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威送刘单判官赴安西行营便呈高开府
岑參
热海亘铁门(1),火山赫金方(2)。
白艸磨天涯(3),湖沙莽茫茫(4)。
夫子佐戎幕(5),其锋利如霜(6)。
中岁学兵符(7),不能守文章(8)。
功业须及时,立身有行藏(9)。
男儿感忠义,万里忘越乡(10)。
孟夏边候迟(11),胡国艸木长(12)。
马疾过飞鸟,天穷超夕阳(13)。
都护新出师(14),五月发军装(15)。
甲兵二百万,错落黄金光(16)。
扬旗拂昆仑(17),伐鼓震蒲昌(18)。
太白引官军(19),天威临大荒(20)。
西望雲似虵(21),戎夷知丧亡(22)。
浑驱大宛马(23),繫取楼兰王(24)。
曾到交河城(25),风土断人肠。
寒驿远如点(26),边烽互相望(27)。
赤亭多飘风(28),鼓怒不可当(29)。
有时无人行,沙石乱飘扬。
亱静天萧条(30),鬼哭夹道傍。
地上多髑髅(31),皆是古战场。
置酒高馆夕,边城月苍苍(32)。
军中宰肥牛,堂上罗羽觞(33)。
红泪金烛盘(34),娇歌艳新妆。
望君仰青冥(35),短翮难可翔(36)。
苍然西郊道(37),握手何慨慷(38)。
註釋:
武威:今甘肃武威。刘单判官:据《唐才子传·丘为传》:“天宝初,刘单榜进士。”《旧唐书·高仙芝传》中记高仙芝做安西行营节度使时,刘单曾做他帐下幕僚。判官,唐节度、观察、防御诸使,都有判官,是地方长官的僚属,佐理政事。行营:军队出征作战临时驻扎地。高开府:指高仙芝。《旧唐书·高仙芝传》记高仙芝,因边功“九载入朝,拜开府仪同三司”。开府,开府仪同三司简称,官阶一品,仪制同三公。
(1)热海:《新唐书·西域传》:“由勃达岭北行赢千里,得细叶川,东曰热海,地寒不冻。”即今伊塞克湖,在今吉尔吉斯共和国境内。亘:横亘。铁关:即铁门关,中国古代二十六名关之一,在焉耆以西五十里,为一长长的石峡,两崖壁立,其口有门,色如铁,形势险要。
(2)火山:火焰山,在今新疆吐鲁番盆地中北部。赫:照红。金方:西方。五行方位配置,西方属金。
(3)白艸:又称芨芨艸,为西域所产牧艸,生沙土荒漠中,茎坚韧高大,熟时呈白色。磨:接近,指艸原一望无际,至于天边交际处。
(4)胡沙:胡地沙漠。奔茫茫:此处指沙漠绵延向前,白茫茫似无尽头。
(5)夫子:对刘单的尊称。戎幕:幕府。
(6)利如霜:剑锋利锐,且洁净清白。
(7)中岁:中年。兵符:兵书。《史记·五帝本纪》:“正义曰:'天遣玄女下,授黄帝兵符,伏蚩尤。’”
(8)守文章:指安于笔墨诗书生活。
(9)立身:树立己身。《古诗十九首》:“盛衰各有时,立身苦不早。”行藏:《论语·述而》:“用之则行,舍之则藏。”行为出仕,藏为退隐。
(10)越乡:远离家乡。
(11)孟夏:夏季的第一个月,即阴历四月。边候:边地气候。
(12)胡国:胡地,指边塞。
(13)超夕阳:更在夕阳之西。
(14)都护:指高仙芝。唐高宗时于龟兹置安西都护府,设都护一人,总领府事。玄宗时更置安西节度使,治所在安西都护府,节度使例兼安西都护,故称安西节度使为都护。
(15)军装:整装待发的军队。
(16)错落:纷披交错。黄金光:指铠甲兵器在阳光照射下闪烁光芒。
(17)扬旗:飘扬的战旗。昆仑:昆仑山。此处与下之蒲昌,战场位置皆不必作实。
(18)蒲昌:今新疆罗布泊。
(19)太白:太白金星,一名启明星。传说太白星主杀伐。《汉书·天文志》:“太白,兵象也。……出则兵出,入则兵入,象太白吉,反之凶。”太白引官军,是为吉象。
(20)天威:指皇帝的威严,天朝的威严。大荒:极其荒远之地。
(21)雲似虵:《初学记》卷一《兵书类》:“有雲如丹虵随星后,大战杀将。”此为古代天文占象术。
(22)戎夷:犬戎、夷狄,对西边少数民族的蔑称。
(23)浑:全。大宛:汉代西域国名,北通康居,西南临大月氏,以盛产马著名。
(24)楼兰:汉代西域国名,在今新疆若羌县东北。汉武帝时曾俘其王。
(25)交河城:又名西州,天宝元年改西州为交河郡,在今新疆吐鲁番一带,治所在高昌,今吐鲁番东南达克阿奴斯城。
(26)塞驿:边塞官驿。
(27)边烽:边塞烽火台,用以报警的土堡哨所。
(28)赤亭:即赤亭守捉。《新唐书·地理志》:伊州“西经……三百九十里有罗护守捉,又西经达匪草堆,百九十里至赤亭守捉,与伊、西路合”。约在今新疆吐鲁番附近。飘风:旋风。
(29)鼓怒:暴怒,指狂风大作之状。
(30)天萧条:指天高远肃明。
(31)髑髅(dú lóu):死人骨,此指战场尸体狼藉,横尸遍野。
(32)月苍苍:月色灰白惨淡之状。
(33)羽觞(shāng):两侧有耳似翼的酒器。
(34)红泪:红烛之泪。
(35)君:指刘单。青冥:天。
(36)短翮(hé):短的羽翅。岑参喻比自己才能短疏。
(37)苍然:苍茫渺远的样子。西郊:武威城西。
(38)慨慷:慷慨。曹操《短歌行》:“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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