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APP
userphoto
未登录

开通VIP,畅享免费电子书等14项超值服

开通VIP
知青岁月 | 心中的宜昌小溪河

宜昌江景

苦涩的小溪河

下放到宜昌县小溪塔公社近两年的时间了,却没有尝过一次小溪河的水。不知道它是甜,是苦,还是涩的。不过,我总觉得它像我们知青的生活一样,是又苦又涩的。

当地农民每年辛辛苦苦地养一头猪,腊月间杀掉。一半上缴国家,剩下的一半便吊在火厢上,管一年呢!这哪里是吃猪肉,完全是看着猪肉咽饭。对于我们知青来说,一年到头却吃不上猪肉。自己喂养一头猪吧,可给它的饲料是饥一餐,饱一餐。猪总不见长大,被人称为“壳郎”猪。最后只好卖掉。

蔬菜奇缺。一年里头多半时间是吃的用来喂猪的莴玛菜或南瓜。将肚皮内仅存的一点点油水几乎刮干净了。有时,农民给我们送来一点豆瓣酱、辣酱什么的,首先得打听他的家庭成份,只有贫下中农送来的才敢吃。

有一次,知青陈菊香不知从哪里讨来点黄豆。唱着“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喜滋滋地走进门。我们几个知青,看到黄豆就像看见亲娘一样地兴奋。有的要炒着吃,说炒着吃香,解馋;有的要煮着吃,煮着吃易吸收。正在争执不休的时候,房东申大妈从里屋走出来:“娃儿们,别争了,大妈教你们做懒豆腐吃。

“懒豆腐?”知青们个个大眼瞪小眼。

申大妈让我们把磨子搬到堂屋里来,搁好。将黄豆磨碎。又让知青方纫珍找来一些南瓜叶,与豆渣、豆汁搅拌在一起。煮上一大锅,洒上点盐。热腾腾,香喷喷,懒豆腐做好了。

那天,我们五个知青,你一勺,我一碗,抢着盛懒豆腐咽完饭。你问我,我问你,“么味道?”“总算是尝了一次鲜。”但我总觉得这道菜,这回答,像有些苦涩味。就像我们从小溪塔镇上打来的橡子酒又苦又涩。这苦涩,是不是因为小溪河的水浇灌的结果呢?橡子酒是又苦又涩的,小溪河的水是不是又苦又涩呢?

有一次,从一家报纸上看到,宜昌市一些饭店、宾馆,甚至像桃花岭饭店,返朴归真,将农家小菜上席。其中便有“懒豆腐”这道菜。不知它的做法是否与我们当年的做法大同小异?

至于说到橡子酒,现在恐怕再也难以喝到口了。当时粮食统购统销,是绝对不充许随意将粮食用来酿酒的。而如今,粮食完全可以用来酿酒,还有谁去拿荒山野岭里灌木结出的又苦又涩的栗色小果子来酿酒呢?

如果到小溪塔去拜望那里父老乡亲们时,我一定要舀一勺小溪河的水尝一尝,也一定要尝一尝那家乡菜——懒豆腐。

宜昌天然塔

银色的小溪河

38前的一个中秋之夜,我们几个知青草草地吃完晚饭,小罗突然冒出一句:“今天是中秋节。”

这时,屋里一片沉静,只听见灶内余火的噼啪声和大家的呼吸声。油灯火苗跳动着,照在每个人脸上,明一下,暗一下,使大家的神色显得更阴沉。

“走,到小溪河边看月亮去。”我打破了沉静。于是,我们掩上门往外走。在路上,大家又活跃起来了,连蹦带跳地沿着窄窄的田埂向小溪河奔去。月光照在田地里,庄稼顶着银色的光华。

顺着山丘下到河滩,前面逐渐亮起来。三四十米宽的一片银闪闪的小溪河横在前面。团团的月儿在河面上飘浮,有时被动荡的水打得破碎。我们高兴地对着空旷的河谷呼叫着,直到声嘶力竭。最后,声音变得沙哑了,悲凄了,呜咽了。大家强忍住眼泪不让它流出来。坐在河滩上望着河里的明月被冲破,冲变形;再次被子冲破,冲变形……

小张静静地用纸叠好了小船.“这小溪河通着长江。”说着,他呼地一下爬起来,从松树上摘下一根松针。“这松针像支箭,让小船载着它到武汉,表白我归心似箭。”这时,河滩上又活跃起来了。我们将笑声洒向那浮着银光的小溪河,河水载着月光向前流去。

小罗找来一片团团的树叶,放在小纸船上。“亲人啊,我一定尽快与你们团圆。”我摘下了一片红色的树叶,无不感伤地说:“我跟你们不同,只能用这片红叶代表我'扎根’的心吧。”就这样,我们将小纸船放进小溪河,看着它消失在白晃晃的水面上。

回家的路上,大家反而显得轻松了。这时,月亮渐渐上升,田埂上像洒着一粒粒晶莹的碎银子,驱走着深夜的沉闷和阴暗。

宜昌下牢溪

和谐的小溪河

黄柏河用一汪碧波簇拥着小溪塔的山,小溪塔的水,小溪塔的人,组成一幅美丽而完整的长轴画卷,面我们这个青知小组,正是这画卷中的一抹色彩,一抹充满青春、充满真诚、充满友善的色彩。

我与罗汉平、张长林,虽说是一个学校里,但谁也不认识谁,一直到宜昌兵站,宜昌知青办宣布我们3人为一个知青组时,才相互认识。后来插进来的陈菊香、方纫珍,连一个学校都不是。可是,知青,这个大家所共有的名字,使我们友好相处,以宽容的态度对待生活,对待同伴。没有因为出工的勤懒、家务做多做少等琐碎的事,红过一次脸,拌过一次嘴。

从儿时起,便知“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诗句,对粮食格外的珍惜。父母当时对我的教育相当严格,掉在桌上的一粒米饭,也让我捡起来吃掉。饭碗要扒得干干净净,不能剩一粒米饭,更不用说留碗底饭了。

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弟妹难以下的未吃饱又不愿意吃的大麦糊、萝卜羹之类的碗底饭,我总是认为倒掉了可惜。便接过来将剩下的扒光。有时还用舌尖将碗底舔一圈,咂咂嘴,再将碗放下。从这时起,便有了扒碗底饭的历史。

下放时,知青小组不缺粮食。没米了,找队长打个条子,直接到仓库里去领。三男二女生活在一起。每天一个锅里吃饭,倒像一家人一样的,我对粮食的珍惜已成习惯,有时也扒一扒女孩子的碗底饭。

一次乘船回汉探亲,知青坐的是统仓。所谓统仓,就是没有座位,更没有床位的船票,可以任意找一处甲板,铺上报纸、或垫上行李,席地而坐。那次,在船上遇到不少武汉三中校友。

用餐时,我端着饭碗找那些校友,边吃边聊。这时,我下意识地朝不远处的同知青组的小陈扫了一眼,发现小陈正用眼波向我发出一次紧一次的“SOS”的求救信号。她侧着头,摊开自己吃剩下来的碗底饭,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看那情景,我急了,偷偷地向她眨眼睛示意她,我不能吃她的碗底饭,这不比在知青组里。有很多校友在场,会闹出误会。

小陈的那脸上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分明摆出了一个“哭”字。我急得将憋了半刻的一句话掷出来:“我不吃你的碗底饭。”

一语既出,满堂皆惊。刹那间,整个船仓里鸦雀无声,空气似乎凝住了。紧接着,是一阵轰然大笑。要好的、熟识的、经介绍刚认识的,都在笑我“扒女孩子的碗底饭”。这哄然一笑,使我的脸更红了,一直红到脖根处。相信小陈此时也会感到十分尴尬。

成家后,作为丈夫和父亲,扒妻子和女儿的碗底饭成了天经地义之事。有时不仅是扒碗底饭,还将桌上的残菜剩汤一古脑全扫光,活脱一个“潲水缸”。可就这样,妻还不满意,为女儿做夜宵时总爱问:“吃不完怎么办?”
我便爽快地回答:“有老爸做后盾。”这时,妻回抢白一句:“你早就望着她那碗底饭。”

现做外公了,扒碗底饭的传统被捡起来了。能扒外孙的碗底饭,已成为一分荣耀。

三游洞(右)

清凉的小溪河

我数次过长江葛洲坝到长江三峡,无论是坐船从船闸经过,或是在坝上参观。看到葛洲坝,看到黄柏河宽阔的出口处,眷念之情不禁油然而生,使我想起那清凉的小溪河。

1970年下半年,我所在的黄金卡大队一小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严阵以待为建造葛洲坝的水利大军——省水利三团、四团、五团驻扎到卡上来了,兴办宜昌钢铁厂。

日本进口的绿色重型十轮大卡开过来了,推土机、压路机开过来了,我们原来做砖瓦的窑场被碾平了,被称之为卡子的原栽种柑橘的山岗被推平了。紧接着,工地上运来了许多竹子、棚席、铁丝。我被小队安排去打工,和当地农民一起搭建工棚。在这期间,我结识了省水利五团的与我年龄相仿的3位青年工人。是他们在我最艰难、最痛苦的时候,给了我快乐,使我永远也忘不掉那朋友的情谊。

当时,已开始招工返城了。我所在的生产大队,知青走得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人了,这其中就有我。没有欢笑,也没有眼泪。只有用上山下乡时的誓言来安慰自己。

水利五团的3位青年工人中,一位是水利专家谢戡武的儿子谢立谦。他送给我一帧在东风渠留影的照片。清癯的脸庞,戴着一副近视眼镜,文文静静的。这是我唯一记得姓名的一位。另一位身形略胖一点,也戴着一副近视眼镜。当时,他的未婚妻在县农科所工作。县农科所就在小溪塔镇上。他与未婚妻来往甚密,两人感情颇深。还有一位是驾驶解放牌吊车的驾驶员。

有一次黄昏时,我们4人挤在汽车驾驶室里。汽车顺着起伏的山间公路开到小溪河上游的河滩里,再沿着河滩开进溪河中。

啊,好美的小溪河啊!在那幽绿而朦胧的群山环绕下,叮叮咚咚的溪河水从那山脚下奔流过来,给这暮色的深山添了一份朝气与活力。

我们4人跳到水中。这水好清凉啊!伴着那山谷里吹来的凉风,赶跑了盛夏的酷热和暑气。水不仅清凉,而且清澈可见水底的碎石。轻风吹着,每一丝水纹里都饱含着笑意。我们舒畅地呼吸着这里的清新空气。

接着,我们拿起了抹布、刷子、洗把,蘸着这清凉的溪水,将吊车从里到外,从上到下,认认真真地清洗了一遍。洗完吊车后,这清凉的小溪河,便成了我们自由欢乐的天地了。我们相互往身上、脸上浇水,嬉闹着、玩耍着。在河滩上寻找美丽的鹅卵石。我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时代。

与知青年代越离越远,记忆反而却越来越清晰。当年在小溪河嬉闹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到如今,似乎还能感觉到那小溪河的清凉。

素华的小溪河

不知为什么,在我脑子里,总将学友文年的大妹素华的离去,与我们下放的宜昌县小溪塔扯到一起,还扯上小溪河。我常常想,是不是因素华的美丽动人而感动了三峡神女,聘她为黄柏河的河神,去护佑小溪河的清纯和美丽,三峡神女也好有个玩伴。

对于素华的美,我将她定格在那小溪河畔,我下放的黄金卡大队一小队那通往小溪河渡口的一条劳作之道上,另一边连着公路到宜昌市12公里的界碑处。说那是一条劳作之道,是因为从小溪河上岸后,这条道十分陡峭,一级级的往上爬,根本不能走车马。道两边全是生产小队的田,只是为放便挑秧担谷才修筑的。

以前在学校时,常常去文年的家里。他的家在距武汉三中不远的汉阳青石桥,那是一个大杂院。说是大杂院,实际上是一座有着徽式建筑风格的老房子,大屋脊吻,高墙深宅。过度的人口繁殖,使居住户的增多,改变了它原有结构和庄重。

到了青石桥后,我们往往不从正门进去,而是横穿一条小巷,从其侧门进出。一进侧门,迎面是一天井,天井里有些阴湿,上面顶着的是一小方块的天空,天井内的麻石上似乎还有些青苔。进门后,右侧是茂华的家。茂华的父亲常常躺在天井内一把躺椅上,我们与他老人家打招呼时,他便欠起身来,与我们扯上一两句。

侧门的左侧,有一个颤颤巍巍的楼梯,上完楼梯,正对着的房门便是文年的家。进屋后,文年的父母每次都是很热情地招呼我们,让文年的妹妹素华或者三(文年的小妹)给我们倒茶。到了吃饭的时候,常常留我们吃饭。

在那物资匮乏的时期,我们这群不懂事的孩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端起饭碗就吃。伯母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我们狼吞虎咽,口里还不住气地说:“伢,莫讲客气,只管吃饱”。从那时,便认识素华,但却没有将她与“美”联系起来。甚至下放后,同处于一个公社,知青会上也从来没有将素华与“美”这个字眼联系起来。

那一天,我戴着草帽,穿着蓝粗布学生装,正卷着袖口和裤腿在田里干活时,远远地看见从小溪河方向,那仅只三五米宽的一条劳作道上,走来几个挑着担的年轻人,仔细辨认,便看见是素华与她同下到一起的知青挑着带回汉的土产,从轻曼的河雾中走来,从淡紫色的山岚中走来,我一下子惊呆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感受到了她那少女的胴体所散发出的青春活力像一个巨大的磁场,并向四周射出无数根极强的磁力线。她的美,正如她的名字一样,是一种补实的美,自然的美,毫无雕饰的美。我被素华的美深深地吸引住了,凝神地看着她。那情景,可能如《巴黎圣母院》中的敲钟人卡西莫多惊艳吉普赛少女爱斯梅拉达的美丽一般。

这时,素华看见我正注视着她,便与同伴一起歇下担子,用毛巾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微笑着向我打了一声招呼。我才回过神来问了一句“回武汉吧?”,她微笑地答道“是啊,回武汉。”接着,便挑起担子继续赶路,顺着公路下坡去了。

我望着素华她们远去的背影,心一直“嘭嘭嘭”地跳过不停。歇工时,我坐在田头,用树枝在地上胡乱地画着,写下了无数个“素华”,大大小小、重重叠叠,有功整的、有草率的,写了满满的一地,不让地面上留有哪怕一丁点空隙之处。素华的身影、笑貌唤起了我对美的憧憬,对美的向往,对美的追求,几乎不能自拔。

我一边写一边想,难怪有那么多人围在她身边转呢?但我决不能像绿头苍蝇在她身边“嗡嗡嗡”地叫过不停。再说,她的名字,那个“素”字,与我母亲的名字中的“素”字相同;从姓氏上来讲,“陈”与“程”读音相同。更何况,我有一个虽未确定任何关系,长得谈不上美的却处处关心我、处处体贴我的红颜知己——正军,不能再想别的心思了。这时,我释然了,就这样,我将素华的美定格在小溪河畔那起伏的山峦之间。

返汉工作后,有一天突发奇想。下早班后,顺着江汉北路的碎石马路,找到市财政局汽车修理厂,她正在那儿上班,与同分到该厂的知青,戴着极普通的蓝工作帽,穿着极普通蓝工作服,工作服上还有些油污,但仍掩饰不住她那美的神韵,美的姿态,美的笑靥。我们互相问候过,闲聊了一阵,我便匆忙与她们告别了。

素华所嫁的丈夫小蒋,是一个长得十分俊朗的骨科医生,我们有了腰酸背痛的毛病,常常咨询他,他都非常热情地向我们解答。一个十分美满的三口之家,不知怎么的,素华却突然去了。走得那么匆忙,走得那么急切,三峡神女也似太不近人情了。

夜幕中,我似乎听到三峡神女向我解释着什么,我不听,我不听。我只想对三峡神女说:黄柏河的黑夜太凄凉,河风太凄冷。务必在万叶悲鸣,秋风萧杀之际,莫让素华一汪心水凝成寒露。

永恒的小溪河

我所下放的黄金卡大队与蔡家河大队仅隔着小溪河。而我,却仅到过一次蔡家河大队的地界。那是刚下乡的那年,文年、显刚、启志、诗平他们还没有下乡之时。

快临近冬天了。我们借住的小队长申光卫家一下子就添了三个能吃的知青,最主要是过冬的柴草问题,于是申队长给我们知青安排了一个工,要到河对岸的蔡家河地界去砍柴草。

他派了一个老农作指导,让我们专拣带硬剌的荆棘砍,因只有这种柴草才耐烧。于是,我们全副武装,带上厚厚的帆布手套,冲担、绳子,还有头天磨好了镰刀,扎紧裤脚,跟着老农渡过小溪河,爬上长着半人高的茅草的山岭上,下乡时还半新的棉袄被荆棘划破了好几处。

在老农的指导下,我们夹裹着荆棘砍茅草。那手套根本不顶用,不仅手套被剌划破了,而且手掌也被长满硬刺的荆棘刺得只流血。砍了半天只砍了一小堆,捆的时候,因为里面夹裹着荆棘,也不敢用膝关节去抵死将柴草捆紧,松松垮垮的。那冲担,两头尖尖裹着铁皮的剌,却挑不上柴草,一挑柴草堆就滑落了,我只好背着一小捆带剌的柴草过河回队。因手、肩、背被剌痛了,吃了苦头,所以印象特别深。

知青文年他们四男三女被分配到蔡家河大队后,我再也没有到蔡家河大队去了,但我对这些文革中一起厮混的学友们却保留着一份情感。我想,到那里只会给人添麻烦,因为每个知青组里,不是缺米,就是缺菜。更何况,蔡家河大队的自然条件比黄金卡大队差一些,工分值会更低一些,口粮会更短缺一些。

在兴建宜钢时,正赶上知青返城的高峰。我们小队里罗汉平被分配到宜昌麻纺织厂,张长林被分配到宜昌市机床厂,陈菊香被分配到汉阳造纸厂……在他们离开小队时,大家出钱,在小溪塔镇买了一点肉、菜,我烧起了老虎灶,挽起了袖子,动手做了一桌菜,请来申队长,与罗汉平他们举行了一场告别宴。申队长吃得津津有味,罗汉平、张长林很高兴能分配到宜昌市,陈菊香更是高兴得哼起了歌。

邻队的知青正军同时被分配到武汉,她临行前告诉我,已与小队的一名知青有了恋爱关系,我真诚地对她表示祝福。怀着依恋的心情,我一直将正军送到宜昌九码头,望着那轮船随江远去,正军那文弱、清丽的形象却挥之不去。

我怅然地回到住处,回到只剩下我一人的知青屋,听不到以往的欢笑,一声轻轻的叹息,就会有悠远的回声。这以后,大批大批的知青被分配到宜钢,住进了芦席棚。

与正军他们告别后,使我感到一种莫名的孤单。公路上来往运输的大卡车像碾在我的心上。刚招进宜钢的知青那欢声笑语,哪怕是那吃饭时敲打碗筷的声音,我都感到莫名的恐惧。它,一声一声地剌疼着我的心,我的心似乎在滴血。我想采取逃离的办法,逃避宜钢兴建所带来的喧嚣声,逃避这近在咫尺的非常熟识的学友们的眼光。

我逃到宜昌市,逃到大弟所在的宜昌市自来水厂里去,逃到罗汉平、张长林所在的厂里去,逃到文年所在电线厂里去,但我仍要回到小溪塔,回到那仅只我一人的知青屋,面对我被留在生产小队的现实。就在这时,我遇到了一位同命相连的知己——下放到小溪河对岸蔡家河大队的显刚。是啊,小溪河水隔不断我与显刚的交往。

当时最难的是,我们该怎样将自己的境遇告诉远在武汉的亲人,告诉那时时刻刻牵挂着我们的父母。我多少次拿起笔又放下去了;写好了几句,又撕掉了。显刚来到知青屋,我们相互鼓励,共同措辞,写下了这封家书。虽然前途一片茫然,但我们相互依赖着,相互支撑着,致使双方不会因沮丧而突然垮下去。

平时冷火秋烟的老虎灶因显刚的到来被点燃了,我们在一起绕有兴趣地做起了红苕粑粑。我将仅存的白糖拿出来,只要显刚一到,就将白糖给显刚和自己倒上半杯子,冲出两杯味道甜甜的糖茶。

实际上,我俩的言语很短,但遇到一起却有谈不完的话题。从个人的生活习惯谈到知青小组的同伴,从学校里的生活谈到文革中的经历,从弟妹的成长谈到家庭的境况……

有时,他没来时,我会在门外的晒谷场上默默地散步,不知不觉地朝着渡口方向张望;或是沿着通往渡口的小路信步走去,然后又茫然地折回知青屋。

得到返城的消息后,在临走的前一天,我将所剩余的钱,在小溪塔镇上唯一的一家小餐馆中请显刚和知青保安吃了一餐饭。很奢侈地喝了一瓶红果酒,买了一听红烧肉罐头和一些小菜,找餐馆的厨房借了把菜刀将罐头撬开,大吃一顿。显刚、保安为我能返回武汉而高兴,而我却很难找出贴切的话语来安慰他俩,来鼓励他俩。显刚自今还清楚的记得那天是1970年的11月3日,星期三。

第二天凌晨4点,我乘着开往武汉的大客车离开了宜昌,车厢内一片欢声笑语,我却怎么也笑不起来,想着丢下的显刚,将更加孤单地留在了蔡家河,留在了他那更加孤单的知青屋里,暗自里落下了眼泪。

趁新工人学习班给的第一个休息日,我便赶到显刚、保安的家。在显刚家中,看见他父亲那略显苍老的样子,我真不忍心向他告之显刚的近况。后来听说显刚分到宜昌公路局开压路机,一方面为他摆脱了那孤苦的知青生活而高兴,却又为他还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艰苦作业而叫苦。显刚熬过了10年这样的苦日子,成为了宜昌市经委的一名小车司机。有了一位贤慧的妻子,可是不幸的是,她却因病抛下了自己的丈夫和女儿,过早地离开了人间。

上世纪90年代中期,由于武装工作的属地化。每年临近春节时,我便要与公司武装部长一起去当阳慰问一位烈士母亲,顺道可去一下宜昌市。一进入宜昌市内,我打的第一个电话就是显刚,互道一声珍重。

可以说,与显刚的交往,就如常人所说的“君子之交淡于水。”我不敢自称君子,但这句话却很贴切地反映了我俩的交往。只要一提到宜昌,我的眼前便会出现显刚那黑黑瘦瘦的脸庞,高挑的个子,穿着蓝学生装的形象,便会想起了我们共同渡过的最艰难的日子。

开通互联网后,使我与显刚又走到了一起。武汉与宜昌虽相距300公里,却隔不断我们的友谊,因为有永恒的小溪河在我们的心中。

知青的小溪河       
                     
水资源丰富,153公里长的黄柏河,因宜昌葛洲坝的作用,下游处的河面变宽了,水更加平静了,过去的黄金卡一小队,现在也成为了城中村。两次回访时,与队里老乡相聚,一说到“知青”,大家首先提到的便是罗汉,罗汉是知青中的典型代表。

罗汉是1968届初中毕业生,比我小4岁,当时只有16岁。他个子不高,常常穿一身大尺码的军装,袖口、裤脚都挽上厚厚的一层。宽宽的脸庞,很有棱角,身体骨胳较大,手指短粗而有力。

1968年12月2日,我等十几人组成的武汉三中第一批下乡知青队伍,离开武汉,乘船到宜昌县。罗汉、我、张长林临时组合一个知青组,下放到宜昌县小溪塔区小溪塔公社黄金卡大队一小队。因罗汉原是武汉三中红岩一纵队的小头目,我们自然让他任知青小组的小组长。

下放之初,我们三人被小队长申光卫安排他所住的堂屋里。申光卫已成家,他和他的小女儿常年住在当兽医的岳父家里。这边仅住着他的老母亲,我们按宜昌的习惯喊:大(音:dài)妈。申队长每天要到母亲这儿吃饭,帮助母亲做些较重的家务活。

那时正是对毛主席无限崇拜之时,在组长罗汉平的要求下,每天必须敬祝毛主席他老人家万寿无疆,林副统帅身体健康后才能用早餐。我和张长林开始态度有些不严肃,嘻嘻哈哈的。这时罗汉给我们提出严肃的批评,指出这是严肃的政治问题,我们只好忍住笑,随他一起庄重的做完早请示后再用早餐。后因为早晨的时间太可贵了,等罗汉的思想有些活动后,我们才建议免除这些繁琐,只要心中有两位老人家就行了。

平时,我们每进农家的门,必须首先喊一句“向贫下中农学习”的口号,然后再进门。在通往陈文年所在公社的河坡处,住着一家富裕中农。在那里歇工时,罗汉坚持做到不坐这家的板凳,不喝这家的一口水,不与这家搭任何腔,严格地划清阶级界限。

大队里民兵排长杨光远结婚的喜筵请我们知青参加。进门时,由罗汉带头将《毛主席语录》举至胸前,大声地朗读毛主席语录:“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然后将《毛泽东选集》四卷作为新婚礼物,恭恭敬敬地呈给新郎。

罗汉是一个十分肯接受再教育的知青。在生产小队里抢着干重活、脏活。挑粪时,他专挑大桶挑;挑稻谷时,他争着挑大垛子。春天薅秧草、挑秧草时,马蟥扒的他的腿上,他像没事似的,让他在腿上吸饱血;鼻涕出来了,用衣袖一抹,又继续干活。

 一次,我们一起到陈文年所在的公社砍茅草当柴烧。说是茅草,实际上是刺很硬的荆棘。我和张长林都全副武装,带上从武汉带来的帆布手套,还不时地被刺扎伤。罗汉可什么也不带,专捡荆棘粗壮的,刺硬的地方去。用手硬生生地抓住荆棘,一刀一刀地砍。回队后,他满手都是伤,可从来没叫一声痛,第二天照常干农活。

砖窑里的砖要出窑了,是罗汉第一个冲进还燃着青烟的窑膛里出砖。每次干活时,他恨不能将吃奶的劲都拿出来,大概是过于用猛力,而伤了气脉,经常在干重活时,他口里不住地“哼嗤,哼嗤”地哼着。

因我们是最早一批在农村落户的,所以三中每到一批知青,我们便赶到宜昌市去接我校的知青。那时,我们所住的地方正在距宜昌市12公里的里程碑处,很多知青从宜昌赶来,想在这儿歇歇脚,吃口饭,我们便热情地招待,留下他们与我们共同进餐。

这样一来二去,小队里分给我们的粮食不够吃了。为了不给小队的贫下中农增加负担,罗汉决定舍弃掉同学的情意,拒绝知青在我们小组吃饭。连同是红岩一纵队头头和我班上同学去了,都遭到他严厉的拒绝,毫不留情给人家吃“闭门羹”,使得我和长林都感到十分尴尬。

我们每天忙于农活,回家后又忙于烧火做饭。所以,像洗衣这些活,就是各洗各的,谁也不帮谁。罗汉的衣服常常是一泡一个星期没有空闲洗。可在小组里,他却也照样抢挑水等重活干。我们小组的三人,后来又加入了陈菊香、方纫珍两位女生,但从来没有发生过脸红的事,更没有争吵过,共同承担着艰难的生活。

春节时,罗汉积极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在农村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在他的带动下,我们小组全体都留下来了。那时正值农闲,有条件的人家都杀猪。杀一头猪,一半交给国家,自己留一半。

宜昌农村,每家每户都设有“火厢”,即在堂屋里用条状土坯围成方形,用柴草生上火,人就围着火厢烤火。然后在梁上吊下一个铁钩,将那半头猪挂在上面,让烟子长间将猪肉薰透,到插秧、割谷时再割下一块吃,使得全家人有力气干活;再就是来了贵客,割下一块招待客人。

在春节期间,在贫下中农的邀请下,我们便每家每户吃饭。这时,罗汉便极力请他们忆苦思甜。使得那些农民显得很尴尬。一个劲地举着筷子,帮我们夹肉,口里一个劲地说:“吃,吃,快吃。”

平时,罗汉还主动地帮助贫下中农挑谷、担水的。有一次,卡上有一个人上吊死了。队里急忙请罗汉去帮忙。结果,他和长林都去了,留下我一个人,睡到半夜,越想越怕,整个晚上都没有睡好觉。

就这样,罗汉常常出席县时的知青代表会。也早于我分到了宜昌市麻纺织厂,他刚进厂时,还是厂党总支委员。后听说厂里曾为他办过“五不准”学习班,厂党总支委员的头衔也被革去了。在纺织工业受着改革大潮冲击时,罗汉没有因此而消沉,他又找新的工作岗位,用坚忍不拔的毅力面对人生的博弈。

宽阔的黄柏河已改变往日的模样,以往那淙淙流水形象的小溪河,是知青心中的小溪河,曾经生活在这里的知青,会永远记住那流淌的小溪河。黄柏河畔的乡亲们也不会忘记“知青”这个名字,不会忘记罗汉平等知青的名字,会常常向他们的后辈讲述曾经有一组知青在这里生产、生活的故事。

记忆的小溪河

如果记忆是一条长河,上山下乡的那段经历,是这长河中激起的最绚丽的浪花。虽说时间已将这记忆撕成碎片,尘埃已使这记忆变得模糊,可那蒙太奇式的画面却不断地出现在我脑海里,给我带来长长的思念。记忆中的小溪河也变得越来越清晰、明亮。

宜昌县小溪塔区小溪塔公社黄金卡大队一小队旁有一条碎石的公路,从宜昌市区曲曲折折的通过几条山路,经小溪塔从西南方向至东北方向延伸,到雾渡河、分乡。

小队位于公路的北面,公路旁有块12公里界碑,大概是从宜昌长途汽车站到这儿的距离,再往上走,有一条横贯公路的山岗,大家称其为卡子,这是小队东西向的范围。公路与由东向西流淌的小溪河正好成为一个夹角,是小队南北向的范围。公路与小溪河的垂直距离至少也有30至40米,呈南高北低的地形,小队有成片种植水稻的梯田。

小队长申光卫的家在公路南面12公里路碑处,家后西南处有小队的窑场,窑场再过去是一个小塘,这是我们生活用水的地方。小队将我们安排的是小队长家。一座冬暖夏凉的土坯屋。干打垒的厚厚的黄土墙,房顶盖着厚厚的一层茅草。房子原只有两隔间,有堂屋和厨房、两间卧室。前面的卧室住着申队长一家3口,后面一间住着申大妈。我们到小队前,已在堂屋另一侧搭了长长的一溜偏刷,面向堂屋的方面开了一个门进出。

公社书记很关心知青的冷暖,到我们所住的偏刷察看,床下垫的稻草厚实不厚实,过冬的衣服准备得足不足?在这儿的生活习惯不习惯?根据公社书记的建议,小队随后将队里的红瓦屋仓库安排为知青屋。作为回报,我曾帮公社拟写过几篇事迹材料。当时,尚不知道事迹材料的基本写法,写出的材料很难对路子。

刚到队里时,队长申光卫刚成家不久,孩子还在母亲怀里吃奶。队长的母亲申大妈有头痛的毛病,额头上常缠着块毛巾,对知青就像关心自家的孩子一样的常常给以照顾。申队长的妻子娘家姓黄,在队里是少有的殷实人家,申队长的岳父是一位兽医,可为耕牛治病。岳母俏瘦的个子,却是队上最能干的妇女。申队长有兄弟申光辉,正在部队服役,所谈对象正是申队长的妻妹黄正凤。黄正凤是小队里顶顶活泼能干的青年。

据说,1949年前,申队长一家,是由母亲带着两个幼小的儿子逃难落户到这里的。一个外姓人,却执管全小队人的生产、生活,确实不容易。20世纪90年代回队时,从言语中得知,申队长正带着大家跑运输,经常至汉阳宜昌办事处歇脚、办事。

队里的记工员蔡大爹高高的个子,蓄着浓浓的一字胡,年轻时一定十分英俊。我与他曾有段时间到小溪塔镇上的肉食厂拖肥,即杀过猪后留下残水。他手把手的教我怎样套牛、装肥、赶车。从镇上到队里之间有段上坡路,走完上坡路后,旁边有养路段的工棚。养路段工人每天的任务就是用木扒子将公路的碎石子往中间赶,补平车辄印。有一位工人在翻身得解放后,为了报复地主,将地主的小老婆干了。结果犯了作风上的错误被分配到养路段工作。

蔡大爹的幺儿未满一岁时,儿子复员回家了。他即将娶的媳女是山后一位俊俏的妇女干部。有一次雨后,刚复员的儿子邀我与他一起到松树林里采摘磨菇。两人收获颇丰。他还将自己随身带的照像机拍摄林中的美景。

队里最困难的大概要数住在卡子上的一户人家,粗肿的橡皮腿使他完全丧失了劳动能力。希望全寄托在当时还只十几岁的孩子身上。民兵排长杨光远,我们曾参加过他的婚礼。张副大队长张仁全有兄弟二人,大哥在队里是好把式。副队长蔡大爹有一个还未成年的小女儿。还有一户人家是从山里落户到这儿来的……

我第二次回队,是从宜昌夷陵客运站对面的一条小路走进去的。小队的住房已成为城中村。队长申光卫已作古。申光辉一家热情接待了我,留下通讯电话。

啊,还有,在小溪塔镇上、小溪河畔有一间卫生所,所里有一个俊美的武汉姑娘,刚从武汉卫校分配到这里的,她的男友也是武汉人,在分乡工作。不知她后来怎样了,生活过得还好吗?
 

打捞江城记忆  钩沉三镇往事  

宾阳门(大东门)

转载请注明出处,勿侵犯知识产权!



  扫描二维码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举报
打开APP,阅读全文并永久保存 查看更多类似文章
猜你喜欢
类似文章
【热】打开小程序,算一算2024你的财运
宜昌印象3:小溪塔
什么叫宜昌市?搞笑
【一中人物.校长】陈光勋>>湖北省宜昌市第一中学 >> 百年校庆 >> 校史溯源
宜昌敌军的防御
《宜昌记忆》:宜昌的“330” 葛洲坝工程背后你不知道的事(四)
夷陵评论||新作快递:王相平口述实录《一个移民搬迁工作者的心声》
更多类似文章 >>
生活服务
热点新闻
分享 收藏 导长图 关注 下载文章
绑定账号成功
后续可登录账号畅享VIP特权!
如果VIP功能使用有故障,
可点击这里联系客服!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