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回来啦

20230112 摄于学校

01.

下午随年级外出，在校门正欲出发，偏头突然扫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

那一刻的心情，就像平静的湖面投下石子，搅起巨大的涟漪。

“LCC！LJY！”我慌忙摇下车窗，喊出他们的名字。

“帅老师，我们来看你啦！”少年也惊喜地回应。

“老师要出去办点事儿，马上就回来 ，等我啊！”我边说边举起手机给他们拍照。

02.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一直在见缝插针地跟同行的同事喋喋不休：

呐，这是我们班的劳动委员，有他在，班级卫生、换座位、考场布置、表彰大会奖品颁发，我从没操过心，成天魔方不离手，被我没收了十几个，后来考了年级前三十我还专门给他搞了一个“林CC魔方归还仪式”，HZ在一旁拉大提琴哈哈。

喏，这是我的科代表，天天往办公室跑，我脚受伤了，扶着我穿过空荡荡的操场，听我坐在看台声泪俱下的慨叹，第二天一早写很长的信宽慰我，心思细腻、共情能力极高的男孩子。啊呀，一转眼就毕业啦，就像小鸟一样飞走啦。咦，他还穿了我们班的班服！看到没，这个蓝色的，是我和学生一起设计敲定的！

“唔，还专门穿了班服？那还挺有心的。”同事扫了一眼我伸过去的手机屏幕，淡淡回应了一句。

我不再言语，他们怎么会理解我的心情呢。

这是我带出的第一届亲学生，从高一跟到高三，那是我明亮的、灿烂的、全力以赴却又日渐遥远的三年。我的职业生涯，还有三十年，但我想，第一个三年近乎献身似的工作状态，我永远也没办法复制了。

03.

回到学校，惊喜地发现LJD也一起来了，头发长得老长老长。

“头发这么长啦？”我问。

“大学老师不管头发了，疫情在学校封了两个月，长长啦！”他灿烂地说。

是啊，大学老师不像高中班主任，啥都要操心：操心学生成绩、操心班级卫生、操心学生迟到早退、操心学生头发长短口红首饰、操心亲子关系、操心情绪状态。就像打地鼠一般，无穷无尽的操心源。

但是，恰恰因为这些让人心力交瘁的操心，细细密密地缝制了我与他们之间的连接、羁绊与牵挂。

04.

我提议要拍个合照，举起手机又折回办公室，说要拿点代表8班的东西一起拍。他们仨好奇地跟上来。

拉开抽屉，满满满当当：荣誉证书、学生写的小纸条、和班级有关的全部物件，都存放在里面了。

想来真的感慨万千，三年，留下一节抽屉还有满脑子的回忆。

“你们写的信，我都没舍得丢呢。”我如数家珍，最后抽出那张高考前打印的班旗和盖上班级公章的A4纸，背面有他们所有人的印章，“就是它啦！足够代表8班了。”我兴高采烈地嚷。

“其实老师，我身上的校服足够代表8班了。”LJY拉着校服的袖口说。

05.

我们站在学校走廊的尽头拍照。

“咔嚓”一声，定格的是当下，串联的，却是遥远的回忆。

这面火红的班旗，正面是一个巨大的“帅”字，背面是我们的16字班训：常规学习尊重自律，还有吉吉画的我的头像。

我们曾挥舞着这面旗，走在学校运动会的特色方阵、红旗方阵，走在井冈山的山间小路，走在早7点20到班、晚10点25回寝室的高考战途。

坦白说，很多时候，我都很怀念那些时光。

06.

我们聊了许久，聊大学的课程、前途的规划还有他们疯狂八卦我的感情生活。

“老师，你瞒我们瞒得好狠啊！”

“你们那么八卦，高考压力那么大，为什么要跟你们说，会分心的。”我笑。

“那老师现在给我们说说吧！”他们期待地问。

于是，很奇妙的，我站在那里，跟他们说起我的家庭，很坦荡、很赤诚、无拘无束的。

07.

“老师，这就是爱的解放性啊！”LJD感慨道。

我惊讶地看着他，那个当年略微莽撞、直言直语，把我气得半死的少年。

“爱的解放性，就是因为爱一个人，而从原有的生活状态里解放出来，去更加地靠近对方的生活方式，因为爱，'我’被解放了。”他解释道。

“啊！好喜欢这种表述，人们大多习惯于把因为对方而做出的改变解读为爱的束缚，你却把它解读为爱的解放，好耶，格局很大。阿达长大了！”我忍不住慨叹。

他不好意思地笑，说老师我看精神分析的书上写的。

08.

我站在那里，看着我陪伴了三年的少年。说来也巧，这三个少年，都是我过往教学生涯里遇到的，极具个人特色、与我接触极多的男孩子。他们出现在我很多篇的《巴言巴语》（上一届学生的对话录）里：小JY、林CC、阿达都是我给他们取的昵称。

过去也曾闹过一些不愉快，所以阿达说，今天看到老师感觉整个人舒服了许多，不像以前那么拧巴了。

我笑，当班主任的，因为在乎，怎么可能不拧巴呢。劳心劳力，苦心孤诣。

往事随风去。

09.

这是一群让我牵肠挂肚的孩子，这种牵挂，源于我们一起走过了一段难忘的时光。闭上眼，无数回忆，都结成了岁月的馈赠。

当年站在教室外跟我顶嘴的少年，现在跟我大大方方谈未来、梦想和爱了。时间真是最伟大的魔法师，悄无声息地让人成长，同时抚平过往的一切褶皱。

他们回来啦，他们又走啦。

我们在学校广场道别。他们大步向前，我原地折回，在心底默默祝福我可爱的学生，在人生的各个阶段与场景，继续发光发热。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何人不识君。

诸君珍重

Shine于学校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