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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和凳子之间没有秘密

 非洲加纳南部一带,因为盛产黄金,曾被欧洲人称为“黄金海岸”,是非洲最早受到欧洲殖民入侵的地区之一。阿散蒂人作为加纳最大的阿坎族系的一个族群,就居住在黄金海岸沿海地区北部的热带森林里。大约在11世纪时,阿散蒂人的祖先就开始从北部的草原地带向南迁徙。在迁徙过程中,阿散蒂人不断发展壮大,征服了邻近很多部落,初步形成了阿散蒂部落联盟。1701年,阿散蒂人在首领奥赛·图图的带领下,建立了阿散蒂帝国,以库马西为首都。


阿散蒂王国地图

阿散蒂人是一个极具艺术天分的民族,在木雕、陶雕、金属铸造、织布等领域,都体现出非同凡响的艺术创造力。这些艺术形式与阿散蒂人的精神信仰和传统习俗紧密相连。特别是阿散蒂人的凳子,不仅是一种实用的家具,而且被视为重要的精神物品以及领导人的象征,是阿散蒂文化遗产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体现出宗教和美学上的双重意义。

阿散蒂帝国建国之初,就与一只包金的木凳子联系在一起。这是一个颇具戏剧性的重要时刻。在阿散蒂人与其敌对方丹基拉人决战的前夜,首领奥塞·图图和他最信任的顾问奥科姆佛·安诺基,召集酋长们聚集在一起举行战前会议。当夜幕降临,安诺基开始念动咒语。一阵电闪雷鸣之后,一只金凳子从天而降缓缓地落到了奥塞·图图的膝盖上。随后阿诺凯宣布这是来自天神尼亚美的礼物,里面装着阿散蒂人的灵魂,是阿散蒂人团结和生命力的象征。每个酋长都要宣誓效忠于金凳子,以及金凳子的第一个守护者奥塞·图图。自此,金凳子成为阿散蒂民族意志和国家权力的象征,是这个国家活力和力量的源泉,更是阿善提人不惜一切代价保护的圣物。人们不允许金凳子接触地面,把它放在金凳子专属的宝座上,任何人都不能坐在金凳子上,国王也不例外。金凳子如此重要的地位,以至于在1896年,阿散蒂人宁肯屈服于他们的国王普伦佩一世被驱逐,也不愿诉诸战争,因为他们担心战争失败有失去金凳子的风险。如今金凳子被珍藏在库马西阿散蒂王宫博物馆。只有在盛大的庆典上,金凳子才会被隆重请出,在专人的守护照料下,接受人们的朝拜。在这里,金凳子传达的是一种思想和精神,而非普通概念上的凳子。

椅子上的金凳子

 虽然金凳子的确切起源在传说之外是未知的,但是凳子在阿散蒂传统文化中的作用却是显而易见的。除了这件特殊的金凳子,在日常生活中,每个阿散蒂人都有一个或数个实用的个人凳子。其中既有酋长或其他社会高级成员等统治阶层专属的特定形式的凳子,也有大众阶层使用的普通形式的凳子。对于阿散蒂人来说,凳子是他们日常生活中最重要的物品,是根据明确的标准建造的,其形式表达了主人的社会身份和政治倾向。其中统治阶层专属的凳子,造型复杂,制作精美,只有对国王足够忠诚的首领才被允许使用,是皇室赞助的有力证据,在领导人的个人和政治生活中占据着非常中心的位置。在传统统治中,它的法律地位就如同英国的“王冠”一样,是政治体系中权威和合法性的象征。在某些领域,领导人权力的移交是在继承人第一次接触其前任的凳子时完成的, 被称为“坐上了凳子”。如果领导人被废黜则被称为“失去了凳子”,以至于他的死被形容为 “凳子倒了”。

酋长凳子

每一个阿散蒂人都可以定制或者购买凳子,只要选择的凳子类型符合他们的社会地位。从出生到死亡,凳子也标志着人生中重要的生活事件。如一个阿散他蒂男孩从他父亲那里得到的最早的礼物之一是凳子;当一个阿散蒂女孩到了青春期,会获赠一只凳子作为她即将成人的见证;男子们也会送给准新娘凳子来作为订婚的承诺;当一个人死后,他或她的凳子就会被放在家庭神龛里,接受人们的祭祀。可见,阿散蒂人的凳子既有其精神上的共性,又是极具个性化的。当你走进别人的房子,不能坐在任何你想坐的地方,而是要等别人告诉你坐哪儿。

  纪念凳子

阿散蒂人认为一个人和他或她的凳子之间存在着一种非同寻常的亲密关系。凳子是一个人灵魂的寓居之所,也可以作为主人的代名词,是与祖先崇拜有关的仪式的主要圣礼对象。当一个人去世后,遗体要在其生前最喜欢的凳子上洗净。葬礼结束后,人们会撞击凳子一边,以防止邪恶的灵魂住进凳子里。对于去世的重要人物,族人会将他生前的凳子用烟熏黑。有人认为此举是为了防止它们看起来肮脏,并恰当地代表祖先。之后凳子会被放在专门的凳子屋中,与其他已逝的祖先凳子在一起。凳子前面放着碗、杯子和祖先在世时使用过的物品。在每三周祭祀一次的“阿达”仪式中,酋长和重要的长老会进入凳子房中祭祀祈祷,寻求祖先的庇佑。世界各地的许多文化传统中都有敬畏祖先的习俗。有的把已故家庭成员的照片放在家中的祭坛上,有的为已故家庭成员设立刻有名字的牌位等,凳子其实也发挥着同样的功用。

 祭坛上的黑凳子

当一个雕刻师被委托为阿散蒂社会的首领、祭司和其他高级成员制作凳子时,便被授予了极大的荣誉。在砍伐树木进行雕刻之前,雕刻师会献上鸡蛋等祭品和相应的祈祷仪式来安抚树的灵魂。阿散蒂地区森林资源丰富,人们相信树木是灵魂的住所,具有赋予生命的能量。雕刻完毕,人们会请求树木的灵魂移居到新家——凳子里。

 雕刻凳子

像其他形式的非洲木雕艺术一样,阿散蒂人的凳子多由一整块木料雕刻而成。凳子有着基本的造型样式,通常一个中心柱从阶梯式底座上升起,支撑着一个弯曲的矩形座椅。中心柱以人物、动物或者与几何图形相结合造型。这些造型虽然显示出非凡的雕刻技巧和艺术想象力,但并非出于“为艺术而艺术”的目的,而是与阿散蒂人的基本价值观和传统信仰观息息相关,有着阿散蒂人独特的视觉语言。一个不了解阿散蒂文化背景的人完全无法洞悉凳子背后所传达的深层次意义。诸如人们会用拟人化和拟自然化的术语来讨论某些抽象类型的几何式凳子。弯曲的凳面被称为“头”或“脸”,包含着来自母系祖先的力量;圆柱支撑被称为“脖子”;“脖子”周围的四个半月形的腿暗喻为跨过天际的彩虹。正如阿散蒂人的谚语“彩虹挂在每个国家的脖子上”。这种凳子的象征性让人想起国王在统一和控制王国中扮演的角色,是领导人专属的凳子造型。

王室凳子

此外,还有一些以大象、豹子等强大凶猛的动物为造型的凳子,也是作为领导人力量、权威和身份的象征,普通人不能随便使用。用金箔或银箔覆盖的凳子则是国王和王后或首领及其妻子的特权。雕刻师通过这些特别的形式来投射凳子拥有者的精神、政治和社会力量,并以此来规范人们的社会生活。每一位首领都希望自己的凳子设计的与众不同。凳子越精美,主人的身份彰显越充分,可以快速将其从平民中区分出来。在首领的社交访问等活动中,他们的凳子也会由随从随行搬运,这样他们就可以随时坐下来休息,以此来显示自己的特权和声望。

大象酋长凳   

王母凳子

由于书面语言的缺失,阿散蒂人的文化传统往往以口头的形式代代相传。其中特别是阿散蒂人的谚语,据说有3600多条,几乎涵盖阿散蒂人生活的各个方面。它们既是阿散蒂人历代积累的生活智慧结晶,也是阿散蒂人对社会法则的含蓄而生动的表达。这些谚语往往通过包括凳子、权杖等在内的多种艺术形式“说”出来。诸如在凳子雕刻中,一个人手里正拿着食物品尝,其他人侍立一旁,传达的信息可能是“食物是给挣得它的人的,而不是给饥饿的人的。”提醒人们要努力工作。一只鸟栖息在乌龟上面可能指的是这句谚语:“家禽说,拔乌龟的毛。乌龟说,你会厌倦的! ”一只鸟回首用喙触及背部,有时衔着一个小水果或种子。寓意着回头和弥补,以便重新开始生活。

谚语酋长凳

阿散蒂人凳子虽然具有相对稳固的传承体系,但并非意味着一成不变地重复传统,而是有着一个连续性的动态发展过程。随着历史的发展,凳子中也出现了很多新的宗教和生活主题,诸如十字架、圣经、圣母玛利亚、耶稣、飞机、足球等造型的凳子,它们以多样的形式证明了凳子在阿散蒂人生活中的完整历史。

圣经凳子

耶稣凳子

凳子,作为阿散蒂人现实生活和精神世界中最重要的物品,既是民族集体精神的一种象征,代表着国家的持久性、团结性和连续性,也是作为民族文化传承和记录时代变迁的载体,是我们了解阿散蒂人的政治、宗教、艺术和生活的一个窗口。正如阿散蒂有句俗语说:“人和他的凳子之间没有秘密。” 如果我们想要了解阿散蒂人,先要了解他们的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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