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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汉语词汇:窈窕

窈窕(yǎo tiǎo )

指心灵仪表兼美的女子样子。亦作"窈窱"。

出自陆机《吊魏武帝文》、《游天台山赋》、《后汉书·曹世叔妻传》等

释义:

1、美丽娴静的样子

《楚辞·九歌·山鬼》:“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附:山鬼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

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留灵修兮憺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

采三秀兮于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

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君思我兮然疑作;

雷填填兮雨冥冥,猨啾啾兮狖夜鸣。(“猨” 同“猿”)

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汉书·杜钦传》:“必乡举求窈窕,不问华色,所以助德理内也。”

附:《汉书·杜钦传》全文

 杜钦字子夏,少好经书,家富而目偏盲,故不好为吏。 茂陵杜业与钦同姓字,俱以材能称京师,故衣冠谓钦为“盲杜子夏”以相别。 钦恶以疾见诋,乃为小冠,高广才二寸,由是京师更谓钦为“小冠杜子夏”,而业为“大冠杜子夏”云。 于时帝舅大将军王凤以外戚辅政,求贤知自助。 凤父顷侯禁与钦兄缓相善,故凤深知钦能,奏请钦为大将军武库令。 职闲无事,钦所好也。 钦为人深博有谋,时有日蚀、地震之变,诏举贤良方正能直言士,合阳侯梁放举钦。 钦上对曰:“陛下畏天命,悼变异,延见公卿,举直言之士,将以求天心,迹得失也。 臣闻日蚀、地震,阳微阴盛也。 唯陛下正后妾抑女宠去佚游躬节俭亲万事致晨昏之定省如此即尧舜不足与比隆咎异何足消灭唯陛下忍无益之欲以全众庶之命。

2、妖冶的样子

李斯《上书秦始皇》:“而随俗雅化,佳冶窈窕,赵女不立于侧也。”

附 :狱中上书

臣为丞相,治民三十余年矣。逮秦地之狭隘1。先王之时,秦地不过千里,兵数十万。臣尽薄材,谨奉法令,阴行谋臣,资之金玉,使游说诸侯,阴修甲兵,饬政教,官斗士,尊功臣,盛其爵禄7,故终以胁韩弱魏,破燕、赵,夷齐、楚,卒兼六国,虏其王,立秦为天子。罪一矣!地非不广,又北逐胡、貉,南定百越,以见秦之强。罪二矣!尊大臣,盛其爵位,以固其亲。罪三矣!立社稷,修宗庙,以明主之贤。罪四矣!更剋画,平斗斛、变量、文章,布之天下,以树秦之名。罪五矣!治驰道,兴游观,以见王之得意。罪六矣!缓刑罚,薄赋敛,以遂主得众之心,万民戴主,死而不忘。罪七矣!若斯之为臣,罪足以死固久矣!上幸尽其能力,乃得至今,愿陛下察之。

《后汉书·曹世叔妻传》:“入则乱发坏形,出则窈窕作态。”

附 :《后汉书·烈女传》

扶风曹世叔妻者,同郡班彪之女也,名昭,字惠班,一名姬,博学高才。世叔早卒,有节行法度。兄固着《汉书》,其八表及《天文志》未及竟而卒,和帝诏昭就东观臧书阁踵而成之。帝数召入宫,令皇后诸贵人师事焉,号曰大家。每有贡献异物,辄诏大家作赋颂。及邓太后临朝,与闻政事。以出入之勤,特封子成关内侯,官至齐相。时《汉书》始出,多未能通者,同郡马融伏于阁下,从昭受读,后又诏融兄续继昭成之。

永初中,太后兄大将军邓骘以母忧,上书乞身,太后不欲许,以问昭。昭因上疏曰:“伏惟皇太后陛下,躬盛德之美,隆唐、虞之政,辟四门而开四聪,采狂夫之瞽言,纳刍荛之谋虑。妾昭得以愚朽,身当盛明,敢不披露肝胆,以效万一!妾闻谦让之风,德莫大焉,故典坟述美,神祇降福。昔夷、齐去国,天下服其廉高;太伯违邠,孔子称为三让。所以光昭令德,扬名于后世者也。《论语》曰:'能以礼让为国,于从政乎何有!’由是言之,推让之诚,其致远矣。今四舅深执忠孝,引身自退,而以方垂未静,拒而不许。如后有毫毛加于今日,诚恐推让之名不可再得。缘见逮及,故敢昧死竭其愚情。自知言不足采,以示虫蚁之赤心。”太后从而许之。于是骘等各还里第焉。

作《女诫》七篇,有助内训。……马融善之,令妻女习焉。昭女妹曹丰生,亦有才惠,为书以难之,辞有可观。昭年七十余卒,皇太后素服举哀,使者监护丧事。所着赋、颂、铭、诔、问、注、哀辞、书、论、上疏、遗令,凡十六篇。子妇丁氏为撰集之,又作《大家赞》焉。

3、指女子文静而美好

出处:陆机《吊魏武帝文》:“陈法服于帷座,陪窈窕于玉房。”

附:吊魏武帝文并序

元康八年,机始以台郎出补著作,游乎秘阁,而见魏武帝遗令,忾然叹息伤怀者久之。客曰: “夫始终者万物之大归,死生者性命之区域,是以临丧殡而后悲,睹陈根而绝哭。今乃伤心百年之际,兴哀无情之地,意者无乃知哀之可有,而未识情之可无乎?”机答之曰:“夫日食由乎交分,山崩起于朽壤,亦云数而已矣。然百姓怪焉者,岂不以资高明之质而不免卑浊之累,居常安之势而终婴倾离之患故乎?夫以回天倒日之力而不能振形骸之内,济世夷难之智而受困魏阙之下,已而格乎上下者藏于区区之木,光于四表者翳乎蕞尔之土,雄心摧于弱情,壮图终于哀志,长算屈于短日,远迹顿于促路。呜呼!岂特瞽史之异阙景,黔黎之怪颓岸乎? 观其所以顾命冢嗣,贻谋四子,经国之略既远,隆家之训亦弘。又云: '吾在军中,持法是也,至小忿怒、大过失,不当效也。’善乎达人之谠言矣! 持姬女而指季豹,以示四子曰: '以累汝。’因泣下。伤哉! 曩以天下自任,今以爱子托人,同乎尽者无余,而得乎亡者无存,然而婉娈房闼之内,绸缪家人之务,则几乎密与!又曰: '吾婕妤妓人,皆著铜爵台。于台堂上施八尺床、繐帐,朝晡上脯之属,月朝十五,辄向帐作妓。汝等时时登铜爵台,望吾西陵墓田。’又云: '余香可分与诸夫人,诸舍中无所为,学作履组卖也。吾历官所得绶,皆著藏中。吾余衣裘,可别为一藏,不能者兄弟可共分之。’既而竟分焉。亡者可以勿求,存者可以勿违,求与违,不其两伤乎? 悲夫! 爱有大而必失,恶有甚而必得,智惠不能去其恶,威力不能全其爱,故前识所不用心,而圣人罕言焉。若乃系情累于外物,留曲念于闺房,亦贤俊之所宜废乎! ”于是遂愤懑而献吊云尔。

接皇汉之末绪,值王涂之多违。伫重渊以育鳞,抚庆云而遐飞。运神道以载德,乘灵风而扇威。摧群雄而电击,举勍敌其如遗。指八极以远略,必翦焉而后绥。釐三才之阙典,启天地之禁闱。举修纲之绝纪,纽大音之解徽。扫云物以贞观,要万涂而来归。丕大德以宏覆,援日月而齐晖。济元功于九有,固举世之所推。

彼人事之大造,夫何往而不臻! 将覆篑于浚谷,挤为山乎九天。苟理穷而性尽,岂长算之所研?悟临川之有悲,固梁木其必颠。当建安之三八,实大命之所艰。虽光昭于曩载,将税驾于此年。惟降神之绵邈,眇千载而远期。信斯武之未丧,膺灵符而在兹。虽龙飞于文昌,非王心之所怡。愤西夏以鞠旅,泝秦川而举旗。逾镐京而不豫,临渭滨而有疑。冀翌日之云瘳,弥四旬而成灾。咏归涂以反旆,登崤渑而朅来。次洛汭而大渐,指六军曰念哉!

伊君王之赫奕,实终古之所难。威先天而盖世,力荡海而拔山。厄奚险而弗济,敌何强而不残! 每因祸以禔福,亦践危而必安。迄在兹而蒙昧,虑噤闭而无端。委躯命以待难,痛没世而永言,抚四子以深念,循肤体而颓叹。迨营魄之未离,假余息乎音翰。执姬女以嚬瘁,指季豹而漼焉。气冲襟以呜咽,涕垂睫而汍澜 。违率土以靖寐,戢弥天乎一棺。

咨宏度之峻邈,壮大业之允昌。思居终而恤始,命临没而肇扬。援贞吝以惎悔,虽在我而不臧。惜内顾之缠绵,恨末命之微详。纡广念于履组,尘清虑于余香。结遗情之婉娈,何命促而意长! 陈法服于帷座,陪窈窕于玉房。宣备物于虚器,发哀音于旧倡。矫慼容以赴节,掩零泪而荐觞。物无微而不存,体无惠而不亡。庶圣灵之响像,想幽神之复光。苟形声之翳没,虽音景其必藏。徽清弦而独奏,进脯糒而谁尝。悼繐帐之冥漠,怨西陵之茫茫。登爵台而群悲,眝美目其何望! 既晞古以遗累,信简礼而薄葬。彼裘绂于何有?贻尘谤于后王! 嗟大恋之所存,故虽哲而不忘。览遗籍以慷慨,献兹文而凄伤。)

4、 幽深的样子

孙绰《游天台山赋》:“邈彼绝域,幽邃窈窕。”

附:游天台山赋

天台山者,盖山岳之神秀者也。涉海则有方丈、蓬莱,登陆则有四明、天台。皆玄圣之所游化,灵仙之所窟宅。夫其峻极之状、嘉祥之美,穷山海之瑰富,尽人情之壮丽矣。所以不列于五岳、阙载于常典者,岂不以所立冥奥,其路幽迥。或倒景于重溟,或匿峰于千岭;始经魑魅之涂,卒践无人之境;举世罕能登陟,王者莫由堙祀,故事绝于常篇,名标于奇纪。然图像之兴,岂虚也哉!夫遗世玩道、绝粒茹芝者,乌能轻举而宅之?非夫远寄冥搜、笃信通神者,何肯遥想而存之?余所以驰神运思,昼咏宵兴,俯仰之间,若已再升者也。方解缨络,永托兹岭,不任呤想之至,聊奋藻以散怀。

  太虚辽阔而无阂,运自然之妙有,融而为川渎,结而为山阜。嗟台岳之所奇挺,实神明之所扶持,荫牛宿以曜峰,托灵越以正基。结根弥于华岱,直指高于九嶷。应配天以唐典,齐峻极于周诗。邈彼绝域,幽邃窈窕。近智以守见而不知,仁者以路绝而莫晓。哂夏虫之疑冰,整轻翮而思矫。理无隐而不彰,启二奇以示兆:赤城霞起而建标,瀑布飞流以界道。

  睹灵验而遂徂,忽乎吾之将行。仍羽人于丹丘,寻不死之福庭。苟台岭之可攀,亦何羡于层城?释域中之常恋,倡超然之高情。被毛褐之森森,振金策之铃铃。披荒蓁之蒙笼,陟峭崿之峥嵘。济楢溪而直进,落五界而迅征。跨穹窿之悬磴,临万丈之绝冥。践莓苔之滑石,搏壁立之翠屏。揽樛木之长萝,援葛藟之飞茎。虽一冒于垂堂,乃永存乎长生。必契诚于幽昧,履重险而逾平。

  既克济于九折,路威夷而修通。恣心目之寥朗,任缓步之从容。藉萋萋之纤草,荫落落之长松。 觌翔鸾之裔裔,听鸣凤之嗈嗈。过灵溪而一濯,疏烦想于心胸。荡遗尘于旋流,发五盖之游蒙,追羲农之绝轨,蹑二老之玄踪。

  陟降信宿,迄于仙都。双阙云竦以夹路,琼台中天而悬居。朱阁玲珑于林间,玉堂阴映于高隅。彤云斐亹以翼棂,皦日炯晃于绮䟽。八桂森挺以凌霜,五芝含秀而晨敷。惠风伫芳于阳林,醴泉涌溜于阴渠。建木灭景于千寻,琪树璀璨而垂珠。王乔控鹤以冲天,应真飞锡以蹑虚。驰神变之挥霍,忽出有而入无。

  于是游览既周,体静心闲。害马既去,世事都捐。投刃皆虚,目牛无全。凝思幽岩,朗咏长川。尔乃羲和 亭午,游气高褰,法鼓琅以振响,众香馥以杨烟。肆觐天宗,爰集通仙。挹以玄玉之膏,漱以华池之泉;散以象外之说,畅以无生之篇。悟遣有之不尽,觉涉无之有间;泯色空以合迹,忽即有而得玄;释二名之同出,消一无于三幡。恣语乐以终日,等寂默于不言。浑万象以冥观,兀同体于自然。

白居易《题西亭》诗:“朝亦视簿书,暮亦视簿书。簿书视未竟,蟋蟀鸣座隅。始觉芳岁晚,复嗟尘务拘。西园景多暇,可以少踌躇。池鸟澹容与,桥柳高扶疏。烟蔓袅青薜,水花披白蕖。何人造兹亭,华敞绰有馀。四檐轩鸟翅,复屋罗蜘蛛。直廊抵曲房,窈窕深且虚。修竹夹左右,清风来徐徐。此宜宴佳宾,鼓瑟吹笙竽。荒淫即不可,废旷将何如。幸有酒与乐,及时欢且娱。忽其解郡印,他人来此居。”

班固《西都赋》:“步甬道以萦纡,又窈窕而不见阳。”

附:西都赋

有西都宾问于东都主人曰:“盖闻皇汉之初经营也,尝有意乎都河洛矣。缀而弗康,实用西迁,作我上都。主人闻其故而睹其制乎?”主人曰:“未也。愿宾摅怀旧之蓄念,发思古之幽情,博我以皇道,弘我以汉京。”宾曰:“唯唯。

  汉之西都,在于雍州,实曰长安。左据函谷、二崤之阻,表以太华、终南之山。右界褒斜、陇首之险,带以洪河、泾、渭之川。众流之隈,汧涌其西。华实之毛,则九州之上腴焉。防御之阻,则天地之隩区焉。是故横被六合,三成帝畿,周以龙兴,秦以虎视。及至大汉受命而都之也,仰悟东井之精,俯协《河图》之灵。奉春建策,留侯演成。天人合应,以发皇明,乃眷西顾,实惟作京。于是睎秦岭,睋北阜,挟酆灞,据龙首。图皇基于亿载,度宏规而大起。肇自高而终平,世增饰以崇丽。历十二之延祚,故穷泰而极侈。建金城而万雉,呀周池而成渊。披三条之广路,立十二之通门。内则街衢洞达,闾阎且千,九市开场,货别隧分。人不得顾,车不得旋,阗城溢郭,旁流百廛。红尘四合,烟云相连。于是既庶且富,娱乐无疆。都人士女,殊异乎五方。游士拟于公侯,列肆侈于姬姜。乡曲豪举,游侠之雄,节慕原、尝,名亚春、陵。连交合众,骋骛乎其中。

  若乃观其四郊,浮游近县,则南望杜、霸,北眺五陵。名都对郭,邑居相承。英俊之域,绂冕所兴。冠盖如云,七相五公。与乎州郡之豪杰,五都之货殖,三选七迁,充奉陵邑。盖以强干弱枝,隆上都而观万国也。封畿之内,厥土千里,逴跞诸夏,兼其所有。其阳则崇山隐天,幽林穹谷,陆海珍藏,蓝田美玉。商、洛缘其隈,鄠、杜滨其足,源泉灌注,陂池交属。竹林果园,芳草甘木,郊野之富,号为近蜀。其阴则冠以九嵕,陪以甘泉,乃有灵宫起乎其中。秦汉之所极观,渊云之所颂叹,于是乎存焉。下有郑、白之沃,衣食之源。提封五万,疆埸绮分,沟塍刻镂,原隰龙鳞,决渠降雨,荷插成云。五谷垂颖,桑麻铺棻。东郊则有通沟大漕,溃渭洞河,泛舟山东,控引淮湖,与海通波。西郊则有上囿禁苑,林麓薮泽,陂池连乎蜀汉,缭以周墙,四百余里。离宫别馆,三十六所。神池灵沼,往往而在。其中乃有九真之麟,大宛之马,黄支之犀,条支之鸟。逾昆仑,越巨海,殊方异类,至于三万里。

  其宫室也,体象乎天地,经纬乎阴阳。据坤灵之正位,仿太紫之圆方。树中天之华阙,丰冠山之朱堂。因瑰材而究奇,抗应龙之虹梁。列棼橑以布翼,荷栋桴而高骧。雕玉瑱以居楹,裁金壁以饰珰。发五色之渥彩,光焰朗以景彰。于是左墄右平,重轩三阶。闺房周通,门闼洞开。列钟虡于中庭,立金人于端闱。仍增崖而衡阈,临峻路而启扉。徇以离宫别寝,承以崇台闲馆,焕若列宿,紫宫是环。清凉、宣温、神仙、长年、金华、玉堂、白虎、麒麟,区宇若兹,不可殚论。增盘崔嵬,登降炤烂,殊形诡制,每各异观。乘茵步辇,惟所息宴。后宫则有掖庭、椒房,后妃之室。合欢、增城、安处、常宁、茝若、椒风、披香、发越、兰林、蕙草、鸳鸾、飞翔之列,昭阳特盛,隆乎孝成。屋不呈材,墙不露形。裛以藻绣,络以纶连。随侯明月,错落其间。金釭衔璧,是为列钱。翡翠火齐,流耀含英。悬黎垂棘,夜光在焉。于是玄墀扣砌,玉阶彤庭,碝磩彩致,琳珉青荧,珊瑚碧树,周阿而生。红罗飒纚,绮组缤纷。精曜华烛,俯仰如神。后宫之号,十有四位。窈窕繁华,更盛迭贵。处乎斯列者,盖以百数。左右庭中,朝堂百寮之位,萧曹魏邴,谋谟乎其上。佐命则垂统,辅翼则成化。流大汉之恺悌,荡亡秦之毒螫。故令斯人扬乐和之声,作画一之歌。功德著乎祖宗,膏泽洽乎黎庶。又有天禄、石渠,典籍之府。命夫谆诲故老,名儒师傅,讲论乎《六艺》,稽合乎同异。又有承明、金马、著作之庭。大雅宏达,于兹为群。元元本本,殚见洽闻。启发篇章,校理秘文。周以钩陈之位,卫以严更之署,总礼官之甲科,群百郡之廉孝。虎贲赘衣,阉尹阍寺。陛戟百重,各有典司。

  周庐千列,徼道绮错。辇路经营,修除飞阁。自未央而连桂宫,北弥明光而亘长乐。凌隥道而超西墉,掍建章而连外属。设璧门之凤阙,上觚稜而栖金爵。内则别风之嶕峣,眇丽巧而耸擢,张千门而立万户,顺阴阳以开阖。尔乃正殿崔嵬,层构厥高,临乎未央。经骀汤而出馺娑,洞枍诣以与天梁。上反宇以盖戴,激日景而纳光。神明郁其特起,遂偃蹇而上跻。轶云雨于太半,虹霓回带于棼楣。虽轻迅与僄狡,犹愕眙而不能阶。攀井干而未半,目眴转而意迷,舍棂槛而却倚,若颠坠而复稽,魂怳怳以失度,巡回途而下低,既惩惧于登望,降周流以彷徨。步甬道以萦纡,又杳窱而不见阳。排飞闼而上出,若游目于天表,似无依而洋洋。前唐中而后太液,览沧海之汤汤。扬波涛于碣石,激神岳之嶈嶈。滥瀛洲与方壶,蓬莱起乎中央。于是灵草冬荣,神木丛生。岩峻崷崪,金石峥嵘。抗仙掌以承露,擢双立之金茎,轶埃壒之混浊,鲜颢气之清英。骋文成之丕诞,驰五利之所刑。庶松乔之群类,时游从乎斯庭。实列仙之攸馆,非吾人之所宁。

  尔乃盛娱游之壮观,奋泰武乎上囿。因兹以威戎夸狄,耀威灵而讲武事。命荆州使起鸟、诏梁野而驱兽。毛群内阗,飞羽上覆,接翼侧足,集禁林而屯聚。水衡虞人,修其营表。种别群分,部曲有署。罘网连纮,笼山络野。列卒周匝,星罗云布。于是乘銮舆,备法驾,帅群臣,披飞廉,入苑门。遂绕酆鄗,历上兰。六师发逐,百兽骇殚,震震爚爚,雷奔电激,草木涂地,山渊反覆。蹂躏其十二三,乃拗怒而少息。尔乃期门佽飞,列刃钻鍭,要趹追踪。鸟惊触丝,兽骇值锋。机不虚掎,弦不再控。矢不单杀,中必叠双。飑飑纷纷,矰缴相缠。风毛雨血,洒野蔽天。平原赤,勇士厉。猿狖失木,豺狼慑窜。尔乃移师趋险,并蹈潜秽。穷虎奔突,狂兕触蹶。许少施巧,秦成力折。掎僄狡,扼猛噬。脱角挫脰,徒搏独杀。挟师豹,拖熊螭。曳犀犛,顿象罴。超洞壑,越峻崖。蹶崭岩,巨石隤。松柏仆,丛林摧。草木无余,禽兽殄夷。

  于是天子乃登属玉之馆,历长杨之榭。览山川之体势,观三军之杀获。原野萧条,目极四裔。禽相镇压,兽相枕藉。然后收禽会众,论功赐胙。陈轻骑以行炰,腾酒车以斟酌。割鲜野食,举烽命釂。飨赐毕,劳逸齐,大辂鸣銮,容与徘徊。集乎豫章之宇,临乎昆明之池。左牵牛而右织女,似云汉之无涯。茂树荫蔚,芳草被堤。兰茝发色,晔晔猗猗。若摛锦布绣,烛燿乎其陂。鸟则玄鹤白鹭,黄鹄鵁鹳,鸧鸹鸨鶂,凫鷖鸿雁。朝发河海,夕宿江汉。沉浮往来,云集雾散。于是后宫乘輚辂,登龙舟。张凤盖,建华旗。祛黼帷,镜清流。靡微风,澹淡浮。棹女讴,鼓吹震,声激越,謍厉天,鸟群翔,鱼窥渊。招白鹇,下双鹄。揄文竿,出比目。抚鸿罿,御矰缴,方舟并骛,俯仰极乐。遂乃风举云摇,浮游溥览。前乘秦岭,后越九嵕,东薄河华,西涉岐雍。宫馆所历,百有余区。行所朝夕,储不改供。礼上下而接山川,究休佑之所用。采游童之欢谣,第从臣之嘉颂。于斯之时,都都相望,邑邑相属。国藉十世之基,家承百年之业,士食旧德之名氏,农服先畴之畎亩,商循族世之所鬻,工用高曾之规矩。粲乎隐隐,各得其所。

  若臣者徒观迹于旧墟,闻之乎故老,十分而未得其一端,故不能遍举也。

杜甫《客堂》诗:“舍舟复深山,窈窕一林麓。”(忆昨离少城,而今异楚蜀。舍舟复深山,窅窕一林麓。

王安石《送道光法师》诗:“一路紫台通窈窕,千崖青霭落潺湲。”(灵岩开辟自何年,草木神奇鸟兽仙。一路紫苔通窅窱,千崖青霭落潺湲。山只啸聚荒禅室,象众低摧想法筵。雪足莫辞重趼往,东人香火有因缘。)

袁枢(袁可立子)《黑龙潭》:“祠潭清见底,窈窕历朝封。鱼荇新开锦,苔莓老上松。 轻阴穿雨足,薄日影山峰。 猎猎腥风起,钟铙噪毒龙。”

陶渊明《归去来兮辞》:“既窈窕以寻壑,又崎岖而经丘。”(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乃瞻衡宇,载欣载奔。僮仆欢迎,稚子候门。三径就荒,松菊犹存。携幼入室,有酒盈樽。引壶觞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颜。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园日涉以成趣,门虽设而常关。策扶老以流憩,时矫首而遐观。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景翳翳以将入,抚孤松而盘桓。)

5、喻指才子

6、深远貌;秘奥貌

引证:

亦作“ 窈窱 ”,娴静貌;美好貌。《诗·周南·关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毛 传:“窈窕,幽闲也。”《汉书·王莽传上》:“公女渐渍德化,有窈窕之容,宜承天序,奉祭祀。” 颜师古 注:“窈窕,幽闲也。”唐韩愈 《送区弘南归》诗:“蜃沉海底气昇霏,彩雉野伏朝扇翬,处子窈窕王所妃,苟有令德隐不腓。”(全诗:穆昔南征军不归,虫沙猿鹤伏以飞。汹汹洞庭莽翠微,九疑镵天荒是非。野有象犀水贝玑,分散百宝人士稀。我迁于南日周围,来见者众莫依俙.爰有区子荧荧晖,观以彝训或从违。我念前人譬葑菲,落以斧引以纆徽。虽有不逮驱騑騑,或采于薄渔于矶。服役不辱言不讥,从我荆州来京畿。离其母妻绝因依,嗟我道不能自肥。子虽勤苦终何希,王都观阙双巍巍。腾蹋众骏事鞍鞿,佩服上色紫与绯。独子之节可嗟唏,母附书至妻寄衣。开书拆衣泪痕晞,虽不敕还情庶几。朝暮盘羞恻庭闱,幽房无人感伊威。人生此难馀可祈,子去矣时若发机。蜃沉海底气升霏,彩雉野伏朝扇翚。处子窈窕王所妃,苟有令德隐不腓。况今天子铺德威,蔽能者诛荐受禨.出送抚背我涕挥,行行正直慎脂韦。业成志树来颀颀,我当为子言天扉。)郭沫若 《女神·梅花树下醉歌》诗:“你从你自我当中,吐露出清淡的天香,开放出窈窕的好花。”

附:梅花树下醉歌

——游日本太宰府

梅花!梅花!

我赞美你!我赞美你!

你从你自我当中

吐露出清淡的天香,

开放出窈窕的好花。

花呀!爱呀!

宇宙的精髓呀!

生命的泉水呀!

假使春天没有花,

人生没有爱,

到底成了个什么世界?

梅花呀!梅花呀!

我赞美你!

我赞美我自己!

我赞美这自我表现的全宇宙的本体!

还有什么你?

还有什么我?

还有什么古人?

还有什么异邦的名所?

一切的偶像都在我面前毁破!

破!破!破!

我要把我的声带唱破!

妖冶貌。秦 李斯 《谏逐客书》:“而随俗雅化,佳冶窈窕, 赵 女不立於侧也。”《后汉书·列女传·曹世叔妻》:“入则乱发坏形,出则窈窕作态。” 李贤 注:“窈窕,妖冶之貌也。”

附:谏逐客书

臣闻吏议逐客,窃以为过矣。昔缪公求士,西取由余于戎,东得百里奚于宛,迎蹇叔于宋,来丕豹、公孙支于晋。此五子者,不产于秦,而缪公用之,并国二十,遂霸西戎。孝公用商鞅之法,移风易俗,民以殷盛,国以富强,百姓乐用,诸侯亲服,获楚、魏之师,举地千里,至今治强。惠王用张仪之计,拔三川之地,西并巴、蜀,北收上郡,南取汉中,包九夷,制鄢、郢,东据成皋之险,割膏腴之壤,遂散六国之从,使之西面事秦,功施到今。昭王得范雎,废穰侯,逐华阳,强公室,杜私门,蚕食诸侯,使秦成帝业。此四君者,皆以客之功。由此观之,客何负于秦哉!向使四君却客而不内,疏士而不用,是使国无富利之实而秦无强大之名也。

  今陛下致昆山之玉,有随、和之宝,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剑,乘纤离之马,建翠凤之旗,树灵鼍之鼓。此数宝者,秦不生一焉,而陛下说之,何也?必秦国之所生然后可,则是夜光之璧不饰朝廷,犀象之器不为玩好,郑、卫之女不充后宫,而骏良駃騠不实外厩,江南金锡不为用,西蜀丹青不为采。所以饰后宫,充下陈,娱心意,说耳目者,必出于秦然后可,则是宛珠之簪、傅玑之珥、阿缟之衣、锦绣之饰不进于前,而随俗雅化佳冶窈窕赵女不立于侧也。夫击瓮叩缶,弹筝搏髀,而歌呼呜呜快耳者,真秦之声也;《郑》《卫》《桑间》《昭》《虞》《武》《象》者,异国之乐也。今弃击瓮叩缶而就《郑》《卫》,退弹筝而取《昭》《虞》,若是者何也?快意当前,适观而已矣。今取人则不然,不问可否,不论曲直,非秦者去,为客者逐。然则是所重者在乎色、乐、珠玉,而所轻者在乎人民也。此非所以跨海内、制诸侯之术也。

  臣闻地广者粟多,国大者人众,兵强则士勇。是以太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是以地无四方,民无异国,四时充美,鬼神降福,此五帝三王之所以无敌也。今乃弃黔首以资敌国,却宾客以业诸侯,使天下之士退而不敢西向,裹足不入秦,此所谓“藉寇兵而赍盗粮”者也。

  夫物不产于秦,可宝者多;士不产于秦,而愿忠者众。今逐客以资敌国,损民以益仇,内自虚而外树怨于诸侯,求国无危,不可得也。

指女子文静而美好。汉 蔡邕 《青衣赋》:“金生沙砾,珠出蚌泥;叹兹窈窕,产于卑微。”宋 梅尧臣 《邃隐堂》诗:“大梁车马地,尘土飞百尺。贤愚走其间,朝幕不见迹。北望天波门,垣垣宗室宅。宗室令不孙,爱书轻玉帛。华宇何深沈,但闻列图籍。曲房有窈窕,空自事眉额。体胖生粹和,安在处岩石。古来为善乐,岂以歌钟适。”清 洪昇 《长生殿·定情》:“寰区万里,徧徵求窈窕,谁堪领袖嫔嫱!”

附:李清照<青衣赋>:

金生砂砾,珠出蚌泥。叹兹窈窕,产于卑微。盼倩淑丽,皓齿蛾眉。玄发光润,领如螬蛴。纵横接发,叶如低葵。修长冉冉,硕人其颀7。绮袖丹裳,蹑蹈丝扉。盘跚蹴蹀,坐起昂低。和畅善笑,动扬朱唇。都冶武媚,卓砾多姿。精慧小心,趋事若飞。中馈裁割,莫能双追。关雎之洁,不陷邪非。察其所履,世之鲜希。宜作夫人,为众女师。伊何尔命,在此贱微!

代无樊姬,楚庄晋妃。感昔郑季,平阳是私。故因锡国,历尔邦畿。虽得嬿婉,舒写情怀。寒雪翩翩,充庭盈阶。兼裳累镇,展转倒颓。昒昕将曙,鸡鸣相催。饬驾趣严,将舍尔乖。蒙冒蒙冒,思不可排。停停沟侧,噭噭青衣。我思远逝,尔思来追。明月昭昭,当我户扉。条风狎猎,吹予床帷。河上逍遥,徙倚庭阶。南瞻井柳,仰察斗机。非彼牛女,隔于河维。思尔念尔,惄焉且饥。

喻指才子。清 姚鼐 《吊朱二亭》诗:“往昔 朱子颍 ,豪才起 燕 赵 ,向我道君才,五言几 谢朓 ……丙申至 江都 ,遂得访窈窱。”(吾年垂七十,四海故人少。 东望每思君,如立云霞表。 往昔朱子颍,豪才起燕赵。 向我道君才,五言几谢朓。 子颍贫无食,子亦家集蓼。 相从邗沟曲,吟和觞清醥。 我时隔京师,想见姣人僚。 丙申至江都,遂得访窈窱。 其时子颍贵,冠盖颇丛绕。 君顾无所干,陋巷闭门悄。 扣阖就谈诗,但觉风袅袅。 舟乏仲举同,书绝巨源嬲。 独荷时见阿,累投珠玉皛。 惜哉近子舍,摄提仅三肇。 我归子颍罢,旧迹如逝鸟。 一别二十年,中未脱尘扰。 澄怀实愧君,高与秋旻杳。 子出谅不能,吾游尚可绍。 行当一相就,帆挂横江淼。)

深远貌;秘奥貌。南朝 宋 宗炳 《明佛论》:“ 萍沙 见报於白兔, 释氏 受灭於昔鱼,以示报应之势,皆其窈窕精深,迂而不昧矣。”唐 卢照邻 《双槿树赋》:“纷广庭之靃靡,隐重廊之窈窱。”唐沈亚之 《送杜憓序》:“ 溶 出诗吟,至夕过百篇,而窈窕之思杂发。”

附:明佛论

明 佛 论

(一名《神不灭论》)

[刘宋]宗炳 著

  夫道之至妙,固风化宜尊;而世多诞佛,咸以我躬不阅,遑恤于后。万里之事,百年以外,皆不以为然。况复须弥之大,佛国之伟,精神不灭,人可成佛,心作万有,诸法皆空,宿缘绵邈,亿劫乃报乎!此皆英奇超洞,理信事实。黄华之听,岂纳云门之调哉?世人又贵周、孔书典,自尧至汉,九州华夏,曾所弗暨,殊域何感?汉明何德,而独昭灵彩?凡若此情,又皆牵附先习,不能旷以玄览,故至理匪遐,而疑以自没。悲夫!中国君子明于礼义,而暗于知人心,宁知佛心乎?今世业近事,谋之不臧,犹兴丧及之。况精神作哉,得焉则清升无穷,失矣则永坠无极。可不临深而求,履薄而虑乎?夫一局之奕,形算之浅,而奕秋之心何尝有得?而乃欲率井蛙之见,妄抑大猷,至独陷神于天阱之下,不以甚乎!今以茫昧之识,烛幽冥之故,既不能自览鉴于所失,何能独明于所得?唯当明精暗向,推夫善道,居然宜修,以佛经为指南耳。彼佛经也,包《五典》之德,深加远大之实;含老、庄之虚,而重增皆空之尽。高言实理,肃焉感神,其映如日,其清如风,非圣谁说乎?谨推世之所见,而会佛之理,为明论曰:

  今会自抚踵至顶,以去凌虚,心往而勿已,则四方上下皆无穷也。生不独造,必传所资。仰追所传,则无始也。奕世相生而不已,则亦无竟也。是身也,既日用无垠之实,亲由无始而来,又将传于无竟而去矣。然则无量无边之旷,无始无终之久,人固相与凌之以自敷者也。是以居赤县,于八极曾不疑焉。今布三千日月,罗万二千天下,恒沙阅国界,飞尘纪积劫。普冥化之所容,俱眇末其未央,何独安我而疑彼哉?

  夫秋毫处沧海,其悬犹有极也。今缀彝伦于太虚,为藐胡可言哉?故世之所大,道之所小。人之所遐,天之所迩。所谓轩辕之前,遐哉邈矣者,体天道以高览,盖昨日之事耳。《书》称知远,不出唐、虞;《春秋》属辞,尽于王业;《礼》、《乐》之良敬,《诗》、《易》之温洁。今于无穷之中,焕三千日月以列照,丽万二千天下以贞观,乃知周、孔所述,盖于蛮触之域,应求治之粗感,且宁乏于一生之内耳。逸乎生表者,存而未论也。若不然也,何其笃于为始形,而略于为神哉?登蒙山而小鲁,登太山而小天下,是其际矣。且又《坟》、《典》已逸,俗儒所编,专在治迹。言有出于世表,或散没于史策,或绝灭于坑焚。若老子、庄周之道,松、乔列真之术,信可以洗心养身,而亦皆无取于《六经》。而学者唯守救粗之阙文,以《书》、《礼》为限断,闻穷神积劫之远化,炫目前而永忽,不亦悲夫?呜呼!有似行乎层云之下,而不信日月者也。

  今称“一阴一阳之谓道,阴阳不测之谓神”者。盖谓至无为道,阴阳两浑,故曰“一阴一阳”也。自道而降,便入精神,常有于阴阳之表,非二仪所究,故曰“阴阳不测”耳。君平之说“一生二”,谓“神明”是也。若此二句,皆以明无,则以何明精神乎?然群生之神,其极虽齐,而随缘迁流,成粗妙之识,而与本不灭矣。今虽舜生于瞽,舜之神也,必非瞽之所生。则商均之神,又非舜之所育。生育之前,素有粗妙矣。既本立于未生之先,则知不灭于既死之后矣。又不灭则不同,愚圣则异,知愚圣生死不革不灭之分矣。故云:精神受形,周遍五道,成坏天地,不可称数也。夫以累瞳之质,诞于顽瞽;嚚均之身,受体黄中。愚圣天绝,何数以合乎?岂非重华之灵,始粗于在昔。结因往劫之先,缘会万化之后哉?今则独绝其神,昔有接粗之累,则练之所尽矣。神之不灭,及缘会之理、积习而圣,三者鉴于此矣。

  若使形生则神生,形死则神死,则宜形残神毁,形病神困。据有腐则其身,或属纩临尽,而神意平全者;及自牖执手,病之极矣,而无变德行之主,斯殆不灭之验也。若必神生于形,本非缘合。今请远取诸物,然后近求诸身。夫五岳四渎谓无灵也,则未可断矣。若许其神,则岳唯积土之多,渎唯积水而已矣。得一之灵,何生水土之粗哉?而感托岩流,肃成一体,设使山崩川竭,必不与水土俱亡矣。神非形作,合而不灭,人亦然矣。神也者,妙万物而为言矣。若资形以造,随形以灭,则以形为本,何妙以言乎?夫精神四达,并流无极,上际于天,下盘于地。圣之穷机,贤之研微。逮于宰、赐、庄、嵇、吴札、子房之伦,精用所乏,皆不疾不行,坐彻宇宙。而形之臭腐,甘嗜所资,皆与下愚同矣,宁当复禀之以生,随之以灭耶?又宜思矣。周公郊祀后稷,宗祀文王,世或谓空以孝。即问谈者,何以了其必空?则必无以了矣。苟无以了,则文、稷之灵,不可谓之灭矣。斋三日,必见所为斋者。宁可以常人之不见,而断周公之必不见哉?嬴博之葬,曰:“骨肉归于土,魂气则无不之。”非灭之谓矣!

  夫至治则天,大乱滔天,其要心神之为也。尧无理不照,无欲不尽,其神精也。桀无恶不肆,其神悖也。桀非不知尧之善,知己之恶,恶己亡也。体之所欲,悖其神也。而知尧、恶亡之识,常含于神矣。若使不居君位,千岁勿死,行恶则楚毒交至,微善则少有所宽。宁当复不稍灭其恶,渐修其善乎?则向者神之所含知尧之识,必当少有所用矣。又加千岁而勿已,亦可以其欲都澄,遂精其神如尧者也。

  夫辰月变,则律吕动;晦望交,而蚌蛤应;分至启闭,而燕、鹰、龙、蛇飒焉出没者。皆先之以冥化,而后发于物类也。凡厥群有,同见陶于冥化矣,何数事之独然,而万化之不尽然哉?今所以杀人而死,伤人而刑,及为缧绁之罪者;及今则无罪,与今有罪而同然者。皆由冥缘前遘,而人理后发矣。夫幽显一也,衅遘于幽,而丑发于显,既无怪矣;行凶于显,而受毒于幽,又何怪乎?今以不灭之神,含知尧之识,幽显于万世之中,苦以创恶,乐以诱善,加有日月之宗,垂光助照,何缘不虚己钻仰,一变至道乎?自恐往劫之桀、纣,皆可徐成将来之汤、武。况今风情之伦,少而泛心于清流者乎?由此观之,人可作佛,其亦明矣。

  夫生之起也,皆由情兆。今男女构精,万物化生者,皆精由情构矣。情构于己,而则百众神受身大似,知情为生本矣。至若五帝三后,虽超情穷神,然无理不顺,苟昔缘所会,亦必循俯入精化,相与顺生,而敷万族矣。况今以情贯神,一身死坏,安得不复受一身,生死无量乎?识能澄不灭之本,禀日损之学,损之又损,必至无为无欲。欲情唯神独照,则无当于生矣。无生则无身,无身而有神,法身之谓也。

  今黄帝、虞舜、姬公、孔父,世之所仰而信者也。观其纵辔升天,龙潜鸟扬,反风起禾,绝粒弦歌,亦皆由穷神为体,故神功所应,倜傥无方也。今形理虽外,当其随感起灭,亦必有非人力所致而至者。河之出图,洛之出书;蓂荚无栽而敷,玄圭不琢而成;桑谷在庭,倏然大拱,忽尔以亡;火流王屋而为乌;鼎之轻重大小,皆翕欻变化,感灵而作;斯实不思议之明类也。夫以法身之极灵,感妙众而化见,照神功以朗物,复何奇不肆,何变可限。岂直仰凌九天,龙行九泉,吸风绝粒而已哉?凡厥光仪符瑞之伟,分身涌出,移转世界,巨海入毛之类。方之黄、虞、姬、孔,神化无方。向者众瑞之晻暧显没,既出形而入神,同惚恍而玄化。何独信此而抑彼哉?冥觉法王,清明卓朗,信而有征。不违颜咫尺,而昧者不知,哀矣哉!

  夫《洪范》庶征休咎之应,皆由心来。逮白虹贯日,太白入昴,寒谷生黍,崩城陨霜之类,皆发自人情,而远形天事,固相为形影矣。夫形无无影,声无无响,亦情无无报矣,岂直贯日陨霜之类哉?皆莫不随情曲应,物无遁形。但或结于身,或播于事,交赊纷纶,显昧眇漫,孰睹其际哉。众变盈世,群象满目,皆万世以来,精感之所集矣。故佛经云:“一切诸法,从意生形。”又云:“心为法本,心作天堂,心作地狱。”义由此也。是以清心洁情,必妙生于英丽之境。浊情滓行,永悖于三途之域。何斯唱之迢遰,微明有实理,而直疏魂沐想,飞诚悚志者哉?虽然,夫亿等之情,皆相缘成识,识感成形,其性实无也。自有津悟以来,孤声豁然,灭除心患,未有斯之至也。

  请又述而明之:夫圣神玄照,而无思营之识者,由心与物绝,唯神而已。故虚明之本,终始常住,不可凋矣。今心与物交,不一于神。虽以颜子之微微,而必乾乾钻仰,好仁乐山,庶乎屡空。皆心用乃识,必用用妙接,识识妙续,如火之炎炎相即而成焰耳。今以悟空息心,心用止而情识歇,则神明全矣。则情识之构,既新故妙续,则悉是不一之际,岂常有哉?使庖丁观之,必不见全牛者矣。佛经所谓变易离散之法,法识之性空,梦幻、影响、泡沫、水月,岂不然哉?颜子知其如此,故处有若无,抚实若虚,不见有犯而不校也。今观颜子之屡虚,则知其有之实无矣。况自兹以降,丧真弥远。虽复进趋大道,而与东走之疾,同名狂者。皆违理谬感,遁天妄行,弥非真有矣。况又质味声色,复是情伪之所影化乎?且舟壑潜谢,变速奔电,将来未至,过去已灭,见在不住。瞬息之顷,无一毫可据,将欲何守而以为有乎?甚矣!伪有之蔽神也。今有明镜于斯,纷秽集之微,则其照蔼然,积则其照朏然,弥厚则照而昧矣。质其本明,故加秽犹照,虽从蔼至昧,要随镜不灭。以之辩物,必随秽弥失,而过谬成焉。人之神理,有类于此。伪有累神,成精粗之识。识附于神,故虽死不灭。渐之以空,必将习渐至尽,而穷本神矣,泥洹之谓也。是以至言云富,从而豁以空焉。夫岩林希微,风水为虚。盈怀而往,犹有旷然。况圣穆乎空,以虚授人,而不清心乐尽哉!是以古之乘虚入道,一沙一佛,未讵多也。

  或问曰:神本至虚,何故沾受万有,而与之为缘乎?又本虚既均,何故分为愚圣乎?又既云“心作万有”,未有万有之时,复何以累心,使感而生万有乎?

  答曰:今神妙形粗,而相与为用。以妙缘粗,则知以虚缘有矣。今愚者虽鄙,要能处今识昔,在此忆彼。皆有神功,则练而可尽,知其本均虚矣。心作万有,备于前论。据见观实,三者固已信然矣。但所以然者,其来无始。无始之始,岂有始乎?亦玄之又玄矣。庄周称冉求问曰:“未有天地可知乎?”仲尼曰:“古犹今也。”盖谓虽在无始之前,仰寻先际,初自茫眇,犹今之冉求耳。今神明始创,及群生最先之祖,都自杳漠,非追想所及,岂复学者通塞所预乎?夫圣固凝废,感而后应耳。非想所及,即六合之外矣,无以为感,故存而不论。圣而弗论,民何由悟?今相与践地戴天而存,践戴之外,岂有纪极乎?禹之弼成五服,敷土不过九州者,盖道世路所及者耳。至于大荒之表,旸谷濛汜之际,非复人理所预,则神圣已所不明矣。况过此弥往,浑瀚冥茫,岂复议其边陲哉?今推所践戴,终至所不议,故一体耳。推今之神用,求昔之所始终,至于圣人之所存而不论者,亦一理相贯耳,岂独可议哉?皆由冥缘随宇宙而无穷,物情所感者有限故也。夫众心禀圣以成识,其犹众目会日以为见。离朱察秋毫于百寻,资其妙目,假日而睹耳。今布毫于千步之外,目力所匮,无假以见,而于察微避危,无所少矣。何为以千步所昧,还疑百寻之毫乎?今不达缘本,情感所匮,无以会圣,而知取至于致道之津,无所少矣。何为以缘始之昧,还疑既明之化矣哉?

  或问曰:今人云“不解缘始,故不得信佛”,此非感耶?圣人何以不为明之?

  答曰:所谓感者,抱升之分,而理有未至,要当资圣以通,此理之实感者也。是以乐身滞有,则朗以苦空之义;兼爱弗弘,则示以投身之慈;体非俱至,而三乘设;分业异修,而六度明。津梁之应,无一不足,可谓感而后应者也。是以闻道灵鹫,天人咸畅,造极者蔚如也。岂复远疑缘始,然后至哉?理明训足,如说修行,何所不备?而犹必不信,终怀过疑于想所不及者。与将陨之疾,馈药不服;流矢通中,忍痛不拔;要求矢、药造构之始,以致命绝,夫何异哉?皆由猜道自昔,故未会无言,致使今日在信妄疑耳,岂可以为实理之感哉?非理妄疑之惑,固无以感圣而克明矣。夫非我求蒙,蒙而求我。固宜虚己及身,随顺玄化,诚以信往,然后悟随应来。一悟所振,终可遂至冥极。守是妄疑,而不归纯敛衽者,方将长沦惑网之灾,岂有旦期?背向一差,升坠天绝,可不慎乎!

  或问曰:孔氏之训:“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仁之至也,亦佛经说菩萨之行矣。老子明“无为”,无为之至也,即泥洹之极矣。而曾不称其神通成佛,岂孔、老有所不尽与?明道欲以扇物,而掩其致道之实乎?无实之疑,安得不生?

  答曰:教化之发,各指所应。世蕲乎乱,洙泗所弘,应治道也。纯风弥凋,二篇乃作,以息动也。若使颜、冉、宰、赐、尹喜、庄周,外赞儒玄之迹,以导世情所极,内禀无生之学,以精神理之求,世孰识哉?至若冉季、子游、子夏、子思、孟轲、林宗、康成、盖公、严平、班嗣、杨王之流,或分尽于礼教,或自毕于任逸,而无欣于佛法,皆其寡缘所穷,终无僭滥。故孔、老发音指导,自斯之伦感向所暨,故不复越叩过应。儒以弘仁,道在抑动,皆已抚教得崖,莫匪尔极矣。虽慈良、无为,与佛说通流,而法身、泥洹无与尽言,故弗明耳。且凡称“无为而无不为”者,与夫“法身无形,普入一切”者,岂不同致哉!是以孔、老、如来,虽三训殊路,而习善共辙也。

  或问曰:自三五以来,暨于孔、老。洗心佛法,要将有人。而献酬之迹,曾不乍闻者,何哉?

  答曰:余前论之旨已明,俗儒而编专在治迹。言有出于世表,或散没于史策,或绝灭于坑焚。今又重敷所怀。夫三皇之书,谓之《三坟》,言大道也。尔时也,孝慈天足,岂复训以仁义?纯朴弗离,若老、庄者复何所扇?若不明神本于无生,空众性以照极者,复以何为大道乎?斯文没矣,世孰识哉!史迁之述五帝也,皆云生而神灵,或弱而能言,或自言其名。懿渊疏通,其知如神。既以类夫大乘菩萨,化见而生者矣。居轩辕之丘,登崆峒,陟凡岱,幽陵蟠木之游,逸迹超浪,何以知其不由从如来之道哉?以五帝之长世,尧治百年,舜则七十。广成大隗鸿崖,巢、许、夸父、北人、姑射四子之流,玄风畜积,洋溢于时。而《五典》余类,唯唐、虞二篇,而至寡阙。子长之记,又谓:“百家之言黄帝,文不雅训,搢绅难言。唯采杀伐治迹,犹万不记一。”岂至道之盛,不见于残缺之篇,便当皆虚妄哉?今以神明之君,游浩然之世,携七圣于具茨,见神人于姑射,一化之生,复何足多谈。微言所精,安知非穷神亿劫之表哉?

  广成之言曰:“至道之精,窈窈冥冥。”即首楞严三昧矣。“得吾道者,上为皇,下为王。”即亦随化升降,为飞行皇帝、转轮圣王之类也。“失吾道者,上见光,下为土。”亦生死于天人之界者矣。“感大隗之风,称天师而退”者,亦十号之称矣。自恐无生之化,皆道深于若时,业流于玄胜。而事没振古,理随文翳,故百家所摭,若晓而昧,又搢绅之儒,不谓雅训。遂令殉世而不深于道者,仗史籍而抑至理,从近情而忽远化,困精神于永劫,岂不痛哉!

  伯益述《山海》:“天毒之国,偎人而爱人。”郭璞传:“古谓天毒,即天竺,浮屠所兴。偎爱之义,亦如来大慈之训矣。”固亦既闻于三五之世也。国典弗传,不足疑矣。凡三代之下,及孔、老之际,史策之外竟何可量?孔之问礼,老为言之;关尹之求,复为明道。设使二篇或没,其言独存于《礼记》,后世何得不谓柱下翁,直是知礼老儒?岂不体于玄风乎?今百代众书,飘荡于存亡之后,理无备在。岂可断以所见,绝献酬于孔、老哉!东方朔对汉武劫烧之说,刘向《列仙》叙“七十四人在佛经”,学者之管窥于斯,又非汉明而始也。但驰神越世者众而显,结诚幽微者寡而隐,故潜感之实,不扬于物耳。

  道人澄公,仁圣于石勒、虎之世,谓虎曰:“临淄城中,有古阿育王寺处,犹有形像、承露盘,在深林巨树之下,入地二十丈。”虎使者依图搜求,皆如言得。近姚略叔父为晋王,于河东蒲坂,古老所谓阿育王寺处,见有光明。凿求得佛遗骨,于石函银匣之中,光曜殊常,随略迎睹于霸上比丘,今见在辛寺。由此观之,有佛事于齐、晋之地久矣哉!所以不说于三传者,亦犹干宝、孙盛之史,无语称佛,而妙化实彰有晋,而盛于江左也。

  或问曰:若诸佛见存,一切洞彻,而威神之力,诸法自在。何为不曜光仪于当今,使精粗同其信悟;洒神功于穷迫,以拔冤枉之命?而令君子之流,于佛无睹,故同其不信,俱陷阐提之苦?秦、赵之众,一日之中,白起、项藉坑六十万。夫古今彝伦,及诸受坑者,诚不悉有宿缘大善;尽不睹无一缘,而悉积大恶。而不睹佛之悲一日俱坑之痛,慭然毕同,坐视穷酷而不应,何以为慈乎?缘不倾天,德不邈世,则不能济,何以为神力自在、不可思议乎?鲁阳回日,耿恭飞泉,宋九江虎远江而蝗避境,犹皆心横彻,能使非道玄通。况佛神力,融起之气,治籍之心,以活百万之命殊易。夫纳须弥于芥子,甚仁于毁身乎一虎一鸽矣!而今想焉而弗见,告焉而弗闻,请之而无救,寂寥然与大空无别。而于其中,有作沙门而烧身者,有绝人理而剪六情者,有苦力役、倾资宝而事庙像者,顿夺其当年,而不见其所得。吁!可惜矣。若谓应在将来者,则向六十万,命善恶不同,而枉灭同矣。命善恶虽异,身后所当,独何得异?见世殊品,既一不蒙甄别,将来浩荡,为欲何望?况复恐实无将来乎?经云:“足指按地,三千佛土皆见,及盲聋喑哑、牢狱毒痛,皆得安宁。”夫佛,远近存亡、有戒无戒,等以慈焉。此之有心宜见,苦痛宜宁,与彼一矣。而经则快多是语,实则竟无暂应。安知非异国有命世逸群者,构此空法,以胁异翼善。交言有微远之情事,有澄肃之美纯。而易信者一己输身,遂相承于不测,而势无止薄乎?

  答曰:今不睹其路,故于夷谓险。诚瞰其途,则不见所难矣。夫常无者,道也,唯佛则以神法道。故德与道为一,神与道为二。二故有照以通化,一故常因而无造。夫万化者,固各随因缘,自作于大道之中矣。今所以称佛,云“诸法自在,不可思议”者,非曰为可不由缘数,越宿命而横济也。盖众生无量,神功所导,皆依崖曲畅,其照不可思量耳。譬之洪水、四凶、瞽顽、象傲,皆化之固然,尧、舜弗能易矣。而必各依其崖,降水流凶,允若克谐,其德岂不大哉!夫佛也者,非他也,盖圣人之道不尽于济生之俗,敷化于外生之世者耳。至于因而不为,功自物成,直尧之殊应者耳。

  夫钟律感类,犹心玄会,况夫灵圣以神理为类乎?凡厥相与冥遘于佛国者,皆其烈志清神,积劫增明,故能感诣洞彻。致使释迦发晖,十方交映,多宝踊见,灯王入室。岂佛之独显乎哉?能见矣。至若今之君子,不生应供之运,而域乎禹绩之内。皆其诚背于昔,故会乖于今。虽复清若夷、齐,贞如柳、季,所志苟殊,复何由感而见佛乎?况今之所谓,或自斯以还。虽复礼义熏身,高名馥世,而情深于人,志不附道。虽人之君子,而实天之小人。灵极之容,复何由感映?岂佛之偏隐哉?我弗见矣。若或有随缘来生,而六度之诚发自宿业,感见独朗,亦当屡有其人。然虽道俗比肩,复何由相知乎?然则粗妙在我,故见否殊应。岂可以己之不曜于光仪,而疑佛不见存哉?

  夫天地有灵,精神不灭,明矣。今秦、赵之众,其神与宇宙俱来,成败天地而不灭。起、籍二将,岂得顿灭六十万神哉?神不可灭也,则所灭者身也。岂不皆如佛言:“常灭群生之身,故其身受灭。”而数会于起、籍乎?何以明之?夫乾道变化,各正性命,至于鸡、彘、犬、羊之命,皆乾坤六子之所一也。民之咀命充身,暴同蛛蟱为网矣。鹰、虎非搏噬不生;人可饭蔬而存,则虐已甚矣。天道至公,所布者命,宁当许其虐命,而抑其冥应哉!今六十万人,虽当美恶殊品,至于忍咀群生,恐不异也。美恶殊矣,故其生之所享,固可实殊。害生同矣,故受害之日,固亦可同。

  今道家之言,世之所述,无以云焉。至若于公、邴吉、虞怡,德应于后;严延年、田蚡、晋宣,杀报交验。皆书于魏、汉,世所信睹。夫活人而庆流子孙,况精神为杀活之主,无殃庆于后身乎?杀活彼身,必受报己身,况通塞彼神,而不荣悴于己神乎?延年所杀,皆凡等小人;窦婴、王陵,宰牧之豪。贤否殊,贵贱异,其致报一也。报之所加,不论豪贱,将相、晋王不二矣。岂非天道至平,才与不才,亦各其子。理存性命,不在贵贱故耶?然则肫鱼虽贱,性命各正于乾道矣。观大鸟之回翔,小鸟之啁噍,葛庐所听之牛,西巴所感之鹿,情爱各深于其类矣。今有孕妇稚子于斯,而有刳而剔之,燔而炙之者,则谓冤痛之殃,上天所感矣。今春猎胎孕,燔葅羔雏,亦天道之所一也,岂得独无报哉?但今相与理,缘于饮血之世,畋渔非可顿绝。是以圣王庖厨其化,盖顺民之杀以减其害,践庖闻声,则所不忍。因豺獭以为节,疾非时之伤孕。解罝而不网,明含气之命重矣。孟轲击赏于衅钟,知王德之去杀矣。先王抚粗救急,故虽深其仁,不得顿苦其禁。如来穷神明极,故均重五道之命,去杀为众戒之首。萍沙见报于白兔,释氏受灭于昔鱼,以示报应之势。皆其窈窕精深,迂而不昧矣。

  若在往生能闻于道,敬修法戒,则必不坠长平而受坑马服矣。及在既坠,信法能彻,必超今难。若缘衅先重,难有前报。及戒德后臻,必不复见坑来身矣。所谓洒神功于穷迫,以拔冤枉之命者,其道如斯,慈之至矣。今虽有世美,而无道心,犯害众命。以报就迫,理之当也。佛乘理居当,而救物以法,不蹈法则理无横济,岂佛无实乎?譬之扁鹊,救疾以药,而不信不服,疾之不瘳,岂鹊不妙乎?鲁阳、耿恭、远祖九江,所以能回日、飞泉、虫虎避德者,皆以烈诚动乎神道。神道之感,即佛之感也。若在秦、赵,必不陷于难矣。则夫陷者,皆己无诚,何由致感于佛,而融冶起、籍哉!

  夫以通神之众,萃穷化之堂,故须弥可见于芥子之内耳。又虽今则虎、鸽,昔或为人,尝有缘会。故值佛嘉运,投身济之,割股代之。苟无感可动,以命偿杀。融冶之奇,安得妄作?吹万之死,咸其自已,而疑佛哉?夫志之笃也,则想之而见,告之斯闻矣。推周孔交梦、傅说形求实至,古今攸隔,傅岩遐阻,而玄对无碍。则可以信夫洁想西感,睹无量寿佛,越境百亿,超至无功。何云大空无别哉!

  夫道在练神,不由存形。是以沙门祝形烧身,厉神绝往。神不可灭,而能奔其往,岂有负哉?契阔人理,崎岖六情,何获于我,而求累于神?诚自剪绝,则日损所情,实渐于道。苦力策观,倾资夐居,未几有之。俄然身灭,名实所收,不出盗跨。构馆栖神象,渊然幽穆,形从其微,神随之远。微则应清,远则福妙。盗跨与道,孰为优乎?顿夺其当年,所以超升。潜行协于神明,福德彰于后身,岂能见其所得哉?

  夫人事之动,必贯神道。物无妄然,要当有故而然矣。若使幽冥之报不如向论,则六十万命,何理以坑乎?既以报坑,必以报不坑矣。今战国之人,眇若安期,幽若四皓,龙颜而帝,列地而君,英声茂实,不可称数,同在羿之彀中,独何然乎?岂不各是前报之所应乎?既见福成于往行,则今行无负于后身,明矣。见世殊品,既宿命所甄。则身后所当,独何容滥?

  经之所奇,自谓当佛化见之时,皆由素有嘉会,故其遇若彼。今曾无暂应,皆咎在无缘,而反诬至法空构。呜呼!神鉴孔昭,侮圣人之殃,亦可畏也。敢问空构者将圣人与?贤人与?小人与?夫圣无常心,盖就物之性,化使遂耳。若身死神灭,但当一以儒训,尽其生极。复何事哉,而诳以不灭,欺以成佛?使烧祝发肤,绝其牉合,所遏苗裔,数不可量。且夫彦圣,育无常所,或潜有塞矣,空构何利,而其毒大苦,知非圣贤之为矣。若人哉,樊须之流也,则亦敛身周、孔,畏惧异端,敢妄作哉?若自兹以降,则不肖之伦也,又安能立家九流之外,增徽老、庄之表,而昭列于千载之后?

  龙树、提婆、马鸣、迦旃延、法胜、山贤、达摩多罗之伦,旷载五百,仰述道训,《大智》、《中》、《百论》、《阿毗昙》之类,皆神通之才也。近孙绰所颂耆域、健陀勒等八贤,支道林像而赞者竺法护、于法兰、道邃、阙公则,皆神映中华。中朝竺法行,时人比之乐令。江左尸梨蜜,群公高其卓朗。郭文举廓然邃允,而所奉唯佛。凡自龙树以达,宁皆失身于向所谓不肖者之诧乎?然则黄面夫子之事,岂不明明也哉!今影骨、齿发、遗器余武,犹光于本国,此亦道之证也。夫殊域之性,多有精察黠才,而嗜欲类深。皆以厥祖身立佛前,累叶亲传,世祗其实;影迹遗事,昭化融显。故其裔王,则倾国奉戒,四众苦彻,死而无悔。若理之诡暧,事不实奇,亦岂肯倾己破欲,以尊无形者乎?若影物无实,声出来往,则古今来者,何为苦身离欲,若是之至?往而反者,宜其沮懈,而类皆更笃乎?粗可察矣。

  论曰:夫自古所以丕显治道者,将存其生也。而苦由生来,昧者不知矣。故诸佛悟之以苦,导以无生。无生不可顿体,而引以生之善恶同。善报而弥升,则朗然之尽可阶焉。是以其道浩若沧海,小无不津,大无不通。虽邈与务治存生者反,而亦固陶潜《五典》,劝佐礼教焉。今世之所以慢祸福于天道者,类若史迁感伯夷而慨者也。夫孔圣岂妄说也哉?称“积善余庆,积恶余殃”,而颜、冉夭疾,厥胤蔑闻;商臣考终,而庄则贤霸。凡若此类,皆理不可通。然理岂有无通者乎?则纳庆后身,受殃三途之说,不得不信矣。虽形有存亡,而精神必应,与见世而报,夫何异哉?但因缘有先后,故对至有迟速,犹一生祸福之早晚者耳。然则孔氏之训,资释氏而通,可不曰玄极不易之道哉!

  夫人理飘纷,存没若幻,笼以百年命之,孩老无不尽矣。虽复黄发鲐背,犹自觉所经俄顷,况其短者乎?且时则无止,运则无穷,既往积劫无数无边,皆一瞬一阅以及今耳。今积瞬以至百年,曾何难及,而又鲜克半焉!夫物之媚于朝露之身者,类无清遐之实矣。何为甘臭腐于漏刻,以枉长存之神,而不自疏于遐远之风哉!虽复名法佐世之家,亦何独无分于大道?但宛转人域,嚣于世路,故唯觉人道为盛,而神想蔑如耳。若使回身中荒,升岳遐览,妙观天宇澄肃之旷,日月照洞之奇,宁无列圣威灵尊严乎其中,而唯离人群匆匆世务而已哉?固将怀远以开神道之想,感寂以昭明灵之应矣。

  昔仲尼修《五经》于鲁,以化天下,及其眇邈太、蒙之颠,而天下与鲁俱小。岂非神合于八遐,故超于一世哉?然则《五经》之作,盖于俄顷之间,应其所小者耳。世又何得以格佛法而不信哉?请问今之不信,为谓黔首之外,都无神明耶?为之亦谓有之,而直无佛乎?若都无神明,唯人而已,则谁命玄鸟,降而生商?孰遗巨迹,感而生弃哉?汉、魏、晋、宋,咸有瑞命。知视听之表,神道炳焉。有神理,必有妙极,得一以灵,非佛而何?夫神也者,依方玄应,应不预存,从实致化,何患不尽,岂须诡物而后训乎?然则其法之实,其教之信,不容疑矣。

  论曰:群生皆以精神为主,故于玄极之灵,咸有理以感。尧则远矣,而百兽舞德,岂非感哉?则佛为万感之宗焉。日月海岳,犹有朝夕之礼,秩望之义。况佛之道众,高者穷神于生表,中者受身于妙生,下则免夫三趣乎?今世教所弘,致治于一生之内,夫玄至者寡,顺世者众,何尝不相与唯习世情,而谓死则神灭乎?是以不务邈志清遐,而多循情寸阴,故君子之道鲜焉。若鉴以佛法,则厥身非我,盖一憩逆旅耳。精神乃我身也,廓长存而无已。上德者,其德之畅于己也无穷;中之为美,徐将清升以至尽;下而恶者,方有自新之回路,可补过而上迁。是以自古精粗之中,洁己怀远,祗行于今,以拟来业,而迈至德者,不可胜数,是佛法之效矣。此皆世之所壅,佛之所开,其于类岂不旷然融朗,妙有通途哉!若之何忽而不奉乎?

  夫风经炎则暄,吹林必凉。清水激浊,澄石必明。神用得丧,亦存所托。今不信佛法,非分之必然,盖处意则然。诚试避心世物,移映清微,则佛理可明,事皆信矣,可不妙处其意乎?资此明信已往,终将克王神道。百世先业,皆可幽明永济,孝之大矣。众生沾仁,慈之至矣。凝神独妙,道之极矣。洞朗无碍,明之尽矣。发轸常人之心,首路得辙,纵可多历劫数,终必径集玄极,若是之奇也。等是人也,背辙失路,蹭蹬长往,而永没九地,可不悲乎?若不然也,世何故忽生懿圣,复育愚鄙,上则诸佛,下则蜎飞蠕动乎?皆精神失得之势也。今人以血身七尺,死老数纪之内,既夜消其半矣。丧疾众故,又苦其半。生之美盛,荣乐得志,盖亦何几?而壮齿不居,荣必惧辱,乐实连忧,亦无全泰。而皆竞入流俗之险路,讳陟佛法之旷途,何如其智也!世之以不达缘本,而闷于佛理者,诚亦众矣!

  夫缘起浩汗,非复追想所及,失得所关。无理以感,即六合之外,故佛而不论,已具前论。请复循环而申之:夫圣人之作《易》,天之垂象,吉凶治乱,其占可知。然原其所以然之状,圣所弗明,则莫之能知。今以所莫知,废其可知,逆占违天而动,岂有不亡者乎?不可以缘始弗明,而背佛法,亦犹此也。又以不忆前身之意,谓神不素存。夫人在胎孕,至于孩龆,不得谓无精神矣。同一生之内耳,以今思之,犹冥然莫忆,况经生死、历异身,昔忆安得不亡乎?所忆亡矣,而无害神之常存。则不达缘始,何妨其理常明乎?子路问死,子曰:“未知生,安知死。”问事鬼神,则曰:“未知事人,焉知事鬼。”岂不以由也尽于好勇,笃于事君,固宜应以一生之内。至于生死、鬼神之本,虽曰有问,非其实理之感。故性与天道,不可得闻。佛家之说众生有边无边之类十四问,一切智者皆置而不答。诚以答之无利益,则堕恶耶。然则禀圣奉佛之道,固宜谢其所绝,餐其所应,如渴者饮河,挹洪流以盈己,岂须穷源于昆山哉?凡在佛法,若违天碍理,不可得然,则疑之可也。今无不可得然之碍,而有顺天清神之实,岂不诚然哉!

  夫人之生也,与忧俱生。患祸发于时事,灾沴奋于冥昧。虽复雅贵连云,拥徒百万,初自独以形神坐待无常。家人嗃嗃,妇子嘻嘻,俄复沦为惚恍。人理曾何足恃?是以过隙宜竞,赊谤冥化,纵欲侈害,神既无灭,求灭不得,复当乘罪受身。今之无赖群生,虫豸万等,皆殷鉴也。为之谋者,唯有委诚信佛,托心履戒,以援精神。生蒙灵援,死则清升。清升无已,径将作佛。佛固言尔,而人侮之。何以断人之胜佛乎?其不胜也,当不下坠彼恶,永受其剧乎?呜呼!六极苦毒,而生者所以世无已也。所闻所见,精进而死者,临尽类多神意安定。有危迫者,一心称观世音,略无不蒙济。皆向所谓生蒙灵援、死则清升之符也。

  夫万乘之主,千乘之君,日昃不遑食,兆民赖之于一化内耳。何以增茂其神,而王万化乎?今依周、孔以养民,味佛法以养神,则生为明后,殁为明神,而常王矣。如来岂欺我哉?非崇塔侈像,容养滥吹之僧,以伤财害民之谓也。物之不窥远实而睹近弊,将横以诟法矣。盖尊其道,信其教,悟无常,空色有,慈心整化,不以尊豪轻绝物命,不使不肖窃假非服。岂非导之以德,齐之以礼,天下归仁之盛乎!其在容与之位,及野泽之身,何所足惜,而不自济其精神哉!

  昔远和尚澄业庐山,余往憩五旬,高洁贞厉,理学精妙,固远流也。其师安法师,灵德自奇。微遇比丘,并含清真。皆其相与素洽乎道,而后孤立于山。是以神明之化,邃于岩林。骤与余言于崖树涧壑之间,暧然乎有自言表而肃人者。凡若斯论,亦和尚据经之旨云尔。夫善即者,因鸟迹以书契,穷神与人之颂。缇萦一言,而霸业用遂,肉刑永除。事固有俄尔微感,而终至冲天者。今芜陋鄙言,以警其所感,奄然身没,安知不以之超登哉!

附:卢照邻

同崔少监作双槿树赋

日昨于著作局见诸著作,竞写《双槿树赋》。蓬莱山上,即对神仙;芸香阁前,仍观秘宝。金悬秦市,杨子见而无言;纸贵洛城,陆生闻而罢笑。故知柔条朽干,吹嘘变其死生;落叶凋花,剪拂成其光价。方且传石渠之故事,得槿树之新名,足以脂粉仙台,丹青秘府者也。若布衣藜杖,岩栖藿食。当尧时而非吏,处汉代而无田。学涉芜浅,文多瞽陋,宜其屏窜,用其静默。盖穷而思达,人之情也;卑而应高,物之理也。故疾雷作而蛰虫飞,浮云兴而石磶润,不可废也。虽云圣朝多士,而公实居之;草泽有人,亦国家之美事也。故复奖刷刍鄙,作《双槿树赋》,辞义猥薄,退增惭。赋曰:

方丈蓬莱,貌矣悠哉!芸扃石室,图天揆日。若乃羲和掌日,太史观星,铜浑玉策,宝笥金铭。地则图书之府,人则神仙之灵。中有芳,郁郁亭亭。观其两砌分植,双阶并耀,叶镂五衢,荣分四照。纷广诞之霍靡,隐重廊之窈条。青陆至而莺啼,朱阳升而花笑。紫蒂红蕤,玉蕊苍枝,露华的,风色徘徊,采粲照灼,阿娜隈绥。迫而视之,鸣环动佩歌扇开;远而望之。连珠合璧星汉回。状仙人之羽盖,疑佚女之瑶台。

寂寞攸利,栖闲此地,委命卷舒,随时荣顇。外无婴夭之祸,内有逍遥之致。朝朝暮暮落复开,岁岁年年红以翠。若夫游蜂戏蝶封其萼,轻烟弱雾络其条。去不谓之损,来不谓之饶。故能出君子之殊俗,入诗人之旧谣;齐显昧于两曜,效生死于一朝。同丧我之非我,固虽凋而不凋。别有亭伯儒门,令思诗友。翰苑旷其吞梦,文锋高而照斗。咏芜滋之朝夕,悲积薪之先后。缛绣起于缇纺,烟霞生于灌莽。岂与岩幽弱篠,涧底枯松?徒冒霜而停雪,空集凤而吟龙。讵得奉仙闱之广价,连笔匠之为容?

已矣哉!东方生闻而叹曰:故年花落不留人,今年花发非故春。倏兮夕陨,忽兮朝新。侏儒何功兮短饱?曼倩何负兮长贫?聊寄辞于庭树,傥有感于平津。

沈亚之:送杜憓序

送杜憓序

初,亚之提笔西入关,留舍鲍溶于扬州。溶出诗吟,至夕过百篇,而窈窕之思杂发。亚之叹息曰:“后生亦有继之哉!”鲍溶言前在长安,常出入冢官杜氏家,群孙皆喜溶。是时憓方学何虞诗,于其音往往能自振激,后可得也。及亚之与生昆弟游,其相乐之爱,故与溶等。而溶言果然。十年春,生长上知生之志,谓生曰:“巴汉潇湘之水,皆沦流于东,合而为大江,猛注于江陵、扬州两地之间。其名山圜连,横秀之色,属江而起。前文者自马迁皆经游之。六代为诗之士,而得声名腾翔矣。”因命生去游,以广其思。三月生即路,亚之喜鲍之知言,又乐生受命之游,故终始以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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