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何这里不直接称其本名,而却要叫他刘“×”呢?
原因很简单,在元代宋褧的《调吴正传博士吴方为柳道传撰墓志》中写道“陈寿何尝得米,刘乂且欲分金”,这里的刘乂便说的是刘×,“分金”这个故事后面也会提到。
有人说元代的资料或许不足为信,但《新唐书》中却也有“时又有贾岛、刘乂,皆韩门弟子”之句。
不止是“刘乂”,“刘义”这个名字也是刘×流传下来的众多“别名”之一。
在明代吴宽《三答刘道亨》一诗中有“坐待刘义洗热烦,雪车冰柱早临门”之句,(《雪车》和《冰柱》是刘×流传下来的两首比较著名的诗)。
那么刘×真名究竟叫什么?是“刘叉”、“刘乂”还是“刘义”?
答案应当是——刘叉。
因为在唐代和与之较近的宋代,诗文典籍中大多都将其称为“刘叉”。
比如苏轼的诗中就有“老病自嗟诗力退空吟冰柱忆刘叉”之句,同时代的唐人姚合也有《赠刘叉》一诗。最重要的是,在刘×自己的《答孟东野》中就有“酸寒孟夫子,酷爱老叉诗”之句.
既然刘×在诗中称自己为“老叉”,那么由于他的字号皆不明,我们可以猜测“义”或者“乂”也许是刘叉的字或者绰号(因为刘叉年轻时候杀过人,而“乂”字则有杀戮的意思),或者说也有可能是在后世的流传中将“叉”字讹误为“乂”或者“义”。
说完刘叉的名字,再来说说刘叉此人在唐朝诗坛中的“另类”。
首先,刘叉年轻时当过侠客,还因醉酒杀过人,在《唐才子传》中有记载:少尚义行侠,旁观切齿,因被酒杀人亡命,会赦乃出。一个有命案前科的诗人在唐朝想是不多见的。但别看刘叉年轻时像个不要命的“莽夫”一样,在唐朝诗坛,此人名气却是足足盖过卢仝、孟郊二位著名诗人的。
刘叉的诗“怪”,《唐才子传》称他“造语幽蹇”,意思是说刘叉写诗用词僻冷奇险,别人不敢用的险韵他敢用,别人不会用的僻字他能用。
比如在《冰柱》一诗中,刘叉就押了非常生僻的“麻韵”。
诗中有“貂裘蒙茸已敝缕,鬓发蓬舥”、“铿镗冰有韵,的皪玉无瑕”、“不为四时雨,徒于道路成泥柤”之句,句中所的用字如“舥”、“皪”、“柤”,都是非常生僻的字,即使在古人的诗文中亦罕有使用,可见其诗风的险怪。
另外,“诗如其人”这句话放在刘叉身上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如果是《冰柱》一诗显露出刘叉险怪的一面,那么在另一首《偶书》中,则展现了刘叉嫉恶如仇、刚正侠义的一面。
“日出扶桑一丈高,人间万事细如毛。
野夫怒见不平处,磨损胸中万古刀。”
不平之事每天发生在周围,草野之人目睹着一件件不平之事,心里饱含着愤怒,想要抨击之、抗争之。奈何不平之事多如牛毛,一个人又怎能与之抗衡。渐渐地,胸中那柄抗争的“刀”也被磨损了。
这是任侠的无奈。
刘叉也曾像那些梁山好汉一样,为打抱不平而杀过人。
现实给他的教训是深刻的,深刻到使他放下了手中那柄曾经尚义行侠、饮过恶人鲜血的刀。
有形的刀他放下了,但自古以来迭代相传的正义感,那一份侠义,却是一柄无形的刀,深埋在他的心中。
肉体的抗争被压碎了、放弃了,但心中守护道义的热忱却依然保留着。然而这又有什么用呢?
现实的黑暗一次次将他正义的怒火勾起,却无处供他倾泻。纵有侠肝义胆,在现实面前也只能任其销蚀,听其磨损。向往光明,却又在黑暗中渐渐地麻木。
无奈、压抑、痛苦,这《偶书》不是一首豪迈的诗,是刘叉心中的慷慨悲歌。
刘叉从来不缺江湖豪客气,且看“分金”一事。
“闻韩吏部接天下贫士,步而归之,出入门馆无间。时韩碑铭独唱,润笔之货盈缶,因持案上金数斤而去,曰:'此谀墓中人所得耳,不若与刘君为寿。’愈不能止。其旷达至此。”(《唐才子传》)
韩愈是刘叉的老师,是相当欣赏刘叉怪僻诗风的。但韩愈总是一副儒者的样子,却多少让豪侠性格的刘叉有些厌烦。而一篇墓志铭则将二人“矛盾”给点燃了。
韩愈是当时写墓志铭的专家,名气相当大,达官贵人都争相来请韩愈作墓志铭,认为能请动韩愈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替人写东西,润笔金那是绝对不能少的,更何况聘请韩愈的都是些达官贵人,出手的分量自然不轻。因此韩愈着实是发了不少财。
当然,写墓志铭肯定多少都是要吹捧死者几句的,将死者生前的丑事也得在铭文里遮一遮。毕竟人死为大嘛,总不好在墓志铭里面直接把人家老底给揭了吧。
韩愈是这么想的,但刘叉可不是这么认为。刘叉向来是直率、豪放,对于韩愈老师这个写墓志铭拿润金的做法,他的观点是:此谀墓中人所得耳!
直接指明韩愈这些润金是谀墓得来的,与其这样“不若与刘君为寿”,倒不如给我刘某人拿来当“生活费”用。然后刘叉便“持案上金数斤而去”,直接把桌上的金子一卷而空,“愈不能止”韩愈想拦也没能住。
毕竟是做老师的心胸宽广,置之一笑,也没有再和刘叉计较。
我愿天子回造化,藏之韫椟玩之生光华。
刘叉是一个复杂的人,是仗义的游侠、险僻的诗人;一位“我为斯民叹息还叹息”的义士,是沾血的手中剑、磨损的万古刀。
文/云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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