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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格》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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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9.11 贵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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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上

調聲

凡四十字詩,十字一管,即生其意。頭邊廿字一管亦得。六十、七十、百字詩,廿字一管,即生其意。語不用合帖,須直道天真,宛媚為上。且須識一切題目義最要,立文多用其意,須令左穿右穴,不可拘撿。作語不得辛苦,須整理其道、格。(格,意也。意高為之格高,意下為之下格。)

律調其言,言無相妨。以字輕重清濁間之須穩。至如有輕重者,有輕中重,重中輕,當韻之即見。且“莊”字全輕,“霜”字輕中重,“瘡”字重中輕,“床”字全重。如“清”字全輕,“青”字全濁。詩上句第二字重中輕,不與下句第二字同聲為一管。上去入聲一管。上句平聲,下句上去入;上句上去入,下句平聲。以次平聲,以次又上去入,以次上去入,以次又平聲。如此輪回用之,直至於尾。兩頭管上去入相近,是詩律也。

五言平頭正律勢尖頭。皇甫冉詩曰(五言):“中司龍節貴,上客虎符新。地控吳襟帶,才光漢縉紳。泛舟應度臘,入境便行春。處處歌來暮,長江建鄴人。”

又錢起《獻歲歸山》詩曰(五言):“欲知電風扇穀好,久別與春還。鶯暖初歸樹,雲晴卻戀山。石田耕種少,野客性情閑。求仲時應見,殘陽且掩關。”

又陳潤《罷官後卻歸舊居》詩曰:“不歸江畔久,舊業已凋殘。露草蟲絲濕,湖泥鳥跡幹。買山開客舍,選竹作魚竿。何必勞州縣,驅馳效一官。”

又五言絕句詩曰:“胡風迎馬首,漢月送娥眉。久戍人將老,長征馬不肥。”

●卷上

五言側頭正律勢尖頭。又崔曙《試得明堂火珠》詩曰:“正位開重屋,淩空出火珠。夜來雙月滿,曙後一星孤。天淨光難滅,雲生望欲無。終期聖明代,國寶在名都。”

齊梁調詩。張謂《題故人別業》詩曰(五言):“平子歸田處,園林接汝墳。落花開戶入,啼鳥隔窗聞。池淨流春水,山明斂霽雲。畫遊仍不厭,乘月夜尋君。”

何遜《傷徐主簿》詩曰:“世上逸群士,人間徹總賢。畢池論賞詫,蔣逕篤周旋。”又曰:“一旦辭東序,千秋送北邙。客簫雖有樂,鄰笛遂還傷。”又曰:“提琴就阮籍,載酒覓揚雄。直荷行罩水,斜柳細牽風。”七言尖頭律。皇甫冉詩曰“閑看秋水心無染,高臥寒林手自栽。廬阜高僧留偈別,茅山道士寄書來。燕知社日辭巢去,菊為重陽冒雨開。殘薄何時稱獻納,臨歧終日自遲回。”

又曰:“自哂鄙夫多野性,貧居數畝半臨湍。溪雲帶雨來茅洞,山鵲將雛上藥欄。仙 滿床閑不厭,陰符在篋老羞看。更憐童子宜春服,花裡尋師到杏壇。”

○十七勢

詩有學古今勢一十七種,具列如後,第一,直把入作勢,第二,都商量入作勢;第三,直樹一句,第二句入作勢;第四,直樹兩句,第三句入作勢;第五;直樹三句,第四句入作勢;

第六,比興入作勢;第七,謎比勢;第八,下句拂上句勢;第九,感興勢;第十,含思落句勢;第十一,相分明勢;第十二,一句中分勢;第十三,一句直比勢;第十四,生殺回薄勢;

第十五,理入景勢;第十六,景入理勢;第十七,心期落句勢。

第一,直把入作勢。

直把入作勢者,若賦得一物,或自登山臨水,有閒情作,或送別,但以題目為定;依所題目,入頭便直把是也。皆有此例。昌齡《寄 州》詩入頭便雲:“與君遠相知,不道雲海深。”又《見譴至伊水》詩雲:“得罪由己招,本性易然諾。”又《題上人房》詩雲:“通經彼上人,無跡任勤若。”又《送別》詩雲:“春江愁送君,蕙草生氛氳。”又《送別》詩雲:“河口餞南客,進帆清江水。”又如高適詩雲:“鄭侯應棲遑,五十頭盡白。”

又如陸士衡詩雲:“顧侯體明德,清風肅已邁。”

第二,都商量入作勢。

都商量入作勢者,每詠一物,或賦贈答寄人,皆以入頭兩句平商量其道理,第三第四第五句入作是也。皆有其例。昌齡《上同州使君伯》詩言:“大賢奈孤立,有時起經綸。伯父自天稟,元功載生人。”(是第三句入作。)又《上侍禦七兄》詩雲:“天人俟明略,益、稷分堯心。利器必先舉,非賢安可任。吾兄執嚴憲,時佐能鉤深。”(此是第五句入作勢也。)

第三,直樹一句,第二句入作勢。

直樹一句者,題目外直樹一句景物當時者,第二句始言題目意是也。昌齡《登城懷古》詩入頭便雲:“林藪寒蒼茫,登城遂懷古。”又《客舍秋霖呈席姨夫》詩雲:“黃葉亂秋雨,空齊愁暮心。”又:“孤煙曳長林,春水聊一望。”又《送鄢賁觀省江東》詩雲:“楓橋沿海岸,客帆歸富春。”又《宴南亭》詩雲:“寒江映村林,亭上納高潔。”(此是直樹一句,第二句入作勢。)

第四,直樹兩句,第三句入作勢。

直樹兩句,第三句入作勢者,亦題目外直樹兩句景物,第三句始入作題目意是也。昌齡《留別》詩雲:“桑林映陂水,雨過宛城西。留醉楚山別,陰雲暮淒淒。”(此是第三句入作勢也。)

第五,直樹三句,第四句入作勢。

直樹三句,第四句入作勢者,亦有題目外直樹景物三句,然後即入其意;亦有第四第五句直樹景物後入其意,然鞏爛不佳也。昌齡《代扶風主人答》雲:“殺氣凝不流,風悲日彩寒。浮埃起四遠,遊子彌不歡。”(此是第四句入作勢。)又《旅次 過韓七別業》詩雲:“春煙桑柘林,落日隱荒墅。泱漭平原夕,清吟久延佇。故人家于茲,招我漁樵所。”(此是第五句入作勢。)

第六,比興入作勢。

比興入作勢者,遇物如本立文之意,便直樹兩三句物,然後以本意入作比興是也。昌齡《贈李侍禦》詩雲:“青冥孤雲去,終當暮歸山。志士杖苦節,何時見龍顏。”又雲:“眇默客子魂,倏鑠川上暉。還雲慘知暮,九月仍未歸。”又:“遷客又相送,風悲蟬更號。”又崔曙詩雲:“夜台一閉無時盡,逝水東流何處還。”又鮑照詩雲:“鹿鳴思深草,蟬鳴隱高枝。心自有所疑,傍人那得知。”

第七,謎比勢。

謎比勢者,言今詞人不悟有作者意,依古勢有例。昌齡《送李邕之秦》詩雲:“別怨秦、楚深,江中秋雲起。(言別怨與秦、楚之深遠也。別怨起自楚地,既別之後,鞏長不見,或偶然而會。以此不定,如雲起上騰於青冥,從風飄蕩,不可複歸其起處,或偶然而歸爾。)天長夢無隔,月映在寒水。”(雖天長,其夢不隔,夜中夢見,疑由相會。有如別,忽覺,乃各一方,互不相見。如月影在水,至曙,水月亦了不見矣。)

第八,下句拂上句勢。

下句拂上句勢者,上句說意不快,以下句勢拂之,令意通。古詩雲:“夜聞木葉落,疑是洞庭秋。”昌齡詩雲“微雨隨雲收, 傍山去。”又雲:“海鶴時獨飛,永然滄洲意。”

第九,感興勢。

感興勢者,人心至感,必有應說,物色萬象,爽然有如感會。亦有其例。如常建詩雲:“泠泠七弦遍,萬木澄幽音。能使江月白,又令江水深。”又王維

《哭殷四》詩雲:“泱漭寒郊外,蕭條聞哭聲。愁雲為蒼茫,飛鳥不能鳴。”

第十,含思落句勢。

含思落句勢者,每至落句,常須含思,不得令語盡思窮。或深意堪愁,不可具說,即上句為意語,下句以一景物堪愁,與深意相愜便道。仍須意出成感人始好。昌齡《送別》詩雲:“醉後不能語,鄉山雨氛氛。”又落句雲:“日夕辨靈藥,空山松桂香。”又:“墟落有懷縣,長煙溪樹邊。”又李湛詩雲:“此心複何已,新月清江長。”

第十一,相分明勢。

相分明勢者,凡作語皆須令意出,一覽其文,至於景象,恍然有如目擊。若上句說事未出,以下一句助之,令分明出其意也。如李湛詩雲:“雲歸石壁盡,月照霜林清。”崔曙詩雲:“田家收已盡,蒼蒼唯白茅。”

第十二,一句中分勢。

一句中分勢者,“海淨月色真。”

第十三,一句直比勢。

一句直比勢者,“相思河水流。”

第十四,生殺回薄勢。

生殺回落勢者,前說意悲涼,後以推命破之;前說世路矜騁榮寵,後以至空之理破之入道是也。

第十五,理入景勢。

理入景勢者,詩不可一向把理,皆須入景,語始清味。理欲入景勢,皆須引理語,入一地及居處,所在便論之。其景與理不相愜,理通無味。昌齡詩雲:“時與醉林壑,因之惰農桑。槐煙漸含夜,樓月深蒼茫。”

第十六,景入理勢。

景入理勢者,詩一向言意,則不清及無味;一向言景,亦無味。事須景與意相兼始好。凡景語入理語,皆須相愜,當收意緊,不可正言。景語勢收之,便論理語,無相管攝。方今人皆不作意,慎之。昌齡詩雲:“桑葉下墟落, 雞鳴渚田。物情每衰極,吾道方淵然。”

第十七,心期落句勢。

心期落句勢者,心有所期是也。昌齡詩雲:“青桂花未吐,江中獨鳴琴。”(言青桂花吐之時,期得相見,花既未吐,即未相見,所以江中獨鳴琴。)又詩雲:“還舟望炎海,楚葉下秋水。”(言至秋方始還。此送友人之安南也。)(以上《文鏡秘府論》地卷)

○六義

一曰風,二曰賦,三曰比,四曰興,五曰雅,六曰頌。

一曰風。天地之號令曰風。上之化下,猶風之靡草。行春令則和風生,行秋令則寒風殺,言君臣不可輕其風也。

二曰賦。賦者,錯雜萬物,謂之賦也。

三曰比。比者,真比其身,謂之比假,如“關關雎鳩”之類是也。

四曰興。興者,指物及比其身說之為興,蓋托喻謂之興也。

五曰雅。雅者,正也。言其雅言典切,為之雅也。

六曰頌。頌者,贊也。讚歎其功,謂之頌也。(以上《文鏡秘府論》地卷)

○論文意

夫文字起於皇道,古人畫一之後方有也。先君傳之,不言而天下自理,不教而天下自然,此謂皇道。道合氣性,性合天理,於是萬物稟焉,蒼生理焉。堯行之,舜則之,淳樸之教,人不知有君也。後人知識漸下,聖人知之,所以畫八卦,垂淺教,令後人依焉。是知一生名,名生教,然後名教生焉。以名教為宗,則文章起於皇道,興乎《國風》耳。自古文章,起於無作,興于自然,感激而成,都無飾練,發言以當,應物便是。古詩雲:“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當句皆了也。其次《尚書》歌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亦句句便了。自此之後,則有《毛詩》假物成焉。夫子演《易》,極思於《繫辭》,言句簡易,體是詩骨。夫子傳于游、夏,游、夏傳于荀卿、孟軻,方有四言、五言,效古而作。荀、孟傳於司馬遷,遷傳于賈誼。誼謫居長沙,遂不得志,風土既殊,遷逐怨上,屬物比興,少於《風》、《雅》。複有騷人之作,皆有怨剌,失于本宗。乃知司馬遷為北宗,賈生為南宗,從此分焉。漢魏有曹植、劉楨,皆氣高出於天縱,不傍經史,卓然為文。從此之後,遞相祖述,經論百代,識人虛薄,屬文於花草,失其古為。中有鮑照、謝康樂,縱逸相繼,成敗兼行。至晉、宋、齊、梁,皆悉頹毀。

凡作詩之體,意是格,聲是律,意高則格高,聲辨則律清,格律全,然後始有調。用意于古人之上,則天上之境,洞焉可觀。古文格高,一句見意,則“股肱良哉”是也。其次兩句見意,則“關關雎鳩”是也。其次古詩,四句見意,則“青青陵上柏,磊磊漳中石。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是也。又劉公幹詩雲:“青青陵上松,瑟瑟穀中風。風弦一何盛,松枝一何勁。”此詩從首至尾,唯論一事,以此不如古人也。

詩本志也,在心為志,發言為時,情動於中而形於言,然後書中於紙也。高手作勢,一句更別起意,其次兩句起意。意如湧煙,從地升天,向後漸高漸高,不可階上也。下手下句弱於上句,不看向背,不立意宗,皆不堪也。

凡文章皆不難,又不辛苦。如《文選》詩雲:“朝入譙郡界”,“左右望我軍”。皆如此例,不難、不辛苦也。

夫作文章,但多立意。令左穿右穴,苦心竭智,必須忘身,不可拘束。思若不來,即須放情卻寬之,令境生。然後以境照之,思則便來,來即作文。如其境思不來,不可作也。

夫置意作詩,即須凝心,目擊其物,便以心擊之,深穿其境。如登高山絕頂,下臨萬象,如在掌中。以此見象,心中了見,當此即用。如無有不似,仍以律調之定,然後書之於紙,會其題目。山林、日月、風景為真,以歌詠之。猶如水中見日月,文章是景,物色是本,照之須了見其象也。

夫文章興作,先動氣,氣生乎心,心發乎言,聞於耳,見於目,錄於紙。意須出萬人之境,望古人于格下,攢天海於方寸。詩人用心,當於此也。

夫詩,入頭即論其意。意盡則肚寬,肚寬則詩得容預,物色亂下。至尾則卻收前意。節節仍須有分付。夫用字有數般:有輕,有重;有重中輕,有輕中重;有雖重濁可用者,有輕清不可用者。事須細律之。若用重字,即以輕字拂之,便快也。

夫文章,第一字與第五字須輕清,聲即穩也。其中三字縱重濁,亦無妨。如“高臺多悲風,朝日照北林。”若五字並輕,則脫略無所止泊處;若五字並重,則文章暗濁。事須輕重相間,仍須以聲律之。如“明月照積雪”,則“月”“雪”相撥,及“羅衣何飄飄”,同“羅”“何”相撥,亦不可不覺也。

夫詩,一句即須見其地居處。如“孟春草木長,繞屋樹扶疏。眾鳥欣有托,吾亦愛吾廬。”若空言物色,則雖好而無味,必須安立其身。

詩頭皆須造意,意須緊,然後縱橫變轉。如“相逢楚水寒”,送人必言其所矣。

凡屬文之人,常須作意。凝心天海之外,用思元氣之前,巧運言詞,精練意魄。所作詞句,莫用古語及今爛字舊意。改他舊語,移頭換尾,如此之人,終不長進。為無自性,不能專心苦思,致見不成。

凡詩人,夜間床頭,明置一盞燈。若睡來任睡,睡覺即起,興發意生,精神清爽,了了明白。皆須身在意中。若詩中無身,即詩從何有?若不書身心,何以為詩?是故詩者,書身心之行李,序當時之憤氣。氣來不適,心事或不達,或以剌上,或以化下,或以申心,或以序事,皆為中心不決,眾不我知。由是言之,方識古人之本也。

凡作詩之人,皆自抄古今詩語精妙之處,名為隨身卷子,以防苦思。作文興若不來,即須看隨身卷子,以發興也。

詩有飽肚狹腹,語急言生。至極言終始,未一向耳。若謝康樂語,飽肚意多,皆得停泊,任意縱橫。鮑照言語逼迫,無有縱逸,故名狹腹之語。以此言之,則飽公不如謝也。

詩有無頭尾之體。凡詩頭,或以物色為頭,或以身為頭,或以身意為頭,百般無定。任意以興來安穩,即任為詩頭也。

凡詩,兩句即須團卻意,句句必須有底蓋相承,翻覆而用。四句之中,皆須團意上道,必須斷其小大,使人事不錯。

詩有上句言物色,下句更重拂之體。如“夜聞木葉落,疑是洞庭秋”,“曠野饒悲風,颼颼黃蒿草,是其例也。”

詩有上句言意,下句言狀;上句言狀,下句言意。如“昏旦變氣候,山水含清暉”。“蟬鳴空桑林,八月蕭關道”是也。

凡詩,物色兼意下為好。若有物色,無意興,雖巧亦無處用之。如“竹聲先知秋”,此名兼也。

凡高手,言物及意,皆不相倚傍。如“細柳夾道生,方塘涵清源”,又“方塘涵白水,中有鳧與應”,又“綠水溢全塘”,“馬毛縮如蝟”,又“池塘生春草園柳變鳴禽”,又“青青河畔草”,“鬱鬱澗底松”,是其例也。

詩有天然物色,以五彩比之而不及。由是言之,假物不如真象,假色不如天然。如“池塘生春草,園柳變鳴禽”,如此之例,皆為高手。中手倚傍者,如“余霞散成綺,澄江靜如練”,此皆假物色比象,力弱不堪也。

詩有意好言真,光今絕古,即須書之於紙;不論對與不對,但用意方便,言語安穩,即用之。若語勢有對,言複安穩,益當為善。

詩有傑起險作,左穿右穴。如“古墓犁為田,松柏摧為薪”,“馬毛縮如蝟,角弓不可張”,“鑿井北陵隈,百丈不及泉”,又“去時三十萬,獨自還長安。不信沙常苦,君看刀箭瘢”,此為例也。

詩有意闊心遠,以小納大之體。如“振衣千仞崗,濯足萬里流”。古詩直言其事,不相映帶,此實高也。相映帶詩雲:“響如鬼必附物而來”,“天籟萬物性,地籟萬物聲。”

詩有覽古者,經古人之成敗詠之是也。

詠史者,讀史見古人成敗,感而作之。

雜詩者,古人所作,元有題目,撰入《文選》。《文選》失其題目,古人不詳,名曰雜詩。

樂府者,選其清調合律,唱入管弦,所奏即入之樂府聚之。如《塘上行》、《怨詩行》、《長歌行》、《短歌行》之類是也。

詠懷者,有謎其懷抱之事為興是也。

古意者,若非其古意,當何有今意;言其效古人意,斯蓋未當擬古。

寓言者,偶然寄言是也。

夫詩,有生殺回薄,以象四時,亦稟人事,語諸類並如之。諸為筆,不可故不對,得還須對。

夫語對者,不可以虛無而對實象。若用草與色為對,即虛無之類是也。

夫詩格律,須如金石之聲。《練獵書》甚簡小直置,似不用事,而句句皆有事,甚善甚善。《海賦》太能。

《鵬鳥賦》等,皆直把無頭尾。《天臺山賦》能律聲,有金石聲。孫公雲“擲地金聲”,此之謂也。《蕪城賦》,大才子有不足處,一歇哀傷便已,無有自寬知道之意。

詩有“明月下山頭,天河橫戍樓。白雲千萬裡,滄江朝夕流。浦沙望如雪,松風聽似秋。

不覺煙霞曙,花鳥亂芳洲。”並是物色,無安身處,不知何事如此也。

詩有憑意興來作者,“願子勵風規,歸來振羽儀。嗟餘今老病,此別恐長辭”。蓋無比興,一時之能也。

詩有“高臺多悲風,朝日照北林”,則曹子建之興也。阮公《詠懷詩》曰:“中夜不能寐,(謂時暗也。)起坐彈鳴琴。(憂來彈琴以自娛也。)薄帷鑒明月,(言小人在位,君子在野,蔽君猶如薄帷中映明月之光也。)清風吹我襟。(獨有其日月以清懷也。)孤鴻號外野,翔鳥鳴北林。(近小人也。)”

凡作文,必須看古人及當時高手用意處,有新奇調學之。

詩貴銷題目中意盡。然看當所見景物與意愜者相兼道。若一向言意,詩中不妙及無味。景語若多,與意相兼不緊,雖理通亦無味。昏旦景色,四時氣象,皆以意排之,令有次序,令兼意說之為妙。旦日出初,河山林嶂涯壁間,宿霧及氣靄,皆隨日色照著處便開。觸物皆發光色者,因霧氣濕著處,被日照水光發。至日午,氣靄雖盡,陽氣正甚,萬物蒙蔽,卻不堪用。至晚間,氣靄未起,陽氣稍曷攵,萬物澄靜,遙目此乃堪用。至於一物,皆成光色,此時乃堪用思。所說景物,必須好似四時者。春夏秋冬氣色,隨時生意。取用之意,用之時,必須安神淨

慮。目睹其物,即入於心。心通其物,物通即言。言其狀,須似其景。語須天海之內,皆納於方寸。至清曉,所覽遠近景物及幽所奇勝,概皆須任意自起。意欲作文,乘興便作。若似煩即止,無令心倦。常如此運之,即興無休曷攵,神終不疲。

凡神不安,令人暢無興。無興即任睡,睡大養神。常須夜停燈任自覺,不須強起。強起即昏迷,所覽無益。紙筆墨常須隨身。興來即錄。若無紙筆,羈旅之間,意多草草。舟行之後,即須安眠。眠足之後,固多清景,江山滿懷,合而生興。須屏絕事務,專任情興。因此,若有製作,皆奇逸。看興稍曷攵,且如詩未成,待後有興成,卻必不得強傷神。 古文章,不得隨他舊意,終不長進。皆須百般縱橫,變轉數出,其頭段段皆須令意上道,卻後還收初意。“相逢楚水寒”詩是也。

凡詩立意,皆傑起險作,傍若無人,不須怖懼。古詩雲:“古墓犁為田,松柏摧為薪”,及“不信沙常苦,君看刀箭瘢”是也。

評不得一向把,須縱橫而作。不得轉韻,轉韻即無力。落句須含思,常如未盡始好。如陳子昂詩落句雲:“蜀門自茲始,雲山方浩然”是也。

夫文章之體,五言最難,聲勢沉浮,讀之不美。句多精巧,理合陰陽。包天地而羅萬物,籠日月而掩蒼生。其中四時調於遞代,八節正於輪環。五音五行,和於生滅;六律六呂,通於寒暑。

凡文章不得不對。上句若安重字、雙聲、疊韻,下句亦然。若上句偏安,下句不安,即名為離支;若上句用事,下句不用事,名為缺偶。故梁朝湘東王《詩評》雲:“作詩不對,本是吼文,不名為詩。”

夫作詩用字之法,各有數般:一敵體用字,二同體用字,三釋訓用字,四直用字。但解作詩,一切文章,皆如此法。若相聞書題、碑文、墓誌、赦書、露布、箋、章、表、奏、啟、策、檄、銘、誄、詔、誥、辭、牒、判,一同此法。今世間之人,或識清而不知濁,或識濁而不知清。若以清為韻,餘盡須用清;若以濁為韻,餘盡須濁;若清濁相和,名為落韻。

凡文章體例,不解清濁規矩,造次不得製作。製作不依此法,縱令合理,所作千篇,不堪施用。但比來潘郎,縱解文章,複不閑清濁,縱解清濁,又不解文章。若解此法,即是文章之士。為若不用此法,聲名難得。故《論語》雲:“學而時習之”,此謂也。

若“思而不學,則危殆也”。又雲:“思之者,德之深也。”(以上《文鏡秘府論》南卷)卷中

○詩有三境

一曰物境。二曰情境。三曰意境。

物境一。欲為山水詩,則張泉石雲峰之境,極麗絕秀者,神之於心。處身於境,視境於心,瑩然掌中,然後用思,瞭解境象,故得形似。

情境二。娛樂愁怨,皆張於意而處於身,然後馳思,深得其情。

意境三。亦張之於意,而思之於心,則得其真矣。

○詩有三思

一曰生思。二曰感思。三曰取思。

生思一。久用精思,未契意象。力疲智竭,放安神思。心偶照境,率然而生。

感思二。尋味前言,吟諷古制,感而生思。

取思三。搜求於象,心入於境,神會於物,因心而得。

○詩有三不

一曰不深則不精。二曰不奇則不新。三曰不正則不雅。

○起首入興體十四

一曰感時入興。二曰引古入興。三曰犯勢入興。四曰先衣帶,後敘事入興。五曰先敘事,後衣帶入興。六曰敘事入興。七曰直入比興。八曰直入興。九曰托興入興。十曰把情入興。十一曰把聲入興。十二曰景物入興。十三曰景物兼意入興。十四日怨調入興。

感時入興一。古詩:“凜凜歲雲暮,螻蛄多鳴悲。涼風率以厲,遊子寒無衣。”江文通詩:“西北秋風起,楚客心悠哉。日暮碧雲合,佳人殊未來。”此皆三句感時,一句敘事。

引古入興二。張茂先詩(缺)。

犯勢入興三。古詩(缺)。

先衣帶,後敘事入興四。古詩:“清風動帷簾,晨月燭幽房。佳人處遐遠,蘭室無容光。”此兩句衣帶,兩句敘事。古詩:“蟬鳴空桑林,八月蕭關道。”此一句衣帶,一句敘事。

先敘事,後衣帶入興五。陸士衡詩:“遠遊越山川,山川修且廣。”此一句敘事,一句衣帶。古詩:“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相去萬餘裡,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長,會面安可期。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此六句敘事,兩句衣帶。

敘事入興六。謝靈運詩:“時竟夕澄霽,雲歸日西馳。密林含餘情,遠峰隱半規。久昧昏墊苦,旅館眺郊岐。”此五句敘事,一句入興。古詩:“遙聞木葉落,疑是洞庭秋。中霄起長望,正見滄海流。”此三句敘事,一句入興。

直入比興七。左太沖詩:“鬱鬱澗下松,離離山上苗。以彼徑寸莖,蔭此百尺條。”此詩頭兩句比入興也。潘安仁詩:“微身輕蟬翼,弱冠忝嘉招。”此詩一句入比興也。

直入興八。陸士衡詩:“顏侯體明德,清風肅已邁。”此入頭直敘題中之意。

托興入興九。古詩:“青青河畔草,綿綿思遠道。”此起于《毛詩·國風》之體。

把情入興十。劉公幹詩:“秋日多悲懷,感慨以長歡。”江文通詩:“遠與君別者,乃在雁門關。”此寄人、懷人,皆自此起興。

把聲入興十一。王少伯詩:“ぺぺ三峽水,別怨流《楚辭》。”此耳聞也。古詩:“白楊多悲風,蕭蕭愁殺人。”此心聞也。

景物入興十二。曹子建詩:“明月照高樓流光正徘徊。”此詩格高,不極辭於怨曠,而意自彰。

景物兼意入興十三。王正長詩:“朔風動秋草,邊馬有歸心。”古詩:“竹聲先知秋”。

怨調入興十四。阮籍詩:“獨坐空堂上,誰可與歡者。”曹植詩:“端坐苦愁思,攬衣起西遊。”此體哀而不傷也。

已上凡十四體,皆本意極處。

○常用體十四

一曰藏鋒體。二曰曲存體。三曰立節體。四曰褒貶體。五曰賦體。六曰問益體。七曰象外語體。八曰象外比體。九曰入景體。十曰景入理體。十一曰緊體。十二曰因小用大體。十三曰詩辨歌體。十四曰一四團句體。

藏鋒體一。劉休玄詩:“堂上流塵生,庭中綠草滋。”此不言愁而愁自見也。

曲存體二。王仲宣詩:“朝入譙郡界,曠然銷人憂。”此乃直敘其事而美之也。

立節體三。王仲宣《詠史》:“生為百夫雄,死為壯士規。”劉公幹詩:“風聲一何盛,松枝一何勁。”

褒貶體四。曹子建詩:“大國多良材,譬海出明珠。”此褒體也。劉越石詩:“何意百煉鋼,化為繞指柔。”此貶體也。

賦體五。謝惠連詩:“皎皎天月明,奕奕河宿爛。”此呈其秋懷之物,是賦體也。

問益體六。陸士衡詩:“借問子何之,世網嬰我身。”

象外語體七。謝玄暉詩:“孤燈耿宵夢,清鏡悲曉發。”

象外比體八。魏文帝詩:“高山有崖,林木有枝。憂來無方,人莫知之。”

理入景體九。丘希范時:“漁潭霧未開,赤亭風已 。”江文通詩:“一聞苦寒奏,再使豔歌傷。”顏延年詩:“淒矣自遠風,傷哉千里目。”

景入理體十。鮑明遠詩:“侵星赴早路,畢景逐前儔。”謝玄暉詩:“天際識歸舟,雲中辨江樹。”

緊體十一。范彥龍詩:“物情棄疵賤,何獨顧衡闈。”

因小用大體十二。左太沖詩:“振衣千仞崗,濯足萬里流。”謝惠連詩:“裁用篋中刀,縫為萬里衣。”

詩辨歌體十三。陶淵明詩:“佳人美清夜,達曙酣且歌。歌竟長歎息,持此感人多。明明雲間月,灼灼葉中花。豈無一時好,不久當如何。”從“明明”以下便是所歌。

一四團句體十四。謝靈運詩:“游當羅浮行,息必廬霍期。”此上節一字,下節四字。

○落句體七

一曰言志。二曰勸勉。三曰引古。四曰含思。五曰歎美。六曰抱比。七曰怨調。

言志一。陶淵明詩:“養真衡茅下,庶以善自名。”此志在閒雅也。范彥龍詩:“豈知鷦鷯者,一粒有餘貲。”此志在知足也。

勸勉二。古詩:“棄捐勿複道,勉力加餐飯。”此義取自保愛也。

引古三。陸士衡詩:“感物多遠念,慷慨懷古人。”

含思四。陸韓卿詩:“惜哉時不與,日暮無輕舟。”陳拾遺詩:“蜀門自茲始,雲山方浩然。”

歎美五。謝靈運詩:“自從食萍來,唯見今日美。”

抱比六。陸士衡詩:“仰觀陵霄鳥,羨爾歸飛翼。”

怨調七。陸士衡詩:“空房來悲風,中夜起歎息。”

○詩有三宗旨

一曰立意。二曰有以。三曰興寄。

立意一。立六義之義,風、雅、比、興、賦、頌。

有以二。王仲宣《詠史詩》:“自古無殉死,達人所共知”。此一以議曹公殺戮,一以許曹公。

興寄三。王仲宣詩:“猿猴臨岸吟”。此一句以譏小人用事也。

○詩有五趣向

一曰高格。二曰古雅。三曰閒逸。四曰幽深。五曰神仙。

高格一。曹子建詩:“從軍度函谷,馳馬過西京。”

古雅二。應德璉詩:“遠行蒙霜雪,毛羽自摧頹。”

閒逸三。陶淵明詩:“眾鳥欣有托,吾亦愛吾廬。”

幽深四。謝靈運詩:“昏旦變氣候,山水含清輝。”

神仙五。郭景純詩:“放情淩霄外,嚼藥挹飛泉。”

○詩有語勢三

一曰好勢。二曰通勢。三曰爛勢。

好勢一。古詩:“浮雲蔽白日,遊子不顧反。”江文通詩:“黃雲蔽千裹,遊子何時還。”

通勢二。鮑照詩:“未曾違戶庭,安能千里遊。”沈休文詩:“顧以潺 沫,沾君纓上塵。”

爛勢三。張燕公詩:“不作邊城將,安知恩遇深。”丘希範詩:“信是永幽棲,豈徒暫清曠。”

○勢對例五

一曰勢對。二曰疏對。三曰意對。四曰句對。五曰偏對。

勢對一。陸士衡詩:“四座咸同志,羽觴不可 ”是也。

疏對二。陸士衡詩:“哀風中夜流,孤獸更我前。”此依稀對也。又詩:“人生無幾何,為樂常苦晏。”此孤絕不對也。

意對三。陸士衡詩:“驚飆褰反信,歸雲難寄音。”古詩:“四顧何茫茫,東風搖百草。”

句對四。曹子建詩:“浮沉各異勢,曾合何時諧。”

偏對五。重字與雙聲、疊韻是也。

○詩有六式

一曰淵雅。二曰不難。三曰不辛苦。四曰飽腹。五曰用事。六曰一管搏意。

淵雅一。詩有一覽意窮,謂之浮淺。阮嗣宗詩:“中夜不能寐。起坐彈鳴琴。”

不難二。王仲宣詩:“朝入譙郡界,曠然銷人憂。”此謂絕斤斧之痕也。

不辛苦三。王仲宣詩:“逍遙河堤上,左右望我軍。”此謂宛而成章也。

飽腹四。調怨閒雅,意思縱橫。謝靈運詩:“出谷日尚早,入舟陽已微。”此回停歇意容與。

用事五。謂如己意而與事合。謝靈運《廬陵王墓下作》:“灑淚眺連崗”。“連崗”是諸侯事也,古者諸侯葬連崗。

一管搏意六。謝玄暉詩:“穗帷飄井幹,樽酒若平生。”此一管論酒也。劉公幹詩:“誰謂相去遠,隔此西掖垣。拘限清切禁,中情無由宣。”此一管說守官有限,不得相見也。

○詩有六貴例

一曰貴傑起。二曰貴直意。三曰貴穿穴。四曰貴挽打。五曰貴出意。六曰貴心意。

傑起一。鮑明遠詩:“馬毛縮如蝟,角弓不可張。”

直意二。劉公幹詩:“豈不罹凝寒,松柏有本性。”又詩:“方塘含白水,中有鳧與雁。”此高手也。謝玄暉詩:“余霞散成綺,澄江靜如練。”此綺手也。

穿穴三。古詩:“古墓犁為田,松柏摧為薪。”

挽打四。曹子建《贈王粲》:

“端坐苦愁思,攬衣起西遊。”

出意五。劉公幹詩:“細柳夾道生,方塘含清源。”

心意六。顏延年詩:“淒矣自遠風,傷哉千里目。”

○詩有五用例

一曰用字。二曰用形。三曰用氣。四曰用勢。五曰用神。

用字一。用事不如用字也。古詩:“秋草萋已綠”。郭景純詩:“潛波渙鱗起”。

“萋”、“渙”二字用字也。

用形二。用字不如用形也。古詩:“東城高且長,逶迤自相屬。”謝靈運詩:“石淺水潺,日落山照耀。”

用氣三。用形不如用氣也。劉公幹詩:“誰謂相去遠,隔此西掖垣。”

用勢四。用氣不如用勢也。王仲宣詩:“南登灞陵岸,回首望長安。”

用神五。用勢不如用神也。古詩:“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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