是露出了皱纹, 看来她注射过胶原蛋白的效果很有限,毕竟,地心引力的作用,不是一两针药剂能够改变得了的。 她对于这场婚姻并不开心,我是知道的,正像前几次结婚时一样,我忽然期待看到她离婚时的情景,尽管那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我们又继续闲扯了一会,基本上都是一些无意义的事了,然后在咖啡馆一起吃了晚餐。牛排的味道依旧不错,只是稍微烤焦了点,我不喜欢两端烤得发焦中间却血淋淋的牛排,也不喜欢烤得发灰的过熟的,倪莉则不同,她的牛排最多只有六分熟,她切下了一块还带血的肉,张大了嘴,把肉送进了嘴里。

    回到公寓时已快十一点了,我已经很少在外面呆到这个时间, 我不知不觉地在沉寂的夜色中睡着了,醒来时天色还是黑的。我昏昏沉沉,一切似乎都很遥远,我好像在另一个世界里。想到倪莉,想着她面对的漫漫黑夜,是否和我面对的漫漫黑夜是一样的?

    公寓外面的高架桥传来的轰轰隆隆的声音,那个声音既像是发自一个沉闷的空间,又像是在一个巨大的遥远的空间里沉沉回响。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这种声音,很多时候,只有在听到这种声音的时候,才能使我平静,我幻想着这个声音来自一个巨大怪兽的喉咙中,那喉咙像个隧道,黑暗而血腥地向我张过来,直至把我吞没。我想起有一年在长岛的海滩上,天色暗下来,不知怎的我被冲到海里,我在翻滚的海水里听到了某种怪兽的咆哮声,那声音就是那“轰轰隆隆”,只是它离我更近,更剧烈,我慌慌张张地把头伸出水面,游回岸上。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什么是恐惧。

    躺在沙发上,我看着沙发垫子那精密的重叠的小方块图案,一个方块叠着一个方块,无穷无尽,这个毫无引人之处的图案,今晚看见它,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感到害怕,我感觉那里面躲着一个经验丰富的杀人犯,而我是他现在的目标,是他可以预见的一具女尸。“他”将会以什么方式把我杀死呢,是将我勒死还是用匕首把我刺死?我看到自己身上鲜血四溅,处处像玫瑰开放。在这样一个天色灰冷的凌晨,我幻想着自己的死相,我想我预见的图像并非空穴来风,我知道自己的命运不会有第二个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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