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2020年7月26日,好莱坞传奇女星奥利维娅·德·哈维兰在睡梦中与世长辞,享年104岁。
4年前见到她的时候,老人即将度过100岁生日,记性却好得让人嫉妒。
她能回忆起躺在婴儿床中的情景,比如保姆准备牛奶时奶瓶如何叮叮当当作响。
她从不避讳自己的年纪,相反,她乐得谈起。
2015年有段时间,她在巴黎住了58年的豪宅正在整修,所以德·哈维兰天天呆在酒店里——那家酒店的前身是座19世纪古堡,倒是和她“好莱坞黄金时代最后一位明星”的身份有几分相称。
一说起酒店的生活,这位满头优雅波浪形白发、涂着简洁红色唇膏的娇小女士眼中,立刻闪烁出调皮的亮光。
“每天早上在床上用早餐,为你服务的都是年轻的小伙子,这世上有多少女人能有这种待遇?我就是一个。”她说,“所以有谁要问我,上了年纪是种什么感觉?我会说,太疯狂了。给什么也不换。”
一
活到这把年纪,德·哈维兰的世界只剩下喜悦。
尽管视力和听力都有所减退,她的头脑依然清晰敏锐,只要精力允许,直到今天,她依然每周会在家里招待一次客人。
这种场合,她喜欢穿刺绣黑天鹅绒礼服和夏奈尔平底鞋,胸前通常是串潇洒的珍珠项链,除了这些,她还带着自己的诙谐,走到哪里,身上都有种希望被需要的温暖。
除了法式贴面礼和香槟,对于初次造访德·哈维兰家的人来说,最大的犒赏恐怕还是那些你在别处永远别指望能听到的故事,真正的故事。
她能一连谈几个钟头。
如果说时光这东西究竟在德·哈维兰身上留下过什么痕迹,“旧词”算一个——
“golly”, “marvelous”,“splendid”从她嘴里说出,你会觉得那是理所当然,此外,无论身边的人年龄有多大,在她眼里全是“我的孩子”。
算起来,德·哈维兰成为《乱世佳人》的首席代言人已有半个世纪。
“梅兰妮”活得比所有人都久:不管是戏中的搭档费雯·丽、克拉克·盖博和莱斯利·霍华德,还是疯狂的天才制片人大卫·O·塞尔兹尼克,以及他雇来为这艘大船掌舵的三位导演。
也只有她有这个特权,称《乱世佳人》拍得“相当不错”。
“看过三十遍。”她说,“幸好它不会带给我忧愁。”
每次看它,既是一次享受电影的过程,也是一次与故人重聚的机会。
那些合作过的演员已经离开太久了。
她非常珍惜“代言人”这个角色,对于往事的细节描述慎之又慎,尤其牵涉到自己演艺事业的某些微妙处,她一定要用书信的方式。
“我只想做真实的源泉。”她这样说。
二
1935年,世界上首部三色带彩色长故事片《浮华世界》上映,这一年德·哈维兰正式进入好莱坞,与埃洛尔·弗林成为影史上最令人难忘的银幕情侣之一,而这只是个开端。
1936年与埃洛尔·弗林合演 《英烈传》
接下来,她将与这些明星一起工作:詹姆斯·卡格尼、丽塔·海华斯、蒙哥马利·克利夫特、贝蒂·戴维斯、理查德·伯顿、克拉克·盖博、费雯·丽……
有双深棕色的小鹿眼睛,笑起来面颊红润,这是两度拿到奥斯卡最佳女主角的德·哈维兰给观众的第一印象。
她最擅长的角色,通常在端庄娴静的举止掩饰下有颗异常顽强的心。
这其中最为人熟知的,要数《乱世佳人》中,那个作为诡计多端的郝思嘉衬托物而存在、心地温和宽厚的梅兰妮了。
这部史诗巨作席卷了第12届奥斯卡奖,获得13项提名,最终拿到8个大奖。
但那年奥斯卡伤透了她的心,在最佳女配角的争夺中,她输给了同一部电影中黑人嬷嬷的扮演者海蒂·麦克丹尼尔。
“那个奥斯卡之夜,当我回到家,已经23岁,作为一个失败者……我突然觉得上帝是不存在的。”她后来回忆。
但是等她转念一想,麦克丹尼尔是首位拿到奥斯卡奖的非裔美国人,得失心便被冲淡不少。
她安慰自己,评委之所以没把奖给她,那是因为一直以来自己都被归为主演类别。
“两周过去了,有天早上我醒来,想的是:‘多么美妙啊!我不是女配角,海蒂才是,所以她赢了。尊敬的评委们怎会不知道这点……我宁愿相信这是一次女配角与女主角的对决。不管怎么说,上帝还是有的。’”
三
早在拍《乱世佳人》之前,她就是个明星了。
出生于日本,父母来自英国,德·哈维兰在加州的萨拉托加长大,18岁她就成为华纳兄弟公司的签约演员,正是在这里,她认识了那个时髦有朝气的澳大利亚演员埃洛尔·弗林。
两人合作多达八次,要说最令她难忘的,还是1938年的《罗宾汉历险记》,她饰演罗宾汉的情人梅德·玛丽安。
虽然是部轻佻喜剧,德·哈维兰的意气风发还是让观众眼前一亮。
她与弗林的绯闻也在好莱坞不绝于耳,德·哈维兰坚称私下里两人从没谈过恋爱。
“噢,弗林先生!弗林先生!弗林先生!都是命运的捉弄,让我们在银幕上恋爱,又在生活中分开。尽管有时我会为此感到遗憾,但是如果正好反过来,那我就演不成梅兰妮和其他角色了。再说,即使我们当初在一起,谁敢保证能长久?”
她在一封回复记者采访的邮件中写道,用她一贯有点夸张的戏剧风格。
和弗林先生拍的那些电影固然有趣,但这位女演员始终感觉在华纳兄弟处处受限,就拿她接到的角色来说,清一色爱情至上的少女。
如果她拒绝出演,很可能从此坐冷板凳。
“那时最困扰我的就是演些肤浅的角色,大多是‘男孩遇见女孩’中的‘女孩’。‘男孩会得到女孩吗?’(他总能得到),”她说道,“人物没有任何塑造空间。”
对于她这样一个生活中不止是“女孩”的女人来说,这显然是不够的。
是塞尔兹尼克(《乱世佳人》制片人)把她从创造的牢笼里拯救了出来——当她拿到梅兰妮这个角色,看到剧本中有场北方军攻陷亚特兰大之际她在生孩子的戏,她就知道机会终于来了。
真正的失望还在后面,华纳兄弟公司给她的角色仍是天真少女。
1943年,当公司决定延长她的七年合约,德·哈维兰也决定反击。
她向法院起诉,并赢了官司。
这在当时可是种不被鼓励的勇气,但是正是由于这份勇气,她改变了整个行业。
直到今天,那项视随意延长演员合约的做法为不合法的法律仍被称作“德·哈维兰判决”。
这项在她看来“实在太了不起”的荣誉,不仅让德·哈维兰实现了自由,也把这位女演员带入了属于自己的黄金时代——
1947年,凭《风流种子》中的未婚母亲一角获得奥斯卡影后;
1949年,凭《蛇穴》中的精神病人再获奥斯卡提名;
1950年,她在《女继承人》中饰演与爱情骗子相爱的年轻女孩,这部威廉·惠勒导演的杰作让她拿到第二个奥斯卡影后,也终结了她从1939年出演《乱世佳人》以来持续交好运的十年。
值得一提的是,在那个奥斯卡之夜,给德·哈维兰颁第二座小金人的,正是她的前男友詹姆斯·史都华。
1953年,为了与第二任丈夫皮埃尔·加朗德结婚,她移居到了法国。
那会儿她太开心,以至忘了跟好莱坞来个告别什么的。
可以说,她是在好莱坞最伤感的时候离开的,其时电视的风头已经超过电影。
“黄金时代正在结束,但是我知道不管是什么取代电影,都不可能有电影当年的影响力。”她说。
与此同时,德·哈维兰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两个孩子本杰明和吉赛尔身上,“只偶尔去好莱坞”接点戏——正如她的儿子所说。
即便是1979年再次离婚,定居国外的好处也是很明显的,那就是保证了隐私,直到今天,她依然很在意这点。
小报经常就她与妹妹琼·芳登的关系浮想联翩,1978年,琼·芳登在自传中也证实过这种紧张关系,但谁也别指望德·哈维兰就此说点什么。
四
德·哈维兰虽然过着独居的生活,却远谈不上孤独。
她会定期与远在加州的女儿吉赛尔通话。
1991年,儿子本杰明因患癌后过度放射治疗去世。
她今天仍是美国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成员,会带着“极大的兴趣”关注每年的奥斯卡,但由于视力原因,她已经不再大量看片,也不再投票。
德·哈维兰平时喜欢玩玩拼字游戏,2015年,她曾对记者说,要重新捡起几年前就已经着手准备的自传。
她想用轻松的笔调写,就像自己在1962年出版的随笔《每个法国人都有一个》那种笔调。
作为一个文字爱好者,追忆生命中的往事对她来说是种享受。
2016年,德·哈维兰即将迎来100岁生日的时候,她当时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噢,我快等不及了。我常常沉醉在‘自己竟然活了一个世纪’这种想法中。这是多么大的成就啊。你能想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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