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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无人区

冬天虽然条件艰苦,却是比较理想的野外调查时节。至少,冬季毒虫蛇蚁少一些,暴雨山洪少一些,树子的叶子也少一些,让人容易看得出去,看得见野生动物的活动。因此今年的黔金丝猴调查也主要放在冬季。

按照计划,我们小组的任务是要用一天时间穿越梵净山一段无人区,考察那区域内的野生动物活动情况,特别是黔金丝猴活动情况。为了能够顺利进行穿越,我们做了充分的准备。首先精心挑选了穿越队员,不仅要求体力好,还要有丰富的野外工作经验。最后确定尽量少的人员去穿越,包括向导(护林员)在内控制在15人以内。毕竟那条穿越路线不仅路程长,而且还很凶险,没有把握,不敢贸然行动。于是何科长、罗院长和我成了主力军,从刘家沟和黑湾河都分别请了有经验的护林员作为向导,还有年轻的记者小郭、小周、小杨跟着。

我们起了个大早,到达缆车站时还没有什么游客。那些上上下下的人都是景区管理的工作人员,有人似乎还没有睡醒,还打着哈欠。一方面是时间还早,游客还没有到来,另一方面,由于疫情影响,全国的旅游区旅游人数都大幅度锐减,梵净山也不例外。

缆车从海拔600多米上升到海拔近2000米,下了缆车接着往山上攀爬。到快要接近蘑菇石的地方,我们越过旅游线路栏杆,向烂茶顶方向走去。

冬天的梵净山反而能够看得更远,少了雨雾的遮挡,整个山体一目了然。那茫茫的群山沟壑纵横。山顶巨大的石块似刀削斧劈,耸立在那里,雕塑一般。那些树干弯曲、形态苍老的杜鹃树虽然依旧绿意盎然,树干和枝条上都挂满了苔藓,尽显岁月的苍桑。地面上还残留着前几天的下的雪,路边随处可见晶莹剔透的冰凌像门帘一样一排排悬挂在石壁上。

看着身边这些美境,或近或远,相映成趣。对于我这种司空见惯了山里景色的人来说,看到这大好的美景也时不时拿出相机照上两张,毕竟虽然多次来到梵净山都很少遇到这样的好天气。对于那几位在城里长大的记者来说,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

因为要穿越无人区,对每一个队员都是一次挑战。一行人表现出异常的兴奋,因为这样的经历对当地的人来说都是少之又少的,更何况还有几位在城里长大的记者?而我却没有那么轻松,毕竟没有走过那个区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危险。

为了保证路途的安全,从另外一个方向也调来了两名护林员作为向导,顺便还要帮助搬运一些考察所用的东西。

走过炕药洞,我们在路上发现了一些动物活动的痕迹。有灵猫科动物的粪便,还发现了看上去很新鲜的猴子粪,以及被猴子取食时折断的小树枝。我们此行考察的主要目的就是要弄清楚黔金丝猴在梵净山的具体活动范围和活动规律,对猴子粪当然特别感兴趣。

按道理这种寒冷的冬天,在这么高的海拔位置,黔金丝猴应该不会上来。也许是因为这两天连续的好天气,气温有所回升,黔金丝猴翻越了山脊。于是我们连忙拍照、采样,内心还有些小兴奋,上山个把小时就有了收获,似乎干劲倍增。

从烂茶顶贵州科学院做的固定样地再往前走就没有路了,只是按照大概方向摸索着向前探行,一米多高的冷箭竹正好遮挡着眼睛。在茂密的箭竹丛里走,只能用双手护住面部匍匐向前。这样的环境下,前面与后面的人只要拉开几米距离,便会很难继续跟上。我们担心在这样的环境下会走失,让大家尽量走在一起,但这样的行进速度非常缓慢,于是进行再分组。行动迅速的几人做了初步的计划,提出与我们分开到前面去探路,让我们跟着他们的路径从后面慢慢跟上。

就这么在竹林中时隐时现地走着,偶尔会走出一块林窗,看看远处的风景。那粗狂高大的山体,那郁郁葱葱的森林。无不让人震撼。继续往前走,我们走到了一处异常险峻的山梁上,两面都是悬崖,山梁上的宽度不会超过一米,如果不小心掉下去,肯定会粉身碎骨。还好,悬崖上也长了一些树木,要不然我想连我都没有胆量在上面行走多远。

这么小心翼翼的向前摸索着前进,看到了久违的梵净山冷杉与铁杉长在一起,脚下还发现了林麝和苏门羚、豪猪的粪便,看来在这一带活动的动物还很多,又是一阵兴奋的拍照,但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前面两个山头样子有些奇怪,像极了健壮的公牛背上凸起的犍子肉,当地人把它形象的称为“牛丰包”。别看这样子好看,但要从上面爬过去,却异常的艰难。看不清脚下,只知道山脊的两边依然是悬崖,上面生长的树子也变得更加矮小,都是一些“老头树”,还没有人高。

进行中突然前面敞亮开来,才发现前面也是悬崖,两边和前面都是悬崖,我们已经处于进退两难之地。我们根本不知道是在哪里走岔了,根本就没有路,也没有人走过的痕迹。我们大声的呼唤前面与我们分开了的队员,山峦上除了自己的回音,山里没有其他的声音,甚至连鸟鸣都没有。拿出手机想拨打电话,发现根本就没有信号。

向导安慰我们说,“没关系,这里我们走过的,可能是在前面的一个地方走岔了,我们往回走,找到那个地方应该没问题。”好吧,我们往回折返了一段,发现之前我们穿越竹林的时候探出的“路”也无踪无影。

我再次询问护林员,“你不是知道路吗?你不是走过吗?”护林员说,“本来就没有什么路,但我真的走过,不过那是20多年前走过”。我一听到这里傻了眼,心中开始腾起焦虑,但我知道我不能表露出来,只有给大家更多的信心, 大家一起去找出路。

就这么在山头上来来回回寻找可能的出路,按照我们来时的时间计算,我们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原路返回,更何况也找不到来时的路。如果继续停留在险峻的山脊上,人的意志会崩溃,会有更大的风险。同行的人把水都喝完了,实在口渴难耐,捡起了地上的积雪,或者崖边的冰凌啃起来。看到这样的情景,我们决定无论如何要找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要有水源,或者有机会找到可能的食物。

按照另一护林员的经验,我们的左手边是淘金河,右手边是金厂河,沿着金厂河是可以走到金厂的,但真要从金厂河走到金厂,至少需要一天的时间。淘金河则不然,只要下得去淘金河,两三个小时爬到对面山上去,可以到达之前考察时的一个宿营点。我们上次在那里考察时还留有一些生活的必需品,如大米、盐、辣椒、大蒜之类的东西。

说走就走,一方面为了取水,一方面为了赶时间,决定向淘金河方向前进。

从山梁上往河里走虽然是下坡路,其实走起来并不容易,不仅路很陡,而且表面有很多松动的碎石,很多处都是坐在地上往下滑。这种“走”法很容易把石块推下去,小石头在地面滚动着,越滚越快,砸向沟底。所以一行八人不敢走同一路线,排成一字形,生怕后面的人推下来的石头砸向前面的人。就这么排列着,慢慢的从上往下滑,一直滑到接近沟底。

看时间才4点多钟,但是沟底的天色已经显得有些浑暗,毕竟在这沟底两边都是高山,挡住了阳光,即使是夏天,四五点钟天也黑了,更何况是冬天。我们必须抓紧时间,因为沟里有了水,队们迫不及待地补充水源,有一个队员直接趴在水边喝个不停。我知道他是渴透了,但提醒他不能喝的太多,要不然发生渗透压失衡,身体会酸软无力。

口渴的问题解决了,饥饿又一阵阵袭来。我们把手袋的干粮又撸了一遍,进行简单的分配后全吃掉了。也不敢停留,继续向前。在过河谷边还发现有废旧的矿井,也不知道哪个年代留下的,有两口矿井的矿口已经坍塌得只剩痕迹,没法进入,而有一个矿井依旧保存得较完好,那黑洞洞的矿坑像张开的大口,但我没有恐惧,反而有些欣喜,想想如果真走不出去,我们可以退到矿井来,至少有一个可以避雨的地方,河里也更容易找到一些可以食用的东西。

河里的大石块与流动的河水相映成趣,在河水中偶尔可以看到胡子蛙的蝌蚪。在石块下面偶尔还有螃蟹,于是我想,如果真被困在这里,至少我们还能找到一些可以充饥的食源。于是拿出卫星电话想跟外面联系,也许是山太高谷太深,连卫星的信号在这里都收不到,电话根本拨不出去。

看着已经精疲力尽的记者,我自己的双腿也像灌了铅。今天三月才做了双侧膝关节滑膜炎手术,本以为好完了,又可以自由跑动了,没想到在强大的刺激下又开始出问题了。膝盖处鼓起来一个包,根本使不上力,仅靠手里的拐杖勉强支撑着前进。

这一次我的内心真的有了恐惧,别人不知道我们在哪里,即使知道我们在山里遇险了,也没办法实施救援。前些天云南哀劳山4名队员离奇死亡的事件在脑海中闪现着,难道我们会步他们的后尘?

护林员还在不停的催促,“天黑了,大家不能休息,不能放慢脚步,要快点爬出去。”

我发现河边的岩石上和道路上都有动物的粪便,有黔金丝猴的,也有藏酋猴的,还有豹猫、大灵猫和苏门羚的粪便,但已经没有了刚开始进来时的兴趣,时间根本不允许自己再去慢慢收集。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赶时间走出去,一定要把队伍带出去,不能出现像哀劳山那样的事情。

虽然相信护林员现在应该已经能把握方向,但担心没有粮食支撑下同伴是否还有力气走出去,也担心自己的脚是否还能坚持走下去。之前以为好完了的膝盖,正在不争气地加剧疼起来,且酸软无力,每走一步就像针扎一样。特别是下坎,膝盖似乎不会弯曲。没有办法,只有自己给自己鼓劲,不能放弃,也不能拖累别人!凭借着手臂的力量继续爬行。本来有低血糖症,偏偏这时候还发作了,还好,护林员老刘知道我有低血糖,出门前准备了几颗糖一直没有动,听说我低血糖犯了才拿出来给我救急,我差点儿就感动得热泪盈眶。

过了淘金河就开始爬山,陡峭的山坡必须借助手脚并用才能爬上去,不过对我来说,反而比下山要好走一些。

天已经黑尽了,还好大家都带了头灯,凭借着头灯微弱的光线,凭借着大家相互的照应,一路向上攀爬。我想,还好这是在冬天,那些毒蛇都已经冬眠,要不然在这样的山林里穿行,会更加凶险。五步蛇、竹叶青、原矛头蝮等毒蛇在这里非常多见,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每一种蛇咬上一口都会要人命。

为我们带路的护林员也渐渐地失去了耐心,时不时怒吼两声,抱怨几句,“妈的,看来今天命都要丢在这里了,老子下次一定不干这种蠢事了”。

我知道,越是这样越不能争吵,只能好好的安慰,想方设法讲笑话分散大家的注意力,但谁这时候还听得进去笑话?只好给大家鼓劲打气,“没关系,我们一定会走出去的”。实际上在我的内心里也没有底,我不知道像我这种情况还能坚持爬多远,但只能咬紧牙关继续攀爬着,攀爬着,用最后的力气继续向前。在接近零度的冬夜里,身上的单衣湿了就没有干过。

又摸爬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爬上了垭口。突然,寂寞了一天的手机传来了收到信息的响动,大家兴奋不已,啊,有信号了,我们可以跟外面联系了,我们不会死在山里了。有人带着哭腔向家人报平安,当然也向家里描述了一天来的凶险。等我找到落脚点站直了身体,调整好姿态后也去摸手机,却正好有电话打进来,觉得太神奇了,眼泪竟然就这么湿了眼睛。电话的内容不重要,至少打通了。害怕对方听出我恐惧的声音,还是匆匆应付几句就挂断了电话。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将自己所在的大概位置向驻守阵地的黄博士他们通报了一声,告诉他我们暂时还安全。

通完电话就继续向前走,现在是真的有路了,有人竟然来了精神,调侃说“终于上了高速”,护林员说还要走两个小时才能到之前的宿营点,傕促大家不要休息,赶快走。

也许是因为饥饿,护林员也没了耐心,想要冲在前面去找东西吃。我告诉他们,因为是夜晚,大家尽量走在一起,相互有个照应,再说这样更安全。其实是为了我们更安全。

在这样的路上走方便多了,大家的速度也快了许多,尽管脚异常的疼,但我还是咬紧牙关坚持着,不敢哼出声。除了感觉到疼是自己的,脚倒像不属于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总是不怎么听使唤,只是机械地移步向前。

远远的可以看到远处的灯光了,兴奋的跟护林员说,“你看,那里有人家,有灯光了。”护林员没好气地说,“快点哟,那灯光是护国寺那边的,看上去近,但真要走过去,至少得走一天。”

听着他们的回答,顿时像一盆凉水泼在心里。本以为有寨子了,我们可以去讨口饭吃,或者找个落脚处休息一下,第2天再走,毕竟夜晚在山里高一脚低一脚地走非常危险。但这样的美梦落空了,只能跟着护林员在这崎岖的山路上继续前进,前进!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不仅我,所有的队员都一副德行。

我们的队员中除了60后就是80后、90后,特别是记者小郭,基本上已经走不动了,算是大家强行拖着他在走。前面的人也走走停停地等着他,知道不能把他抛下。他一直不说话,我知道他快崩溃了,是强忍着一口气在硬撑。

终于走出了困境,走到了以前走过的一条小路上,我知道已经没有多远了,最多再走一个小时就能走到曾经的一个宿营点,心里也增加了不少的勇气,鼓励大家继续前进。“就快到了,就快到了”,总是把距离说得更近些,更近些,让大家更有信心。

我知道这条小路还要经过一段滑坡体,从滑坡的点爬过去也就百十来米,但是下面是悬崖,如果掉下去必定葬身谷底,于是再三强调,大家必须打起勇气,踩稳了,抓紧了,一点一点脚步向前。白天都非常艰难的道路,在这晚上反而好些,因为你根本看不见谷底,不知道悬崖的高度,反而减少了许多的恐惧。

晚上9点过钟,我们终于走到了曾经的宿营点。大家瘫坐在地上,似乎再也不想站起来。还是护林员更有能量,他们找了一些干柴点起了篝火,把当初留下的水壶找出来烧上一壸水。再把米找出来,在水壶里加一些米煮起饭来。倒出的米汤很快被喝完了,那香甜滋味比平时吃的什么山珍海味都要香。没有菜没关系,就这样的白米饭加点酱油加点盐就是美味佳肴,才懒得管那水干不干净、那米是否已经有了霉味。

吃饱了就有了精力,大家都很庆幸,终于走出了险境,躺在粗大的原木上打起了愉快的鼾声。也许在梦里还在为白天的事情担心,几位队员说起了梦呓。第二天下山虽然又是两三个小时,但似乎已经完全不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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