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生的孤单,坚守。有人看做是琼瑶式的痴恋,有人觉得无关于浪漫爱情,只不过是时势使然,她没遇到合适的结婚对象,或是对婚姻没有信心,而老去后的牵手,也只可看做是两个老人,余生相伴取暖的务实。传奇的事迹,向来都只是人心的镜子。有人在镜中看到这些,有人在镜中看到那些,与事主的真实情状未必相关。而传奇其实无奇,就像张佩纶与李菊藕的爱情传说,常被张佩纶自己和旁人津津乐道,甚至爱玲会追着姑姑问爷爷奶奶的故事,张茂渊却会淡淡地说,“我想奶奶是不愿意的”。她觉得那只是女孩家遵从了父母之命罢了。必得遵从,又何必粉饰。她不迷恋传说,只要真实,所以,宁愿真实地对待自己,有可能的话,就只遵从自己的内心。如爱玲所写,她是有着这样清平的智识,能看得清周遭的世界,也看得清自己。所以,从她自己的角度来说,生命也不是为了缔造什么传奇,她的清白自守,也许只是因为,她喜欢。
她有丰厚的遗产,足够生活。但愿意去自食其力,就去找事做。她找起事来,挑剔得非常厉害,因为:“如果是个男人,必须养家活口的,有时候就没有选择的余地,怎么苦也得干,说起来是他的责任,还有个名目。像我这样没有家累的,做着个不称心的事,愁眉苦脸赚了钱来,愁眉苦脸活下去,却是为什么呢?”她对生活的态度是这样的。
有一个时期她在无线电台上报告新闻,诵读社论,每天工作半小时。她感慨地说:“我每天说半个钟头没意思的话,可以拿好几万的薪水;我一天到晚说着有意思的话,却拿不到一个钱。”她对自己的工作的认识是这样的。
她有一块淡红的披霞,欠好。张爱玲这样描写“青绿丝线穿着的一块宝石,冻疮肿到一个程度就有那样的淡紫红的半透明。襟上桂着做个装饰品吧,衬着什么底子都不好看。放在同样的颜色上,倒是不错,可是看不见,等于没有了。放在白的上,那比较出色了,可是白的也显得脏相了。还是放在黑缎子上面顶相宜——可是为那黑色衣服的本身着想,不放,又还要更好些。除非把它悬空窝着,做个扇坠什么的。然而它只有一面是光滑的,反面就不中看;上头的一个洞,位置又不对,在宝石的正中。”“每隔些时,她总把它拿出来看看,这里比比,那里比比,总想把它派点用场,结果又还是收了起来。”她就叹口气,说:“看着这块披霞,使人觉得生命没有意义。”这是她对人生的认识,说起来是挺好的东西,却找不到合适自己的位置,可叹的是因为还没有足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