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 起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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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叔说要起鱼，我问什么是起鱼，答曰：养了一年的小鱼仔，换到大鱼塘里继续养。

一帮人浩浩荡荡地奔往鱼塘。叔叔们穿起过防水裤，下到湖中央，拉起纤绳，散开大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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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婶婶，“换到大鱼塘的鱼，是不是也要换饲料？”

“对啊。”

“那鱼要是吃惯了原来的饲料，挑食怎么办？”我很认真地下意识脱口而出，话音刚落，周围人哄堂大笑。

三婶插腰弓背笑了好一阵儿，说：“哎哟姑娘啊，你问的问题就像个小娃娃。哈哈哈哈哈挑食？挑什么食？你当鱼是人么哈哈哈”堂哥在一旁接话，“她这个样子还教书呢，误人子弟哈哈哈。”

“万一呢。”我不识趣地不依不挠。

什么嘛，我所理解的教育的重心，从来都不是知识点本身，而是启发孩子，永远对这个世界保持好奇、兴趣与热望。

“那人要做的，就是调教鱼嘛，爱吃不吃，不吃就饿死。”三婶干脆利落地答。

我觉得说得在理，这才暂时闭紧了聒噪的嘴。（好的，我也觉得自己讨打，等会儿就去面壁思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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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叔从渔网拣出一条草鱼，抛到草地上。我风驰电掣地跑过去，看到鱼躺在地上伸腰。

“怎么啦怎么啦？”

“驼子鱼，畸形，鱼贩子不会要的。”

“什么？”

“驼子鱼啊，长大了也不会有人买。”

我蹲下去，看了好久，才明白他们口中所说的“驼子鱼”是什么意思。正常的鱼，脊背是直的，但这条，侧边是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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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我之前在菜市场怎么从来没有看到过？”我疑惑地问，然后秒懂，“啊，我明白了，原来在它长成大鱼之前，就被挑出来淘汰了啊。”

“是啊，你们这一辈，买东西直接超市里拎，哪里知道农产品是从哪里来的？”三婶笑。

我也不好意思地低头，想起前天她带我去田里辨认萝卜、蒜苗和白菜，“啊哈哈哈哈”嘲笑我读到研究生了也不辨菽麦。

婶婶啊，我何尝不知，生活的知识无穷无尽。

犹记得儿时，小学数学老师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圆，说，同学们，圆里面，就好比你们的已知知识，圆外的接触面，就是未知知识。圆越大，接触面越广，也就是说，当你学得越多，就会越发现自己有多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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驼子鱼还在地下扑腾，堂妹拾了根树枝，去挑它的鳍。

“别啊，干嘛这样伤害它。”我阻止道。

“哎呀，我的姐姐哟，反正妈妈等哈就要把它熬汤了。”

“那也要给它临死的尊严啊。”我愤愤不平。

周围人“噗嗤”一片，向我投来看外星人一样的眼光。我说完也觉得自己挺格格不入的……（虽然吃鱼时比谁都香……嗯，活鱼死鱼，死得其所，两码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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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婶婶为何鱼贩子不收这种鱼，答曰：“因为长得不好看啊，是畸形。”

“长得不好看，就不让它活下去吗？”（虽然一年后也是被杀……）我义愤填膺。

“很简单的道理，两个人，一个好看，一个不好看，你难道不会更喜欢好看的那个？”三婶耐心地循循善诱。

我不做声了。这个世界，确实看脸，比如我们买苹果，都会选好看的那些呀。既然是人性，就没必要苛责。

毕竟你我皆众生。（心疼驼子鱼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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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鱼中突然闪现一抹橙红色。

“啊，红鲤鱼红鲤鱼！”堂妹堂弟嚷起来。

“不对，是锦鲤锦鲤！”我跳起来，伸手过去抓它光溜溜的鳞片，“我要亲自放它进大鱼塘！”

“扑腾”一声，红鲤鱼从我手心掉落，往池塘一跃。

自我安慰道，“啊哈，放生了锦鲤，今年运气一定好哈哈哈。”

“哪里是放生啊，明明是养起来，养肥了明年再卖嘛。”堂妹忍不住纠正。

——那也是三百六十五天的漫长时光啊。我小声嘟囔，盯着鱼塘里渐渐消失在淤泥中的红鲤鱼，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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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颖子，你今天看到了，我们劳动人民，辛不辛苦？”三叔站在鱼塘中央朝我喊。冷风里，叔叔们脸上溅满稀泥。

太阳出来了，我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只应了一声，“是”。

而心里没说出口的那句，是——所以永远永远，敬畏劳动，敬畏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