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世间最冷的季节是秋季，然而宫中最冷的季节是春季。华妃靠着朱红的栏杆，冷眼看着那一院子的姹紫嫣红。
这宫中的美人同这花多么相似，被拘束在一小块天地，任由美貌枯萎，生生死死皆是不得自由。泪忽然就从华妃眼角滑落。
她十六入宫，如今二十七，受过宠也失过宠，摸爬滚打，勾心斗角到了如今的地位。她迷糊了这些年，如今才明白她什么都没得到。
华妃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她有过两个孩子。大的那个她养到了五岁死在了莲花池中。而幼子她去年怀上，年后生下，生来体弱，一场高热，她哭得撕心裂肺，终究还是没能留住。
父母家族她一直为之奋斗的荣耀也因为她枕边人的一句话毁于一旦。
华妃看了看日头，心忽然揪紧。现在怕就是家族众人上刑场的时间了。
没了都没了，华妃泪水涟涟，视野模糊之际忽然见到那姹紫嫣红中冒出了一团雪白。竟然是一只白狐。
“嗷。”
那白狐睁着一双黑漆的眼，惊慌地冲着华妃低叫一身，很快就钻进了花丛。
华妃提着裙子追去，一路追到了冷宫，那不知何处来的狐狸幼崽就立在冷宫那荒芜的树上，好奇地望着华妃。
华妃忽地痛哭出声，道：“吾儿……”
这狐狸的一双眼多么像她那早夭的幼子，那么无辜，那么清澈。
02
“你听说了吗？华妃疯了啊！”
“别瞎说。”
“没瞎说。她现在亲族子嗣都没了，没了依靠反倒不求陛下宠爱，自个住到冷宫去，可不是疯了？”
“……她呀，我悄悄告诉你，你别和别人说，她根本就不是疯了，是惹上妖怪了。前段时间我打那过还听见了狐狸的笑声……”
“噫，那不是秽乱宫……”
两个宫女躲在假山里偷闲躲懒，却不知路过的皇帝带着太监总管已经在外听了好一阵子了。
见到假山里的两个宫女越说越离谱，太监总管不安地低声道：“陛下，奴才去处理了吧？”
皇帝点了点头：“去吧，以后朕也不想听到这事。华妃不过是一时心中难过，养了个狐狸当宠物解解闷。”
太监总管使了个眼色，身边的小太监立马就进入假山捂住两宫女的嘴拖走了。
太监总管见皇帝似乎对华妃仍旧有情，就劝道：“那陛下去看看？见着陛下，娘娘必定就开怀了。”
皇帝沉默了片刻，道：“算了，她估计不想见我。”
结果一回头，他又说：“还是去见见她吧。”
03
皇帝久不进冷宫，一进冷宫就被吓了一跳。
冷宫无人清扫，地上原本满是落叶，现在却干干净净，还摆放了许多小孩玩具。
华妃靠在躺椅上右手抱着个襁褓，左手拿着个拨浪鼓，眼中满是为人母的那种温柔，笑着逗道：“这个呢？这个喜欢吗？”
许久都没见过这般心态平和的华妃，皇帝的眼神一下子就柔和起来。
他慢慢走近道：“你难得这般开心，这是哪位妃嫔的孩子，你要是喜欢，就抱过来记在你名……”
华妃忽然侧过手，襁褓里那东西露出了一张雪白的毛发浓密的狐狸脸来。
“啊啊啊啊啊！这是什么鬼东西！”
皇帝大叫，这根本就不是他以为的孩子，华妃居然抱着个狐狸！
见到皇帝的恐惧，华妃面上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说：“陛下，他不是什么鬼东西，他是我们的孩子啊！他回来找臣妾了。”
“那年，花灯流水，你我桥上表情，你说希望臣妾入宫，发誓必定善待臣妾与臣妾将来的孩子。”
“臣妾这才入宫的，陛下你忘了吗？”
华妃说着忽然从躺椅上起来，抱着那狐狸就靠近了皇帝，咄咄逼人：“陛下你看看它啊！它多像你啊！”
“疯子，原来你真的疯了。朕就不该对你有怜悯单单留下来你！”
皇帝惊惶地后退几步，忽然踢到了一架小木马。
箤地一声，华妃忽就从自己的臆想中清醒过来。
她脸上的狂热退去，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右手一松，襁褓坠落，狐狸脱身。
雪白的狐狸惊走，消失在了宫墙后。
04
“那年，花灯流水……我入宫时，你说她们的父兄皆是忠诚之徒，你不能薄待她们，但你心中只有我一人。”
华妃麻木地说着，连丁点难过也再也表达不出。
“……你说心中只有我，和我的孩子。”
华妃故事重提，皇帝烦躁地打断了她。
“若是当初我知道你会这样，朕绝对不会娶你！你就和你那爹一样固执，朕绝对不会娶你，乖乖听朕的话不好吗？一个偏偏为民请命，一个把自己弄成了疯子！”
皇帝厌恶地看了华妃一眼 ，转身就朝外走。
“陛下！看看你的华儿吧！”
华妃凄利地喊了皇帝一声，千万般的轻易都融汇在那一句话中。
“疯子。”
皇帝头也不回，眉眼满是厌恶。
他想着回去就干脆直接把华妃监禁在冷宫，免得出去丢脸。
“噗。”
是女人的发簪刺进皮肉的声音，皇帝面上还残留着不屑与不满，整个人却蓦地向前倒去。
“陛下啊！”
华妃看也不看丧失了生气的皇帝。
在侍卫的围攻下，她娇声呼唤着她的情郎，一边喊，一边朝着冷宫外跑去。
“昨日花灯流水，你我相会桥上，柳树依依，如今我来嫁你啊！”
“陛下！”
“切莫要负你的华儿啊！”
她仿佛什么都没遭遇过，依旧是那个少女。
直到被侍卫的箭雨射成了刺猬，她也满心都是那人，喊着那人的名。
“陛下啊！”
05
多年后，说书人说起了前朝有个荒唐皇帝是被他发疯的宠妃给杀死的。
一个路过的白衣公子笑着说了另一段半真半假的结局。
宠妃发觉那皇帝纳她入宫，只是为了利用她除去她的父兄，宠妃才装疯引来虚伪的皇帝复仇。
宠妃也并没有死，她杀死皇帝之后，跟着那冷宫的白狐从冷宫的一个狗洞逃了出去。
后嫁给一山野村夫，有了两个孩儿。
其中，最小的那个有着一双墨黑的狐狸眼。
文/槐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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