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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巷故事 | 蔡家中巷13号往事

现在的蔡家中巷仍是往日模样

长长的花楼街,因一条民生路拦腰穿过,被分为两段, 三岁时,姥姥去世,汉阳邓甲岭没了亲人,我和母亲投亲靠友,搬到汉口姨姥姥家。

姨姥姥家就在民生路西南边的花楼街。

晚上,晒台上吃西瓜

姨姥姥家居的那条巷子叫蔡家中巷,门牌13号,一栋二层砖木结构的小楼,老屋,私房。房好小,却住了两家人。楼上两间房,另搭了一层暗楼,住了我和母亲及姨姥姥一家。楼下租给了一家洋铁匠,一家六七口人,共居一间卧室一个堂屋。

照片中,姨奶姨在右,左边是舅奶奶

住楼上的好处,除了干净和稍微清静,我最喜欢的是,爬过一架无扶手的木梯,可登上屋顶上的晒台四处张望。看天上飘来飘去的云朵,看远处或近处人家的房顶,还有隔壁人家二楼的窗户和窗户里走动的人影。    

如果夏夜无雨,铺一张凉席在晒台上,对天仰卧,可见繁星点点流星划过,也可看到数不过来的“檐老鼠(蝙蝠)”在头顶上飞来飞去。 

记得有个夏天的夜晚,我和母亲刚躺下,忽然从河南出差回来转运叔叔(姨姥姥的儿子,我应该叫表舅的)抱了个大西瓜爬到晒台上来,说吃瓜。说着,一刀切开,沙瓤,通红,转运叔叔说,吃完它。结果,三人吃了歇,歇了又吃,肚子鼓胀,哪里吃得完。    

如今,母亲和转运叔叔都已故去,谁还记得那个夏天在晒台上吃西瓜的事啊。     

夜深,“桂花——赤豆汤!”的吆喝

那时,蔡家中巷虽然仄短,却热闹得很。与姨姥姥家隔巷正对的是家茶馆,除了日夜不绝的茶客,早上还摆开油锅炸油角头。每日清晨6点不到,菜刀就把阔大的面板剁得咚咚作响,叫你睡不成懒觉。    

清末汉口茶馆

茶馆的隔壁,是一家说书的铺子,兼演皮影子戏。白天,路过铺子,能听到惊堂木声响,却听不到说书人的话音,倒是晚上,皮影子戏开场,锣鼓喧天唱念做打一路人欢马叫,半条巷子都被闹腾得不得安生。    

蔡家巷不宽,从我家伸一支晒衣的竹竿过街,恰好可以搭在对门人家的窗户台上。对门楼下是家卖肉的小店,店家的男人女人都长得硕壮,拿刀剁肉有劲,说话声音敞亮,面相看着粗糙,但从不和顾客争吵,与邻居也少有纠纷。    

蔡家巷有早市,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早市上,卖菜的很多,卖小吃的也不少,面窝、米粑、汽水包子都有,“过早”足够。    

午后,早市消退,巷子一时安静。偶尔,一小女孩牵一算命的老头穿巷而过,老头手中的胡琴里的曲调,总是那首《孟姜女哭长城》在琴弦上下滑动,一曲悲歌在巷子里绕来绕去,能把午睡正酣的人唤醒。    

黄昏,晚饭要吃未吃之时,那个卖“落口消”(一种膨胀食品)的上海胖子出场了。胖子操一口沪上方言吆喝:“落口消来落口消,一分洋厘买一包”,然后把挺在肚子上的一面洋鼓敲得震耳欲聋。胖子穿着奇特,大盖帽白制服,红白相间,仿佛官家打扮。     

夜深,巷子里人迹寥落寂静无声,此时,又一个下江人出来了,“桂花——赤豆汤!”绵软的宁波口音伴随一阵轻巧的铃声,由远即近,由近渐远,以致人声铃声完全宵遁。这时,我就会在被窝里想,天这么凉,谁还会爬起来去喝这碗“桂花赤豆汤”哦,尽管里面还有许多看得见的小汤圆。    

我母亲喊他“宋先生”

蔡家中巷也不尽是木楼旧屋,巷子开头的1、2、3、4、5号,也算是几间有看相的砖石洋房。    

过了蔡家中巷1号,就是喜家巷,与1号墙壁紧邻的喜家巷14号,是一栋有阳台凸出的两层红砖小楼,据说北洋时期湖北督军萧耀南住过此屋,如果此事确实,该屋算是文物遗址。好在此屋尚在,只是破败之象日甚一日,门口亦不见任何保护的标识。   

萧耀南或是萧耀南姨太住过?

从蔡家中巷穿过另一条叫大蔡家巷的巷子,就是洪益巷。洪益巷里有座小学堂,原名“二十三小”,我在此读幼儿园时,学堂还叫“二十三小”,读小学时名号改了, 称为洪益巷小学了。母亲当年就在洪益巷小学教书。     

我住蔡家中巷13号的时候,宋先生的身份无疑最难定论。他并非租户,却整日出入13号,如同自家住房,与姨姥姥一家更是形同家人。即使我当年不过四、五岁孩童,也看得懂他能自由进出13号,皆因姨姥姥的缘故。    

姨姥姥早年丧夫,家中除了一栋房产,并无其它经济来源,要带着一儿一女居家过日子,其生活的窘迫和挣扎可想而知。宋先生只身来汉经商,碰巧在13号租房开店,和姨姥姥相处和谐,也算是机缘巧合。    

姨姥姥的大女儿, 小咩叔叔(大名余绪兰,实其我应叫她姨妈,但我小时候称呼家中长一辈的人,无论姑舅姨婶都叫叔叔,且不分男女)从不与宋先生搭腔,看见他总是一副不屑的表情。转运叔叔(大名余绪运,姨姥姥小儿子,按辈份,我应叫他舅舅),对宋先生还算宽容,不嫌弃,也不亲热。     

1955年,我与母亲

我母亲对宋先生倒很客气,见了面总叫“宋先生”。一天晚上,姨姥姥一家都不在家,13号除了母亲和我,就只有宋先生。那天宋先生在暗楼上,我和母亲睡在卧室中的大床。夜晚,宋先生叫我上楼听他讲故事,母亲低声对我说:莫去。半夜醒来,我看床前的灯还亮着,母亲还在看那本刘知侠写的《铁道游击队》。母亲当年二十四五岁。    

宋先生带我回青山乡下

宋先生虽是商人,长相却很儒雅,他会剪纸,剪我的侧面像,能看得出眼上的睫毛。我学前识字卡片上的字,都是他书写的,楷书工整得如同印制的一般。宋先生喜欢我,无事常带我去茶馆喝茶、吃油角头、看皮影子戏,有时牵着我在街闲逛,会给我买香蕉和那种很甜的发饼。    

有一回,宋先生带我回青山乡下,坐划子顺长江而下,途中遇大雨大风,划子几乎翻覆,终于挣扎靠岸,一船人早吓得半死。回来后,姨姥姥说,“得亏这伢在船上,这伢生辰八字好哦,太阳神托生。”至今,我不知太阳神何谓。    

宋先生在青山乡下的房子很大,老式格局,有天井有堂屋有厢房。天井终日潮湿,总有几只乌龟在里面爬来爬去。宋先生大户人家,吃饭时,菜放在桌子上,一大家人端着碗围着天井散坐,很是热闹。现在还记得在宋先生家吃豌豆煮豆丝,豌豆清香,豆丝清爽,真是好吃。    

在蔡家中巷13号住了三年,父亲从东北转业回汉,一家团聚,当然得自立门户,我和父亲母亲就搬到了后花楼里的维安里。之后再回蔡家中巷,算是走亲戚了。     

从此,再也没见过宋先生了,但在上一辈人的言谈中,隐约还能听到宋先生的去向踪迹。对姨姥姥不愿断绝与宋先生的来往,小咩叔叔显然很生气,但人的感情,不是说断就断得了的,姨姥姥的心中悲苦没人知道。             

姨姥姥在睡梦中去世

后来很多年,姨姥姥随小咩叔叔东奔西走,从汉口航空路到武昌洪山再到惠济路花桥,眼看着自己的三个外孙一天天长大,也眼看着自己一天一天的老去。

等到90年代姨姥姥再回蔡家中巷13号时,转运叔叔的儿子已经娶了媳妇。好在此时老屋加盖了一层,姨姥姥才有了一间可以安身的小屋。 2000年,年过90 的姨姥姥在睡梦中去世,母亲回蔡家中巷13号为姨姥姥送行,泪流满面,悲伤的场景让人为之动容。    

退休后的转运叔叔,身体一直健壮,在13号楼下开了一间小店,取名“连战杂货店”。对店名“连战”,我很诧异,转运叔叔解释,说台湾的连战和他们余家有亲戚关系。

1990年代,我和转运叔叔在蔡家中巷13号门前留影

以后,每到春节,我还会拎着礼物去看望转运叔叔,顺便看看一直吵嚷着要拆迁,却始终坚挺在花楼街里的蔡家中巷。    

前几年,83岁的转运叔叔因病故去,如今的蔡家中巷13号,住着他的长子余平一家。去年春节,再去探访,看一条老巷依旧是往日风景,只是13号楼下的杂货店早已关闭,木门换成了铁栅栏。我站在楼下高喊“余平”,屋内无人答应,无奈,只得在门前留影一张,悻悻而归。            

如今,姨姥姥、宋先生、转运叔叔和我母亲,都已故去多年,唯有小咩叔叔还健在,算起来有九十多岁了。前年,我去福利院看她,她已经不太认得清人了,和她言语,也是一会清楚,一会糊涂。    

好在蔡家中巷还在,有时过去看看,也还能抚摸感觉到并未完全褪去的旧日时光和过去的印记。

打捞江城记忆  串起散落的珍珠

钩沉三镇往事  回眸过眼之烟云

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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