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闽手迹多
重读《郁达夫全集》日记卷札记（87）
蒋增福
郁达夫全集中的日记卷，以《闽游日记》、《浓春日记》，《回程日记》为“目”收官。所记基本上都是在福建的行踪。它之分“目”，初看不解，但经细读慢品，原来是以时间和地点来设定的。且也不完全是。例如“闽游”历时两月，“浓春”则为继，即续“闽游”，在福建南台仅一周；至于“回程”乃趁陈仪主席外出巡视，他告假一周，见缝插针往返杭州才五天而已！
日记被冠以《游记》唯《闽游日记》，当然这“游”也确有些特别之处。以郁达夫的这次再度述职为例，明明是件好事，却以不悦开始。这在首日（2月2日）的日记中说得明白：
清晨六时起床,因昨晚与霞意见不合,通宵未睡。事情经过是前月十五日已近年底，应陈公洽相招“若有闽游”之意，无任欢迎。但当时其幕僚陪随委员长来杭，此事暂搁；年底委员长已返京，始匆匆作一覆陈公，告以年底南行，而霞要送我到上海押我上船，我则不主张她送我，意见不合，你一言我一语，闹吵竟到了天亮。
最后达夫自决独行，经车船三四天抵达福州南台。……
虽说官位显赫且有权可用，但却不符郁达夫爱自由爱旅游的脾性。第五天（2月6日，旧历正月十四）的日记所载，他是持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去见上司的：“九时晋见主席陈，畅谈移时，言下并欲以经济设计事相讬，谓将委为省府参议，月薪三百元，我其为峦府参军乎？”“午前接委任状，即去省府到差，总算是正式做了福建省政府的参议了；不知以后的行止究竟如何”。
尽管参议是挂名闲差，后虽加封省府公报室主任一职，但也不必担责任。但万万不能小视。贴上了省政府“官员”的标签，不仅可用巡视之名出游，且广受欢迎；招饮（宴请）无数，应接不暇，两个月中，仅在日记中所录，请吃近百次。又因他是陈主席的留日同学，加知名作家的衔头，访者无数，“不满一周，会客多之百人以上”；不到一月，“请讲演也有百次上下，听众数百甚至过千！”其中2月15（正月廿五）的日记详载了他一天的行程：
昨晚乘山舆上鼓山，……今晨八时下山，又坐昨晚驾来之汽车返寓，因下午尚有讲演之约，不得不舍去此清静佛地也。到寓后，来访者络绎不绝，大约有三十余人之多；饭后欲小睡，亦不可能。至三时，去影戏场讲演《中国新文学的展望》；来听的男女，约有千余人，挤得讲堂上水泄不通。讲完一小时，下台后，要求写字签名者，又有廿四五人，应付至晚上始毕。……今天一天，忙得应接不暇，十二点上床，疲累得像一堆棉花，动弹不得了。
引文至此，请特别注意“来求写字签名者，又有廿四五人”句！
他曾自叹：“应酬太多太烦，实在是一件苦事。”说此话的前一天。他竟承诺于近日内，为华文理学院、《南方日报》、福建学院等作4场讲演。讲后还得题辞签名。
他也曾发愁：“久欠的文债信债很多，真不知将于何日能还得了？”就在这同一天，“午后在家，接见了好几班来客，更为之写字题诗5幅。”而且有不少诗作，是根据所赠者的特征当场作成写出的。尤其是面对媒体，常常令他应接不暇！一次在《闽报》社参观内部报馆时，则为各记者题字十余幅；又为《南方日报》社社长之招饮得回报！10时又去友声剧场讲演，听众千余人；饭前饭后，为写立轴无数，还写了两首诗送报界同人。一首是：大醉三千日/微吟又十年/只愁亡国后/营墓更无田。另一首为我们作文时引用特别多：
闽中风雅赖扶持，气节应为弱者师，
万一国亡家破后，对花洒泪岂成诗。
本文所引，郁达夫在福建的行踪里，会客、演讲、游历和请招饮（赴宴）特别多，因而签名、题辞、赠诗作也特别的多，也如文题所示，在他人生的多个“驿站”中，可肯定的是留存在福建的手迹为最多，我们在编著出版他的书籍时，所用图照的影印件也大多出自福建。包括我与郁俊峰合编的《郁达夫手迹》等，今之重读日记卷，想到鹳山脚下在建的“郁达夫纪念馆”征集文物时，不妨注意到这一点！
末了，还得再补充说两点：
一是他在福建时，有过多次“乡贤聚会”的记录，尤其是特别提到的“乡贤金某。”这是金壬父（守淦）先生，本县王洲沙上人据说曾代任过北京图书馆馆长，亦我县唯一一位孙中山所创的同盟会会员。他与郁家是故交，包括郁曼陀去图书馆借书也是他作的担保。
二是在《回程日记》中的最后一篇日记里，补上这最后一天中最后的几句话：
匆匆五日行程，往返走尽了三千余里，较桞往来之古代，交通已是大进步，然而易车以舟，由舟登陆，回浙之间，尤觉来往不便之至。将来火车若通，时间纵不能缩短，而上劳之劳顿可省，两省间商贸往来，当更频繁。
一九三七年五月在福州记。
看今日，何止是附件往来的时间“能缩短”，免“劳顿”！
作者介绍
蒋增福，1934年生，浙江富阳人，20世纪50年代初参加工作，任富阳县文教科（局）科员，主要从事城乡扫盲工作，后参与《富阳县志》编撰，又为县委党校秘书，80年代初任县文化广播电视局局长、党委书记，后迁任政协常委兼秘书长，又迁任文联主席，1995年退休，任富阳市文联名誉主席、郁达夫研究学会名誉会长、系浙江省作家协会和中国《三国演义》学会会员。
20世纪60年代初开始业余创作，80年代后从事乡邑文史调查和郁达夫研究，曾参与采写编撰《富阳风貌》《富阳文史资料》《100个富阳人》等系列丛书，并倡办地方文艺刊物《富春江》和《郁达夫研究通讯》。30余年笔耕不缀，出版专著《郁达夫及其家族女性》《鹳山魂》《富春闻见录》《走近三国》《富春文集》等；主编或参与编撰《郁达夫手迹》《众说郁达夫》《抗战中的郁达夫》《历代诗人咏富阳》《富春江今古散文选》《富春江畔话三国》《见字如晤——文坛师友书信集》等，多次获杭州市优秀作家奖，“五个一工程奖”，郁达夫文艺奖。
排版｜盛玉峰15658112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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