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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衒之《洛陽伽藍記》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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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12 贵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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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伽藍記

楊衒之

卷一

卷二

卷三

卷四

卷五

三墳五典之說,九流百氏之言,並理在人區,而義兼天外。至於一乘二諦之原,三明六通之旨,西域備詳,東土靡記。自項日感夢,滿月流光,陽門飾豪眉之象,夜台圖紺發之形,邇來奔競,其風遂廣。至於晉室永嘉,唯有寺四十二所。逮皇魏受圖,光宅嵩洛,篤信彌繁,法教愈盛。王侯貴臣,棄象馬如脫屣,庶士豪家,舍資財若遺跡。於是招提櫛比,寶塔駢羅,爭寫天上之姿,競摹山中之影;金刹與靈台比高,廣殿共阿房等壯。豈直木衣綈繡,土被朱紫而已哉!暨永熙多難,皇輿遷鄴,諸寺僧尼,亦與時徙。至武定五年,歲在丁卯,餘因行役,重覽洛陽。城郭崩毀,宮室傾覆,寺觀灰燼,廟塔丘墟。牆被蒿艾,巷羅荊棘。野獸穴於荒階,山鳥巢於庭樹。游兒牧豎,躑躅於九逵;農夫耕老,藝黍於雙闕。麥秀之感,非獨殷墟;黍離之悲,信哉周室!京城表裡,凡有一千餘寺,今日寥廓,鐘聲罕聞。恐後世無傳,故撰斯記。然寺數最多,不可遍寫,今之所錄,止大伽藍。其中小者,取其詳異,世諦俗事,因而出之。先以城內為始,次及城外,表列門名,以記遠近,凡為五篇。餘才非著述,多有遺漏,後之君子,詳其闕焉。

太和十七年,高祖遷都洛陽,詔司空公穆亮營造宮室,洛陽城門依魏晉舊名。

東面有三門:

北頭第一門,曰“建春門”。

漢曰“上東門”。阮籍詩曰:“步出上東門”,是也。魏、晉曰“建春門”,高祖因而不改。

次南曰“東陽門”。

漢曰“中東門”。魏晉曰“東陽門”,高祖因而不改。

次南曰“青陽門”。

漢曰“望京門”。魏晉曰“清明門”,高祖改為“青陽門”。

南面有四門。

東頭第一門,曰“開陽門”。

初,漢光武遷都洛陽,作此門始成,而未有名,忽夜中有柱自來在樓上。後琅琊郡開陽縣上言南門一柱飛去,使來視之,則是也。遂以“開陽“為名。自魏及晉,因而不改,高祖亦然。

次西曰“平昌門”。

漢曰“平門”。魏晉曰“平昌門”,高祖因而不改。

次西曰“宣陽門“。

漢曰“小苑門”。魏晉曰“宣陽門”,高祖因而不改。

次西曰“津陽門”。

漢曰“津門”。魏晉曰“津陽門”,高祖因而不改。

西面有四門。

南頭第一門,曰“西明門”。

漢曰“廣陽門”。魏晉因而不改,高祖改為“西明門”。

次北曰“西陽門”。

漢曰“雍門“。魏晉曰“西明門“,高祖改為“西陽門”。

次北曰“閶闔門”。

漢曰“上西門”。上有銅璿璣玉衡,以齊七政。魏晉曰“閶闔門”,高祖因而不改。

次北曰“承明門”。

承明者,高祖所立,當金墉城前東西大道。遷京之始,宮闕未就,高祖住在金墉城,城西有王南寺,高祖數詣寺與沙門論議,故通此門,而未有名,世人謂之新門。時王公卿士常迎駕於新門,高祖謂禦史中尉李彪曰:“曹植詩云:謁帝承明廬。此門宜以承明為稱。”遂名之。

北面有二門。

西頭曰“大夏門”。

漢曰“夏門”,魏晉曰“大夏門“。高祖因而不改。宣武帝造三層樓,去地二十丈。洛陽城門樓皆兩重,去地百尺,惟大夏門甍棟干雲。

東頭曰“廣莫門”。

漢曰“穀門”。魏晉曰“廣莫門”,高祖因而不改。自廣莫門以西,至於大夏門,宮觀相連,被諸城上也。

一門有三道,所謂九軌。

卷一

◎城內

永寧寺,熙平元年靈太后胡氏所立也,在宮前閶闔門南一裡禦道西。

其寺東有太尉府,西對永康裡,南界昭玄曹,北鄰禦史台。閶闔門前禦道東有左衛府。府南有司徒府。司徒府南有國子學,堂內有孔丘像,顏淵問仁、子路問政在側。國子南有宗正寺,寺南有太廟,廟南有護軍府,府南有衣冠裡。禦道西有右衛府,府南有太尉府,府南有將作曹,曹南有九級府,府南有太社,社南有淩陰裡,即四朝時藏冰處也。

中有九層浮圖一所,架木為之,舉高九十丈。上有金刹,複高十丈;合去地一千尺。去京師百里,已遙見之。初掘基至黃泉下,得金像三十軀,太后以為信法之徵,是以營建過度也。刹上有金寶瓶,容二十五斛。寶瓶下有承露金盤一十一重,周匝皆垂金鐸。複有鐵鏁四道,引刹向浮圖四角,鏁上亦有金鐸,鐸大小如一石甕子。浮圖有九級,角角皆懸金鐸,合上下有一百三十鐸。浮圖有四面,面有三戶六窗,戶皆朱漆。扉上各有五行金鈴,合有五千四百枚。複有金環鋪首,殫土木之功,窮造形之巧,佛事精妙,不可思議。繡柱金鋪,駭人心目。至於高風永夜,寶鐸和鳴,鏗鏘之聲,聞及十餘裡。

浮圖北有佛殿一所,形如太極殿。中有丈八金像一軀、中長金像十軀、繡珠像三軀、金織成像五軀、玉像二軀,作工奇巧,冠於當世。僧房樓觀,一千餘間,雕梁粉壁,青璅綺疏,難得而言。栝柏椿松,扶疏簷霤;藂竹香草,布護階墀。

是以常景碑云:"須彌寶殿,兜率淨宮,莫尚於斯也。"

外國所獻經像皆在此寺。寺院牆皆施短椽,以瓦覆之,若今宮牆也。四面各開一門。南門樓三重,通三閣道,去地二十丈,形制似今端門。圖以雲氣,畫彩仙靈,綺錢青璅,赫奕麗華。拱門有四力士、四師子,飾以金銀,加之珠玉,莊嚴煥炳,世所未聞。東西兩門亦皆如之,所可異者,唯樓兩重。北門一道,上不施屋,似烏頭門。四門外,皆樹以青槐,亙以綠水,京邑行人,多庇其下。路斷飛塵,不由渰雲之潤;清風送涼,豈籍合歡之發?

詔中書舍人常景為寺碑文。

景字永昌,河內人也。敏學博通,知名海內。太和十九年,為高祖所器,拔為律學博士,刑法疑獄,多訪於景。正始初,詔刊律令,永作通式,敕景共治書侍御史高僧裕、羽林監王元龜、尚書郎祖瑩、員外散騎侍郎李琰之等,撰集其事。又詔太師彭城王勰、青州刺史劉芳,入預其議。景討正科條,商榷古今,甚有倫序,見行於世,今律二十篇是也。又共芳造洛陽宮殿門閣之名,經途裡邑之號。出除長安令,時人比之潘嶽。其後曆位中書舍人、黃門侍郎、秘書監、幽州刺史、儀同三司。學徒以為榮焉。景入參近侍,出為侯牧,居室貧儉,事等農家,唯有經史,盈車滿架。所著文集,數百餘篇,給事中封暐伯作序行於世。

裝飾畢功,明帝與太后共登之。視宮中如掌內,臨京師若家庭。以其目見宮中,禁人不聽升。

衒之嘗與河南尹胡孝世共登之,下臨雲雨,信哉不虛!

時有西域沙門菩提達摩者,波斯國胡人也。起自荒裔,來遊中土。見金盤炫日,光照雲表,寶鐸含風,響出天外;歌詠讚歎,實是神功。自云:"年一百五十歲,曆涉諸國,靡不周遍,而此寺精麗,閻浮所無也。極佛境界,亦未有此!"口唱南無,合掌連日。

至孝昌二年中,大風髮屋拔樹,刹上寶瓶,隨風而落,入地丈餘。覆命工匠,更鑄新瓶。

建義元年,太原王爾朱榮總士馬於此寺。

榮字天寶,北地秀容人也。世為第一領民酋長,博陵郡公。部落八千餘家,有馬數萬匹,富等天府。武泰元年二月中,帝崩,無子,立臨洮王世子釗以紹大業,年三歲。太后貪秉朝政,故以立之。榮謂並州刺史元天穆曰:"皇帝晏駕,春秋十九,海內士庶,猶曰幼君。況今奉未言之兒,以臨天下,而望昇平,其可得乎?吾世荷國恩,不能坐看成敗,今欲以鐵馬五千,赴哀山陵,兼問侍臣帝崩之由。君竟謂如何?"穆曰:"明公世跨並、肆,雄才傑出,部落之民,控弦一萬。若能行廢立之事,伊、霍複見今日。"榮即共穆結異姓兄弟,穆年大,榮兄事之。榮為盟主,穆亦拜榮。於是密議長君諸王之中不知誰應當璧。遂於晉陽,人各鑄像不成,唯長樂王子攸像光相具足,端嚴特妙。是以榮意在長樂。遣蒼頭王豐入洛,約以為主。長樂即許之,共克期契。榮三軍皓素,揚旌南出。太后聞榮舉兵,召王公議之。時胡氏專寵,皇宗怨望,入議者莫肯致言。唯黃門侍郎徐紇曰:"爾朱榮馬邑小胡,人才凡鄙,不度德量力,長戟指闕,所謂窮轍拒輪,積薪候燎!今宿衛文武足得一戰,但守河橋,觀其意趣;榮懸軍千里,兵老師弊,以逸待勞,破之必矣。"後然紇言,即遣都督李神軌、鄭季明等,領眾五千,鎮河橋。四月十一日榮過河內,至高頭驛。長樂王從雷陂北渡,赴榮軍所。神軌、季明等見長樂王往,遂開門降。十二日榮軍於芒山之北,河陰之野。十三日召百官赴駕,至者盡誅之。王公卿士及諸朝臣死者二千餘人。十四日車駕入城,大赦天下,改號為建義元年,是為莊帝。于時新經大兵,人物殲盡,流迸之徒,驚駭未出。莊帝肇升太極,解網垂仁,唯散騎常侍山偉一人拜恩南闕。加榮使持節中外諸軍事大將軍、開府北道大行台、都督十州諸軍事大將軍、領左右、太原王。其天穆為侍中、太尉公、世襲並州刺史、上党王。起家為公卿牧守者,不可勝數。二十日洛中草草,猶自不安,死生相怨,人懷異慮。貴室豪家,並宅競竄。貧夫賤士,繈負爭逃。於是出詔,濫死者普加褒贈。三品以上,贈三公。五品以上,贈令僕。七品以上,贈州牧。白民贈郡鎮。於是稍安。帝納榮女為皇后。進榮為柱國大將軍錄尚書事,餘官如故。進天穆為大將軍,餘官皆如故。

永安二年五月,北海王元顥複入洛,在此寺聚兵。

顥,莊帝從兄也。孝昌末,鎮汲郡,聞爾朱榮入洛陽,遂南奔蕭衍。是年入洛,莊帝北巡。顥登皇帝位,改年曰建武元年。顥與莊帝書曰:"大道既隱,天下匪公。禍福不追,與能義絕。朕猶庶幾五帝,無取六軍。正以糠秕萬乘,錙銖大寶,非貪皇帝之尊,豈圖六合之富?直以爾朱榮往歲入洛,順而勤王,終為魏賊。逆刃加於君親,鋒鏑肆於卿宰。元氏少長,殆欲無遺。已有陳恒盜齊之心,非無六卿分晉之計。但以四海橫流,欲篡未可;暫樹君臣,假相拜置。害卿兄弟,獨夫介立。遵養待時,臣節詎久?朕睹此心寒,遠投江表,泣請梁朝,誓在複恥。風行建業,電赴三川。正欲問罪於爾朱,出卿於桎梏;恤深怨於骨肉,解蒼生於倒懸。謂卿明眸擊節,躬來見我,共敘哀辛,同討凶羯。不意駕入城皋,便爾北渡。雖迫於兇手,勢不自由,或貳生素懷,棄劍猜我。聞之永歎,撫衿而失。何者?朕之於卿,兄弟非遠,連枝分葉,興滅相依。假有內鬩,外猶禦侮,況我與卿,睦厚偏篤,其於急難,凡今莫如。棄親即讎,義將焉據也?且爾朱榮不臣之跡,暴於旁午,謀魏社稷,愚智同見。卿乃明白疑於必然,讬命豺狼,委身虎口,棄親助賊,兄弟尋戈。假獲民地,本是榮物,若克城邑,絕非卿有。徒危宗國,以廣寇仇。快賊莽之心,假卞莊之利。有識之士,鹹為慚之。今家國隆替,在卿與我。若天道助順,誓茲義舉,則皇魏宗社,與運無窮。儻天不厭亂,胡羯未殄,鴟鳴狼噬,薦食河北,在榮為福,於卿為禍。豈伊異人?尺書道意,卿宜三複。兼利是圖,富貴可保,狥人非慮。終不食言,自相魚肉。善擇元吉,勿貽後悔。"此黃門郎祖瑩之詞也。時帝在長子城,太原王、上党王來赴急。六月,帝圍河內,太守元桃湯、車騎將軍宗正珍孫等為顥守,攻之弗克。時暑炎赫,將士疲勞。太原王欲使帝幸晉陽,至秋更舉大義。未決,召劉助筮之。助曰:"必克。"於是至明盡力攻之,如其言。桃湯、珍孫並斬首,以殉三軍。顥聞河內不守,親率百僚出鎮河橋,特遷侍中安豐王延明往守硤石。七月帝至河陽,與顥隔河相望。太原王命車騎將軍爾朱兆潛師渡河,破延明於硤石。顥聞延明敗,亦散走。所將江淮子弟五千人,莫不解甲相泣,握手成別。顥與數十騎欲奔蕭衍,至長社,為社民斬其首,傳送京師。二十日帝還洛陽,進太原王天柱大將軍,餘官亦如故;進上党王太宰,餘官亦如故。

永安三年,逆賊爾朱兆囚莊帝於寺。

時太原王位極心驕,功高意侈,與奪任情,臧否肆意。帝怒謂左右曰:"朕甯作高貴鄉公死,不作漢獻帝生。"九月二十五日,詐言產太子,榮、穆併入朝,莊帝手刃榮於明光殿,穆為伏兵魯暹所煞。榮世子部落大人亦死焉。榮部下車騎將軍爾朱陽都等二十人,隨入朱華門,亦為伏兵所殺。唯右僕射爾朱世隆素在家,聞榮死,總榮部曲,燒西陽門,奔河橋。至十月一日,隆與榮妻北鄉郡長公主至芒山馮王寺為榮追福薦齋,即遣爾朱侯討伐、爾朱那律歸等,領胡騎一千,皆白服來至郭下,索太原王屍喪。帝升大夏門望之,遣主書牛法尚謂歸等曰:"太原王立功不終,陰圖釁逆,王法無親,已依正刑,罪止榮身,餘皆不問。卿等何為不降?官爵如故。"歸曰:"臣從太原王來朝陛下,何忽今日枉致無理?臣欲還晉陽,不忍空去,願得太原王屍喪,生死無恨。"發言雨淚,哀不自勝。群胡慟哭,聲振京師。帝聞之,亦為傷懷。遣侍中朱元龍齎鐵券與世隆,待之不死,官位如故。世隆謂元龍曰:"太原王功格天地,道濟生民,赤心奉國,神明所知。長樂不顧信誓,枉害忠良,今日兩行鐵字,何足可信?吾為太原王報仇,終不歸降!"元龍見世隆呼帝為長樂,知其不款,且以言帝。帝即出庫物置城西門外,募敢死之士以討世隆。一日即得萬人,與歸等戰於郭外,凶勢不摧。歸等屢涉戎場,便李擊刺。京師士眾未習軍旅,雖皆義勇,力不從心。三日頻戰,而遊魂不息。帝更募人斷河橋。有漢中人李苗為水軍,從上流放火燒橋。世隆見橋被焚,遂大剽生民,北上太行。帝遣侍中源子恭、黃門郎楊寬,領步騎三萬,鎮河內。世隆至高都,立太原太守長廣王曄為主,改號曰建明元年。爾朱氏自封王者八人。長廣王都晉陽,遣潁川王爾朱兆舉兵向京師,子恭軍失利,兆自雷陂涉渡,擒莊帝於式乾殿。帝初以黃河奔急,謂兆得猝濟,不意兆不由舟楫,憑流而渡。是日水淺,不沒馬腹,故及此難。書契所記,未之有也。衒之曰:"昔光武受命,冰橋凝於滹水;昭烈中起,的盧踴於泥溝。皆理合於天,神祗所福,故能功濟宇宙,大庇生民。若兆者蜂目豺聲,行窮梟獍,阻兵安忍,賊害君親,皇靈有知,鑒其凶德!反使孟津由膝,贊其逆心。《易》稱天道禍淫,鬼神福謙,以此驗之,信為虛說。"時兆營軍尚書省,建天子金鼓,庭設漏刻,嬪禦妃主,皆擁之於幕。鎖帝於寺門樓上。時十二月,帝患寒,隨兆乞頭巾,兆不與。遂囚帝還晉陽,縊於三級寺。帝臨崩禮佛,願不為國王。又作五言曰:"權去生道促,憂來死路長。懷恨出國門,含悲入鬼鄉。隧門一時閉,幽庭豈複光?思鳥吟青松,哀風吹白楊。昔來聞死苦,何言身自當!"至太昌元年冬,始迎梓宮赴京師,葬帝靖陵,所作五言詩即為挽歌詞。朝野聞之,莫不悲慟。百姓觀者,悉皆掩涕而已!

永熙三年二月,浮圖為火所燒,帝登淩雲台望火,遣南陽王寶炬、錄尚書事長孫稚,將羽林一千救赴火所,莫不悲惜,垂淚而去。火初從第八級中平旦大發,當時雷雨晦冥,雜下霰雪。百姓道俗,鹹來觀火,悲哀之聲,振動京邑。時有三比丘,赴火而死。火經三月不滅。有火入地尋柱,周年猶有煙氣。

其年五月中,有人從東萊郡來,云:"見浮圖於海中,光明照耀,儼然如新,海上之民,鹹皆見之。俄然霧起,浮圖遂隱。"至七月中,平陽王為侍中斛斯椿所挾,奔於長安。十月而京師遷鄴。

建中寺,普泰元年尚書令樂平王爾朱世隆所立也。本是閹官司空劉騰宅。

屋宇奢侈,梁棟逾制,一裡之間,廊廡充溢,堂比宣光殿,門匹乾明門,博敞弘麗,諸王莫及也。

在西陽門內禦道北所謂延年裡。

劉騰宅東有太僕寺,寺東有乘黃署,署東有武庫署,即魏相國司馬文王府,庫東至閶闔宮門是也。

西陽門內禦道南,有永康裡。裡內複有領軍將軍元乂宅。

掘故井得石銘,雲是漢太尉荀彧宅。

正光年中,元乂專權,太后幽隔永巷,騰為謀主。

乂是江陽王繼之子,太后妹婿。熙平初,明帝幼沖,諸王權上,太后拜乂為侍中、領軍左右,令總禁兵,委以腹心,反得幽隔永巷六年,太后哭曰:"養虎自齧,長虺成蛇。"

至孝昌二年太后反政,遂誅乂等,沒騰田宅。元乂誅日,騰已物故,太后追思騰罪,發墓殘屍,使其神靈無所歸趣。以宅賜高陽王雍。建義元年尚書令樂平王爾朱世隆為榮追福,題以為寺。朱門黃閣,所謂仙居也。以前廳為佛殿,後堂為講室。金花寶蓋,遍滿其中。有一涼風堂,本騰避暑之處,淒涼常冷,經夏無蠅,有萬年千歲之樹也。

長秋寺,劉騰所立也。

騰初為長秋卿,因以為名。

在西陽門內禦道北一裡。

亦在延年裡,即是晉中朝時金市處。寺北有濛氾池,夏則有水,冬則竭矣。

中有三層浮圖一所,金盤靈刹,曜諸城內。作六牙白象負釋迦在虛空中。莊嚴佛事,悉用金玉,作工之異,難可具陳。四月四日此像常出,辟邪師子導引其前。吞刀吐火,騰驤一面;彩幢上索,詭譎不常。奇伎異服,冠於都市。像停之處,觀者如堵。迭相踐躍,常有死人。

瑤光寺,世宗宣武皇帝所立。在閶闔城門禦道北,東去千秋門二裡。

千秋門內道北有西遊園,園中有淩雲台,即是魏文帝所築者。臺上有八角井,高祖於井北造涼風觀,登之遠望,目極洛川。台下有碧海曲池。台東有宣慈觀,去地十丈。觀東有靈芝釣台,累木為之,出於海中,去地二十丈。風生戶牖,雲起梁棟,丹楹刻桷,圖寫列仙。刻石為鯨魚,背負釣台;既如從地踴出,又似空中飛下。釣台南有宣光殿,北有嘉福殿,西有九龍殿,殿前九龍吐水成一海。凡四殿,皆有飛閣向靈芝往來。三伏之月,皇帝在靈芝台以避暑。

有五層浮圖一所,去地五十丈。仙掌淩虛,鐸垂雲表,作工之妙,埒美永寧。講殿尼房,五百餘間。綺疏連亙,戶牖相通,珍木香草,不可勝言。牛筋狗骨之木,雞頭鴨腳之草,亦悉備焉。椒房嬪禦,學道之所,掖庭美人,並在其中。亦有名族處女,性愛道場,落髮辭親,來儀此寺,屏珍麗之飾,服修道之衣,投心八正,歸誠一乘。永安三年中爾朱兆入洛陽,縱兵大掠,時有秀容胡騎數十,入瑤光寺淫穢,自此後頗獲譏訕。京師語曰:"洛陽男兒急作髻,瑤光寺尼奪作婿。"

瑤光寺北有承明門,有金墉城,即魏氏所築。

晉永康中惠帝幽于金墉城。東有洛陽小城,永嘉中所築。城東北角有魏文帝百尺樓,年雖久遠,形制如初。高祖在城內作光極殿,因名金墉城門為光極門。又作重樓飛閣,遍城上下,從地望之,有如雲也。

景樂寺,太傅清河文獻王懌所立也。

懌是孝文皇帝之子,宣武皇帝之弟。

[]閶闔南,禦道東。西望永寧寺正相當。

寺西有司徒府,東有大將軍高肇宅。北連義井裡。義井裡北門外有叢樹數株,枝條繁茂。下有甘井一所,石槽鐵罐,供給行人,飲水庇陰,多有憩者。

有佛殿一所,像輦在焉。雕刻巧妙,冠絕一時。堂廡周環,曲房連接,輕條拂戶,花蕊被庭。至於六齋,常設女樂,歌聲繞梁,舞袖徐轉,絲管寥亮,諧妙入神。以是尼寺,丈夫不得入。得往觀者,以為至天堂。及文獻王薨,寺禁稍寬,百姓出入,無複限礙。後汝南王悅複脩之。

悅是文獻之弟。

召諸音樂,逞伎寺內。奇禽怪獸,舞抃殿庭。飛空幻惑,世所未睹。異端奇術,總萃其中。剝驢投井,植棗種瓜,須臾之間,皆得食之。士女觀者,目亂精迷。自建義已後,京師頻有大兵,此戲遂隱也。

昭儀尼寺,閹官等所立也。在東陽門內一裡禦道南。

東陽門內道北[]太倉、導官二署。東南治粟裡,倉司官屬住其內。

太后臨朝,閽寺專寵,宦者之家,積金滿堂。是以蕭忻云:"高軒鬥升者,盡是閹官之釐婦;胡馬鳴珂者,莫不黃門之養息也。"

忻,陽平人也。愛尚文籍,少有名譽,見閽寺寵盛,遂發此言,因即知名,為治書侍御史。

寺有一佛二菩薩,塑工精絕,京師所無也。四月七日常出詣景明,景明三像恒出迎之,伎樂之盛,與劉騰相比。堂前有酒樹面木。昭儀寺有池,京師學徒謂之翟泉也。

衒之按杜預注《春秋》雲翟泉在晉太倉西南。按晉太倉在建春門內,今太倉在東陽門內,此地今在太倉西南,明非翟泉也。後隱士趙逸云:"此地是晉侍中石崇家池,池南有綠珠樓。"於是學徒始寤,經過者,想見綠珠之容也。

池西南有願會寺,中書侍郎王翊舍宅所立也。佛堂前生桑樹一株,直上五尺,枝條橫繞,柯葉傍布,形如羽蓋。複高五尺,又然。凡為五重,每重葉椹各異,京師道俗謂之神桑。觀者成市,佈施者甚眾。帝聞而惡之,以為惑眾。命給事中黃門侍郎元紀伐殺之。其日雲霧晦冥,下斧之處,血流至地,見者莫不悲泣。

寺南有宜壽裡,內有苞信縣令段暉宅。地下常聞有鐘聲。時見五色光明,照於堂宇。暉甚異之。遂掘光所,得金像一軀,可高三尺,並有二菩薩。趺坐上銘云:"晉太始二年五月十五日侍中中書監荀勖造。"暉遂舍宅為光明寺。時人咸雲此荀勖舊宅。其後盜者欲竊此像,像與菩薩合聲喝賊,盜者驚怖,應即殞倒。眾僧聞像叫聲,遂來捉得賊。

胡統寺,太后從姑所立也。

入道為尼,遂居此寺。

在永甯南一裡許。寶塔五重,金刹高聳。洞房周匝,對戶交疏。朱柱素壁,甚為佳麗。其寺諸尼,帝城名德,善於開導,工談義理。常入宮與太后說法,其資養緇流,從無比也。

修梵寺,在清陽門內禦道北。嵩明寺,複在修梵寺西。並雕牆峻宇,比屋連甍,亦是名寺也。修梵寺有金剛,鳩鴿不入,鳥雀不棲。菩提達磨雲得其真相也。

寺北有永和裡,漢太師董卓之宅也。

裡南北皆有池,卓之所造,今猶有水,冬夏不竭。

裡中[]太傅錄尚書[]長孫稚、尚書右僕射郭祚、吏部尚書邢巒、廷尉卿元洪超、衛尉卿許伯桃、涼州刺史尉成興等六宅。

皆高門華屋,齋館敞麗,楸槐蔭途,桐楊夾植。當世名為貴裡。掘此地者,輒得金玉寶玩之物。時邢巒家常掘得丹砂,及錢數十萬,銘雲董太師之物。後卓夜中隨巒索此物,巒不與之。經年鸞遂卒矣。

景林寺,在開陽門內禦道東。講殿疊起,房廡連屬。丹檻炫日,繡桷迎風,實為勝地。寺西有園,多饒奇果。春鳥秋蟬,鳴聲相續。中有禪房一所,內置祗洹精舍,形制雖小,巧構難比。加以禪閣虛靜,隱室凝邃,嘉樹夾牖,芳杜匝階,雖雲朝市,想同岩穀。靜行之僧,繩坐其內,飧風服道,結跏數息。

有石銘一所,國子博士盧白頭為其文。

白頭,一字景裕,范陽人也。性愛恬靜,丘園放敖。學極六經,說通百氏。普泰初,起家為國子博士。雖在朱門,以注述為事,注《周易》行之於世也。

建春門內禦道南有勾盾、典農、籍田三署。籍田南有司農寺。禦道北有空地,擬作東宮,晉中朝時太倉處也。太倉西南有翟泉,周回三裡,即春秋所謂王子虎晉狐偃盟於翟泉也。

水猶澄清,洞底明靜,鱗甲潛藏,辨其魚鱉。

高祖於泉北置河南尹。

中朝時步廣裡也。

泉西有華林園。高祖以泉在園東,因名蒼龍海。華林園中有大海,即漢天淵池。

池中猶有[]文帝九華台。高祖於臺上造清涼殿。世宗在海內作蓬萊山。山上有仙人館。[]上有釣台殿。並作虹蜺閣,乘虛來往。至於三月禊日,季秋巳辰,皇帝駕龍舟鷁首,遊於其上。

海西有藏冰室。六月出冰,以給百官。海西南有景山殿。山東有羲和嶺,嶺上有溫風室。山西有姮娥峰,峰上有露寒館。並飛閣相通,淩山跨穀。山北有玄武池,山南有清暑殿。殿東有臨澗亭,殿西有臨危台。

景陽山南,有百果園。果列作林,林各有堂。

有仙人棗,長五寸,把之兩頭俱出,核細如針,霜降乃熟,食之甚美。俗傳雲出昆侖山,一曰西王母棗。又有仙人桃,其色赤,表裡照徹,得霜乃熟。亦出昆侖山,一曰王母桃也。柰林南有石碑一所,魏明帝所立也,題雲"苗茨之碑"。高祖於碑北作苗茨堂。

永安中,莊帝馬射於華林園,百官皆來讀碑,疑苗字誤。國子博士李同軌曰:"魏明英才,世稱三祖。公幹仲宣,為其羽翼。但未知本意如何,不得言誤也。"衒之時為奉朝請,因即釋曰:"以蒿覆之,故言苗茨,何誤之有?"眾鹹稱善,以為得其旨歸。

柰林西有都堂,有流觴池,堂東有扶桑海。

凡此諸海,皆有石竇流於地下,西通穀水,東連陽渠,亦與翟泉相連。若旱魃為害,穀水注之不竭;離畢滂潤,陽穀泄之不盈。至於鱗甲異品,羽毛殊類,濯波浮浪,如似自然也。

◎城東

明懸尼寺,彭城武宣王勰所立也。在建春門外石橋南。

穀水周圍繞城,至建春門外,東入陽渠石橋。橋有四柱,在道南,銘云:"漢陽嘉四年將作大匠馬憲造。"逮我孝昌三年大雨頹橋,南柱始埋沒,道北二柱,至今猶存。衒之案劉澄之《山川古今記》、戴延之《西征記》並雲晉太康元年造,此則失之遠矣。按澄之等並生在江表,未遊中土,假因征役,暫來經過,至於舊事,多非親覽,聞諸道路,便為穿鑿,誤我後學,日月已甚。

有三層塔一所,未加莊嚴。寺東有中朝時常滿倉,高祖令為租場,天下貢賦所聚蓄也。

龍華寺,宿衛羽林虎賁等所立也。在建春門外陽渠南。

寺南有租場。

陽渠北有建陽裡,裡內有土台,高三丈,上作二精舍。

趙逸云:此台是中朝旗亭也。上有二層樓,懸鼓擊之以罷市。

有鐘一口,撞之,聞五十裡。太后以鐘聲遠聞,遂移在宮內。置凝閒堂前,與內講沙門打為時節。孝昌初,蕭衍子豫章王綜來降,聞此鐘聲,以為奇異,造《聽鐘歌》三首,行傳於世。

綜字世謙,偽齊昏主寶卷遺腹子也。寶卷臨政淫亂,吳人苦之。雍州刺史蕭衍立南康王寶融為主,舉兵向秣陵,事既克捷,遂殺寶融而自立。寶卷有美人吳景暉,時孕綜經月,衍因幸景暉,及綜生,認為己子,小名緣覺,封豫章王。綜形貌舉止甚似昏主,其母告之,令自方便。綜遂歸我聖闕,更改名曰纘,字德文,始為寶卷追服三年喪。明帝拜綜太尉公,封丹陽王。永安年中,尚莊帝姊壽陽公主,字莒犁。公主容色美麗,綜甚敬之。與公主語,常自稱下官。授齊州刺史,加開府。及京師傾覆,綜棄州北走。時爾朱世隆專權,遣取公主至洛陽,世隆逼之。公主罵曰:"胡狗,敢辱天王女乎!"世隆怒之,遂縊殺之。

瓔珞寺,在建春門外禦道北,所謂建陽裡也。

即中朝時白社地,董威輦所居處。

裡內有瓔珞、慈善、暉和、通覺、暉玄、宗聖、魏昌、熙平、崇真、因果等十寺。裡內士庶,二千餘戶,信崇三寶。眾僧利養,百姓所供也。

宗聖寺,有像一軀,舉高三丈八尺,端嚴殊特,相好畢備,士庶瞻仰,目不暫瞬。此像一出,市井皆空,炎光輝赫,獨絕世表。妙伎雜樂,亞於劉騰。城東士女,多來此寺觀看也。

崇真寺比丘惠嶷,死經七日還活,經閻羅王檢閱,以錯名放免。

惠嶷具說過去之時,有五比丘同閱。一比丘雲是寶明寺智聖,坐禪苦行得升天堂。有一比丘是般若寺道品,以誦四十卷涅槃,亦升天堂。有一比丘雲是融覺寺曇謨最,講《涅槃》、《華嚴》,領眾千人。閻羅王曰:"講經者心懷彼我,以驕淩物,比丘中第一粗行。今唯試坐禪、誦經,不問講經。"其曇謨最曰:"貧道立身已來,唯好講經,實不闇誦。"閻羅王勅付司。即有青衣十人送曇謨最向西北門。屋舍皆黑,似非好處。有一比丘雲是禪林寺道弘,自云:"教化四輩檀越,造一切經,人中金像十軀。"閻羅王曰:"沙門之體,必須攝心守道,志在禪誦,不幹世事,不作有為。雖造作經象,正欲得它人財物;既得它物,貪心即起;既懷貪心,便是三毒不除,具足煩惱。"亦付司,仍與曇謨最同入黑門。有一比丘雲是靈覺寺寶真,自雲出家之前,嘗作隴西太守,造靈覺寺。寺成,

即棄官入道。雖不禪誦,禮拜不缺。閻羅王曰:"卿作太守之日,曲理枉法,劫奪民財,假作此寺,非卿之力,何勞說此。"亦付司,青衣送入黑門。時太后聞之,遣黃門侍郎徐紇依惠凝所說即訪寶明等寺。城東有寶明寺,城內有般若寺,城西有融覺、禪林、靈覺等三寺。問智聖、道品、曇謨最、道弘、寶明等,皆實有之。議曰:"人死有罪福。即請坐禪僧一百人常在殿內供養之。"詔不聽持經象沿路乞索。若私有財物,造經象者任意。嶷亦入白鹿山,隱居脩道。自此以後,京邑比丘皆事禪誦,不復以講經為意。

出建春門外一裡餘,至東石橋。

南北而行,晉太康元年造。橋南有魏朝時馬市,刑嵇康之所也。

橋北大道西有建陽裡,大道東有綏民裡,裡內有河間劉宣明宅。

神龜年中,以直諫忤旨,斬於都市。訖目不瞑,屍行百步,時人談以枉死。宣明少有名譽,精通經史,危行及於誅死。

魏昌尼寺,閹官瀛州刺史李次壽所立也。在裡東南角。

即中朝牛馬市處也,刑嵇康之所。

東臨石橋。

此橋南北行,晉太康元年中朝時市南橋也。澄之等蓋見此橋銘,因而以橋為太康初造也。

石橋南道有景興尼寺,亦閹官等所共立也。有金像輦,去地三丈,上施寶蓋,四面垂金鈴、七寶珠,飛天伎樂,望之雲表。作工甚精,難可揚搉。像出之日,常詔羽林一百人舉此像,絲竹雜伎,皆由旨給。

建陽裡東有綏民裡,裡內有洛陽縣,臨渠水。縣門外有洛陽令楊機清德碑。綏民裡東,[]崇義裡,裡內有京兆人杜子休宅。

地形顯敞,門臨禦道。時有隱士趙逸,雲是晉武時人,晉朝舊事,多所記錄。正光初來至京師,見子休宅,歎息曰:"此宅中朝時太康寺也。"時人未之信,遂問寺之由緒。逸云:"龍驤將軍王濬平吳之後,始立此寺。本有三層浮圖,用磚為之。"指子休園中曰:"此是故處。"子休掘而驗之,果得磚數十萬,兼有石銘云:"晉太康六年,歲次乙巳,九月甲戌朔,八日辛巳,儀同三司襄陽侯王濬敬造。"時園中果菜豐蔚,林木扶疏,乃服逸言,號為聖人。子休遂舍宅為靈應寺。所得之磚,還為三層浮圖。好事者尋問晉朝京師何如今日。逸曰:"晉時民少於今日。王侯第宅與今日相似。"又云:"自永嘉以來二百餘年,建國稱王者十有六君,吾皆遊其都邑,目見其事。國滅之後,觀其史書,皆非實錄,莫不推過於人,引善自向。苻生雖好勇嗜酒,亦仁而不殺。觀其治典,未為兇暴。及詳其史,天下之惡皆歸焉。苻堅自是賢主,賊君取位,妄書君惡。凡諸史官,皆是類也。人皆貴遠賤近,以為信然。當今之人,亦生愚死智,惑已甚矣!"人問其故。逸曰:"生時中庸之人耳。及其死也,碑文墓誌,莫不窮天地之大德,盡生民之能事,為君共堯舜連衡,為臣與伊皋等跡。牧民之官,浮虎慕其清塵;執法之吏,埋輪謝其梗直。所謂生為盜蹠,死為夷齊,妄言傷正,華辭損實。"當時構文之士,慚逸此言。步兵校尉李澄問曰:"太尉府前磚浮圖,形制甚古,猶未崩毀,未知早晚造?"逸云:"晉義熙十二年,劉裕伐姚泓,軍人所作。"汝南王聞而異之,拜為義父。因而問何所服餌,以致長年。逸云:"吾不閑養生,自然長壽。郭璞嘗為吾筮雲,壽年五百歲。今始逾半。"帝給步挽車一乘,遊於市里。所經之處,多記舊跡。三年以後遁去,莫知所在。

崇義裡東有七裡橋,以石為之。

中朝杜預之荊州,出頓之所也。

七裡橋東一裡,郭門開三道,時人號為三門。

離別者多云:"相送三門外。"京師士子,送去迎歸,常在此處。

莊嚴寺,在東陽門外一裡禦道北,所謂東安裡也。北為租場。裡內有駙馬都尉司馬悅、濟州刺史分宣、幽州刺史李真奴、豫州刺史公孫驤等四宅。

秦太上君寺,胡太后所立也。

當時太后,正號崇訓,母儀天下,號父為秦太上公,母為秦太上君。為母追福,因以名焉。

在東陽門外二裡禦道北,所謂暉文裡。

裡內有太保崔光、太傅李延寔、冀州刺史李韶、秘書監鄭道昭等四宅。並豐堂崛起,高門洞開。趙逸云:"暉文裡是晉馬道裡。延寔宅是蜀主劉禪宅,延寔宅東有修和宅,是吳王孫皓宅,李韶宅是晉司空張華宅。"

中有五層浮圖一所,修刹入雲,高門向街,佛事莊飾,等於永寧。誦室禪堂,周流重疊。花林芳草,遍滿階墀。常有大德名僧講一切經,受業沙門,亦有千數。

太傅李延寔者,莊帝舅也。永安年中除青州刺史,臨去奉辭。帝謂寔曰:"懷磚之俗,世號難治;舅宜好用心,副朝廷所委。"寔答曰:"臣年迫桑榆,氣同朝露,人間稍遠,日近松丘。臣已久乞閒退,陛下渭陽興念,寵及老臣,使夜行罪人,裁錦萬里,謹奉明敕,不敢失墜。"時黃門侍郎楊寬在帝側,不曉懷磚之義,私問舍人溫子昇。子昇曰:"聞至尊兄彭城王作青州刺史,問其賓客從至青州者云:'齊土之民,風俗淺薄,虛論高談,專在榮利。太守初欲入境,皆懷磚叩首,以美其意。及其代下還家,以磚擊之。'言其向背速於反掌。是以京師謠語云:'獄中無系囚,舍內無青州,假令家道惡,腹中不懷愁。'懷磚之義起在於此也。"

潁川荀濟,風流名士,高鑒妙識,獨出當世。清河崔叔仁稱齊士大夫,曰:"齊人外矯仁義,內懷鄙吝,輕同羽毛,利等錐刀。好馳虛譽,阿附成名,威勢所在,側肩競入,求其榮利,甜然濃泗,譬於四方,慕勢最甚。"號齊士子為慕勢諸郎。臨淄官徒布在京邑,聞懷磚慕勢,鹹共恥之,唯崔孝忠一人不以為意。問其故,孝忠曰:"營丘風俗,太公餘化;稷下儒林,禮義所出。今雖淩遲,足為天下模楷。荀濟人非許、郭,不識東家,雖複莠言自口,未宜榮辱也。"

正始寺,百官等所立也。

正始中立,因以為名。

在東陽門外禦道南,所謂敬義裡也。

裡內有典虞曹。

簷宇清淨,美於叢林(維摩案,此當為"景林")。眾僧房前,高林對牖,青松綠檉,連枝交映。多有枳樹,而不中食。有石碑一枚,背上有侍中崔光施錢四十萬,陳留侯李崇施錢二十萬,自餘百官各有差,少者不減五千已下。後人刊之。

敬義裡南有昭德里。裡內有尚書僕射游肇、禦史中尉李彪、七兵尚書崔休、幽州刺史常景、司農張倫等五宅。

彪、景出自儒生,居室儉素,惟倫最為豪侈。齋宇光麗,服玩精奇,車馬出入,逾於邦君。園林山池之美,諸王莫及。倫造景陽山,有若自然。其中重岩複嶺,嶔崟相屬。深溪洞壑,邐迤連接。高林巨樹,足使日月蔽虧;懸葛垂蘿,能令風煙出入。崎嶇石路,似壅而通;崢嶸澗道,盤紆複直。是以山情野興之士,遊以忘歸。天水人薑質,志性疏誕,麻衣葛巾,有逸民之操,見倫山愛之,如不能已,遂造《庭山賦》行傳於世。其辭曰:

"今偏重者,愛昔先民之重由樸由純,然則純樸之體,與造化而梁津。濠上之客,柱下之史,悟無為以明心,讬自然以圖志。輒以山水為富,不以章甫為貴。任性浮沈,若淡兮無味。今司農張氏,實踵其人,巨量煥於物表,夭矯洞達其真,青松未勝其潔,白玉不比其珍。心托空而棲有,情入古以如新。既不專流宕,又不偏華尚,卜居動靜之間,不以山水為忘,庭起半丘半壑,聽以目達心想。進不入聲榮,退不為隱放。爾乃決石通泉,拔嶺岩前,斜與危雲等並,旁與曲棟相連。下天津之高霧,納滄海之遠煙,纖列之狀如一古,崩剝之勢似千年。若乃絕嶺懸坡,蹭蹬蹉跎,泉水紆徐如浪峭,山石高下複危多。五尋百拔,十步千過,則知巫山弗及,未審蓬萊如何。其中煙花露草,或傾或倒,霜幹風枝,半聳半垂,玉葉金莖,散滿階坪。然目之綺,裂鼻之馨,既共陽春等茂,複與白雪齊清。或言神明之骨,陰陽之精,天地未覺生此,異人焉識其名。羽徒紛泊,色雜蒼黃,綠頭紫頰,好翠連芳,白〈霝鳥〉生於異縣,丹足出自他鄉。皆遠來以臻此,藉水木以翱翔。不憶春於沙漠,遂忘秋於高陽。非斯人之感至,伺候鳥之迷方?豈下俗之所務,入神怪之異趣。能造者其必詩,敢往者無不賦。或就饒風之地,或入多雲之處。菊嶺與梅岑,隨春秋之所悟。遠為神仙所賞,近為朝士所知,求解脫於服佩,預參次於山陲。子英遊魚於玉質,王喬系鵠於松枝,方丈不足以妙,詠歌此處態多奇。嗣宗聞之動魄,叔夜聽此驚魂。恨不能鑽地一出,醉此山門。別有王孫公子,遜遁容儀,思山念水,命駕相隨。逢岑愛曲,值石陵欹。庭為仁智之田,故能種此石山。森羅兮草木,長育兮風煙。孤松既能卻老,半石亦可留年。若不坐臥兮於其側,春夏兮其遊陟。白骨兮徒自朽,方寸心兮何所憶?"

平等寺,廣平武穆王懷舍宅所立也。在青陽門外二裡禦道北,所謂孝敬裡也。堂宇宏美,林木蕭森,平臺複道,獨顯當世。寺門外有金像一軀,高二丈八尺,相好端嚴,常有神驗。國之吉凶,先炳祥異。

孝昌三年十二月中,此像面有悲容,兩目垂淚,遍體皆濕,時人號曰佛汗。京師士女空市里往而觀之。有一比丘,以淨綿拭其淚,須臾之間,綿濕都盡。更換以它綿,俄然複濕。如此三日乃止。明年四月爾朱榮入洛陽,誅戮百官,死亡塗地。永安二年三月,此像複汗,士庶複往觀之。五月,北海王入洛,莊帝北巡。七月,北海王大敗,所將江淮子弟五千,盡被俘虜,無一得還。永安三年七月,此像悲泣如初。每經神驗,朝野惶懼,禁人不聽觀之。至十二月,爾朱兆入洛陽擒莊帝,帝崩於晉陽。在京宮殿空虛,百日無主。唯尚書令司州牧樂平王爾朱世隆鎮京師,商旅四通,盜賊不作。

建明二年,長廣王從晉陽赴京師,至郭外。世隆以長廣本枝疏遠,政行無聞。逼禪與廣陵王恭。恭是莊帝從父兄也。正光中,為黃門侍郎,見元義秉權,政歸近習,遂佯啞不語,不預世事。永安中遁於上洛山中,州刺史泉企執而送之。莊帝疑恭奸詐,夜遣人盜掠衣物,複拔刀劍欲殺之,恭張口以手指舌,竟乃不言。莊帝信其真患,放令歸第。恭常住龍華寺,至時世隆等廢長廣而立焉。《禪文》曰:"皇帝諮廣陵王恭。自我皇魏之有天下也,累聖開輔,重基衍業,奄有萬邦,光宅四海。故道溢百王,德漸無外。而孝明晏駕,人神乏主。故柱國大將軍、大丞相、太原王榮,地實封陝,任惟外相,乃心王室,大懼崩淪,故推立長樂王子攸以續絕業。庶九鼎之命日隆,七百之祚惟永。然群飛未寧,橫流且及,皆狼顧鴟張,嶽立基峙。丞相一麾,大定海內。而子攸不顧宗社,讐忌勳德,招聚輕俠,左右壬人,遂虐甚剖心,痛齊鉗齒,豈直金板告怨,大鳥感德而已!於是天下之望,俄然已移。竊以宸極不可以曠,神器豈容無主?故權從眾議,暫馭兆民。今六軍南邁,已次河浦,瞻望帝京,赧然興愧。自惟薄寡,本枝疏遠,豈宜仰異天情,俯乖民望?惟王德表生民,聲高萬古,往以運屬殷憂,時遭多難,卷懷積載,括囊有年。今天眷明德,民懷奧主,歷數允集,歌訟同臻。乃徐發樞機,副茲佇屬,便敬奉璽綬,歸於別邸。王其寅踐成業,允執其中,雖休勿休,日慎一日,敬之哉!"恭讓曰:"天命至重,歷數匪輕,自非德協三才,功濟四海,無以入選帝圖,允當師錫。臣既寡昧,識無光遠,景命雖降,不敢仰承。乞收成旨,以允愚衷。"又曰:"王既德膺圖籙,僉屬攸歸;便可允執其中,入光大麓。不勞揮遜,致爽人神。凡恭讓者三,於是即皇帝位,改號曰普泰。黃門侍郎邢子才為赦文,敘述莊帝枉煞太原王之狀。廣陵王曰:永安手翦強臣,非為失德;直以天未厭亂,故逢成濟之禍。"謂左右"將詔來,朕自作之。"直言門下:"朕以寡德,運屬樂推,思與億兆同茲大慶。肆眚之科,一依恒式。"廣陵杜口八載,至是始言,海內庶士,鹹稱聖君。於是封長廣為東海王。世隆加儀同三司、尚書令、樂平王,餘官如故。贈太原王相國晉王,加九錫,立廟於芒嶺首陽。上舊有周公廟,世隆欲以太原王功比周公,故立此廟。廟成,為火所災。有一柱焚之不盡,後三日雷雨震電,霹靂擊為數段。柱下石及廟瓦皆碎於山下。覆命百官議太原王配饗。司直劉季明議雲不合。世隆問其故,季明曰:"若配世宗,於宣武無功;若配孝明,親害其母;若配莊帝,為臣不終,為莊帝所戮。以此論之,無所配也。"世隆怒曰:"卿亦合死。"季明曰:"下官既為議臣,依禮而言。不合聖心,俘翦惟命。"議者咸歎季明不避強禦,莫不歎伏焉。世隆既有忿言,季明終得無患。初,世隆北叛,莊帝遣安東將軍史仵龍、平北將軍楊文義各領兵三千守太行領,侍中源子恭鎮河內。及爾朱兆馬首南向,仵龍、文義等率眾先降。子恭見仵龍、文義等降,亦望風潰散。兆遂乘勝逐北,直入京師,兵及闕下,矢流王室。至是論功,仵龍、文義各封一千戶。廣陵王曰:"仵龍、文義於王有勳,於國無功。"竟不許。時人稱帝剛直。彭城王爾朱仲遠,世隆之兄也,鎮滑台,表用其下都督瑗為西兗州刺史,先用後表。廣陵答曰:"已能近補,何勞遠聞?"世隆侍宴,帝每言:"太原王貪天之功以為己力,罪有合死。"世隆等愕然。自是已後,不敢複入朝。輒專擅國權,凶慝滋甚。坐持台省,家總萬機。事無大小,先至隆第,然後施行。天子拱己南面,無所干預。

永熙元年,平陽王入纂大業,始造五層塔一所。

平陽王,武穆王少子。

詔中書侍郎魏收等為寺碑文。至二年二月五日土木畢工,帝率百僚作萬僧會。其日寺門外有石象無故自動,低頭複舉,竟日乃止。帝躬來禮拜,怪其詭異。中書舍人盧景宣曰:"石立社移,上古有此,陛下何怪也?"帝乃還宮。七月中,帝為侍中斛斯椿所使,奔於長安。至十月終,而京師遷鄴焉。

景寧寺,太保司徒公楊椿所立也。在青陽門外三裡禦道南,所謂景寧裡也。

高祖遷都洛邑,椿創居此裡,遂分宅為寺,因以名之。制飾甚美,綺柱朱簾。椿弟慎,冀州刺史,慎弟津,司空,並立性寬雅,貴義輕財。四世同居,一門三從,朝貴義居,未之有也。普泰中為爾朱世隆所誅,後舍宅為建中寺。

出青陽門外三裡,禦道北有孝義裡。裡西北角有蘇秦塚。塚旁有寶明寺。

眾僧常見秦出入此塚,車馬羽儀,若今宰相也。

孝義裡東,即是洛陽小市。北有車騎將軍張景仁宅。

景仁,會稽山陰人也。正光年初,從蕭寶夤歸化,拜羽林監,賜宅城南歸正裡,民間號為吳人坊,南來投化者多居其內。近伊洛二水,任其習禦。裡三千餘家,自立巷市。所賣口味,多是水族,時人謂為魚鱉市也。景仁住此以為恥,遂徙居孝義裡焉。

時朝廷方欲招懷荒服,待吳兒甚厚,褰裳渡於江者,皆居不次之位。景仁無汗馬之勞,高官通顯。永安二年,蕭衍遣主書陳慶之送北海入洛陽僭帝位。慶之為侍中。景仁在南之日與慶之有舊,遂設酒引邀慶之過宅。司農卿蕭彪、尚書右丞張嵩並在其坐,彪亦是南人。唯有中大夫楊元慎、給事中大夫王〈日旬〉是中原士族。慶之因醉謂蕭張等曰:"魏朝甚盛,猶曰五胡,正朔相承,當在江左,秦朝玉璽,今在梁朝。"元慎正色曰:"江左假息,僻居一隅,地多濕墊,攢育蟲蟻,疆土瘴癘,蛙黽共穴,人鳥同群。短髮之君,無杼首之貌;文身之民,稟蕞陋之質。浮於三江,棹於五湖。禮樂所不沾,憲章弗能革。雖複秦餘漢罪,雜以華音,複閩楚難言,不可改變。雖立君臣,上慢下暴。是以劉劭殺父於前,休龍淫母於後,見逆人倫,禽獸不異。加以山陰請婿賣夫,朋淫於家,不顧譏笑。卿沐其遺風,未沾禮化,所謂陽翟之民不知癭之為醜。我魏膺籙受圖,定鼎嵩洛,五山為鎮,四海為家。移風易俗之典,與五帝而並跡,禮樂憲章之盛,淩百王而獨高。豈卿魚鱉之徒,慕義來朝,飲我池水,啄我稻粱,何為不遜,以至於此?"慶之等見元慎清詞雅句,縱橫奔發,杜口流汗,合聲不言。

於後數日,慶之遇病,心上急痛,訪人解治。元慎自雲能解,慶之遂憑元慎。元慎即口含水噀慶之曰:"吳人之鬼,住居建康,小作冠帽,短制衣裳。自呼阿儂,語則阿傍。菰稗為飯,茗飲作漿,呷啜蓴羹,唼嗍蟹黃,手把豆蔻,口嚼梹榔。乍至中土,思憶本鄉,急手速去,還爾丹陽。若其寒門之鬼,頭猶脩,網魚漉鱉,在河之洲,咀嚼菱藕,捃拾雞頭,蛙羹蚌臛,以為膳羞。布袍芒履,倒騎水牛。沅湘江漢,鼓棹遨遊,隨波溯浪,噞喁沈浮,白苧起舞,揚波發謳。急手速去,還爾揚州。"慶之伏枕曰:"楊君見辱深矣。"自此後,吳兒更不敢解語。北海尋伏誅。其慶之還奔蕭衍,用為司州刺史,欽重北人,特異於常。朱異怪複問之。曰:"自晉、宋以來,號洛陽為荒土,此中謂長江以北,盡是夷狄。昨至洛陽,始知衣冠士族並在中原,禮儀富盛,人物殷阜,目所不識,口不能傳。所謂帝京翼翼,四方之則,如登泰山者卑培塿,涉江海者小湘、沅。北人安可不重?"慶之因此羽儀服式悉如魏法,江表士庶,競相模楷,褒衣博帶,被及秣陵。

元慎,弘農人,晉冀州刺史嶠六世孫。曾祖泰,從宋武入關,為上洛太守七年,背偽來朝,明元帝賜爵臨晉侯,廣武郡、陳郡太守,贈涼州刺史,諡烈侯。祖撫,明經,為中博士。父辭,自得丘壑,不事王侯。叔父許,河南令、蜀郡太守。世以學行著聞,名高州裡。元慎情尚卓逸,少有高操,任心自放,不為時羈。樂水愛山,好游林澤。博識文淵,清言入神,造次應對,莫有稱者。讀老莊,善言玄理。性嗜酒,飲至一石,神不亂常。慷慨歎不得與阮籍同時生。不願仕宦,為中散,常辭疾退閑,未常修敬諸貴,亦不慶吊親知。貴為交友,故時人弗識也。或有人慕其高義,投刺在門,元慎稱疾高臥。加以意思深長,善於解夢。孝昌年,廣陽王元淵初除儀同三司,總眾十萬討葛榮,夜夢著袞衣,倚槐樹而立,以為吉徵。問於元慎。曰:"三公之祥。"淵甚悅之。元慎退還,告人曰:"廣陽死矣!"槐字是木傍鬼,死後當得三公。廣陽果為葛榮所殺,追贈司徒公。終如其言。建義初,陽城太守薛令伯聞太原王誅百官,立莊帝,棄郡東走。忽夢射得雁,以問元慎。元慎曰:"卿執羔,大夫執雁,君當得大夫之職。"俄然令伯除為諫議大夫。京兆許超夢盜羊入獄,問於元慎。元慎曰:"君當得陽城令。"其後,有功封城陽侯。元慎解夢,義出萬途,隨意會情,皆有神驗。雖令與後小乖,按令今百里,即是古諸侯。以此論之,亦為妙著,時人譬之周宣。及爾朱兆入洛陽,即棄官與華陰隱士王騰周遊上洛山。

孝義裡東市北殖貨裡。裡有太常民劉胡兄弟四人,以屠為業。永安年中,胡殺豬,豬忽唱乞命,聲及四鄰。鄰人謂胡兄弟相毆鬥而來觀之,乃豬也。胡即舍宅為歸覺寺,闔家人入道焉。普泰元年,此寺金像生毛,眉發悉皆具足。尚書左丞魏季景謂人曰:"張天錫有此事,其國遂滅,此亦不祥之徵。"至明年而廣陵被廢死。

卷三

◎城南

景明寺,宣武皇帝所立也。

景明年中立,因以為名。

在宣陽門外一裡禦道東。

其寺東西南北方五百步,前望嵩山少室,卻負帝城,青林垂影,綠水為文,形勝之地,爽塏獨美。山懸堂光觀盛,一千餘間。複殿重房,交疏對霤,青台紫閣,浮道相通。雖外有四時,而內無寒暑。房檐之外,皆是山池。竹松蘭芷,垂列堦墀,含風團露,流香吐馥。至正光年中,太后始造七層浮圖一所,去地百仞。

是以邢子才碑文雲"俯聞激電,旁屬奔星"是也。

莊飾華麗,侔於永寧。金盤寶鐸,煥爛霞表。

寺有三池,萑蒲菱藕,水物生焉。或黃甲紫鱗,出沒於蘩藻,或青鳧白雁,浮沈於綠水。〈石輦〉磑舂簸,皆用水功。伽藍之妙,最得稱首。

時世好崇福,四月七日京師諸像皆來此寺,尚書祠曹錄影凡有一千餘軀。至八日,以次入宣陽門,向閶闔宮前受皇帝散花。于時金花映日,寶蓋浮雲,幡幢若林,香煙似霧。梵樂法音,聒動天地。百戲騰驤,所在駢比。名僧德眾,負錫為群,信徒法侶,持花成藪。車騎填咽,繁衍相傾。時有西域胡沙門見此,唱言佛國。

至永熙年中,始詔國子祭酒邢子才為寺碑文。

子才,河間人也。志性通敏,風情雅潤,下帷覃思,溫故知新,文宗學府,騰班馬而孤上;英規勝范,淩許郭而獨高。是以衣冠之士,輻湊其門,懷道之賓,去來滿室。升其堂者,若登孔氏之門;沾其賞者,猶聽東吳之句。籍甚當時,聲馳遐邇。正光末,解褐為世宗挽郎,奉朝請。尋進中書侍郎、黃門[侍郎]。子才洽聞博見,無所不通,軍國制度,罔不訪及。自王室不靖,虎門業廢。後遷國子祭酒,謨訓上庠。子才罰惰賞勤,專心勸誘,青領之生,竟懷雅術。洙、泗之風,茲焉複盛。永熙年末,以母老辭,帝不許之。子才恪請,辭情懇至,涕淚俱下,帝乃許之。詔以光祿大夫歸養私庭,所在之處,給事力五人,歲一朝,以備顧問。王侯祖道,若漢朝之送二疏。暨皇居徙鄴,民訟殷繁,前革後沿,自相與奪,法吏疑獄,簿領成山。乃敕子才與散騎常侍溫子昇撰《麟趾新制》十五篇。省府以之決疑,州郡用為治本。武定中,除驃騎大將軍、西兗州刺史,為政清靜,吏民安之。後徵為中書令。時戎馬在郊,朝廷多事,國禮朝儀,鹹自子才出。所制詩賦詔策章表碑頌贊記五百篇,皆傳於世。鄰國欽其模楷,朝野以為美談也。

大統寺,在景明寺西,即所謂利民裡。寺南有三公令史高顯略宅。

每夜見赤光行於堂前,如此者非一。向光明所掘地丈餘,得黃金百斤,銘云:"蘇秦家金,得者為吾造功德。"顯略遂造招福寺。人謂此地是蘇秦舊宅。當時元義秉政,聞其得金,就略索之,以二十斤與之。

衒之按:蘇秦時未有佛法,功德者不必是寺,應是碑銘之類,頌其聲跡也。

東有秦太上公二寺,在景明南一裡。西寺,太后所立;東寺,皇姨所建。

並為父追福,因以名之。時人號為雙女寺。

並門鄰洛水,林木扶疏,布葉垂陰。各有五層浮圖一所,高五十丈,素采畫工,比於景明。至於六齋,常有中黃門一人監護,僧舍襯施供具,諸寺莫及焉。

寺東有靈台一所,基址雖頹,猶高五丈餘,即是漢光武帝所立者。靈台東辟雍,是魏武所立者。至我正光中造明堂於辟雍之西南,上圓下方,八窗四闥。汝南王複造磚浮圖於靈台之上。

孝昌初,妖賊四侵,州郡失據。朝廷設募征格於堂之北,從戎者拜曠掖將軍、偏將軍、裨將軍。當時甲胄之士,號明堂隊。時虎賁駱子淵者,自雲洛陽人。昔孝昌年戍在彭城,其同營人樊元寶得假還京,子淵附書一封,令達其家,云:"宅在靈台南,近洛河,卿但是至彼,家人自出相看。"元寶如其言,至靈台南,了無人家可問。徙倚欲去。忽見一老翁來問,從何而來,徬徨於此。元寶具向道之。老翁云:"是吾兒也。"取書引元寶入,遂見館閣崇寬,屋宇佳麗。既坐,命婢取酒。須臾見婢抱一死小兒而過,元寶初甚怪之。俄而酒至,色甚紅,香美異常。兼設珍羞,海陸具備。飲訖,辭還,老翁送元寶出云:"後會難期,以為淒恨!"別甚殷勤。老翁還入,元寶不復見其門巷,但見高岸對水,淥波東傾,唯見一童子可年十五,新溺死,鼻中出血。方知所飲酒是其血也。及還彭城,子淵已失矣。元寶與子淵同戍三年,不知是洛水之神也。

報德寺,高祖孝文皇帝所立也。

為馮太后追福。

在開陽門外三裡。

開陽門禦道東有漢國子學堂,堂前有三種字石經二十五碑,表裡刻之,寫《春秋》、《尚書》二部,作篆、科鬥、隸三種字,漢右中郎將蔡邕筆之遺跡也。猶有十八碑,餘皆殘毀。

複有石碑四十八枚,亦表裡隸書,寫《周易》、《尚書》、《公羊》、《禮記》四部。又《贊學》碑一所,並在堂前。魏文帝作《典論》六碑,至太和十七年猶有四碑。高祖題為勸學裡。

武定四年,大將軍遷《石經》於鄴。

裡有文覺、三寶、寧遠三寺。周回有園,珍果出焉,有大穀梨承光之柰。承光寺亦多果木,柰味甚美,冠於京師。

勸學裡東有延賢裡,裡內有正覺寺,尚書令王肅所立也。

肅字公懿,琅琊人也。偽齊雍州刺史奐之子也。贍學多通,才辭美茂,為齊秘書丞,太和十八年背逆歸順。時高祖新營洛邑,多所造制,肅博識舊事,大有裨益。高祖甚重之,常呼王生。延賢之名,因肅立之。

肅在江南之日,聘謝氏女為妻,及至京師,複尚公主。謝作五言詩以贈之。其詩曰:"本為箔上蠶,今作機上絲。得路逐勝去,頗憶纏綿時。"公主代肅答謝云:"針是貫線物,目中恒任絲。得帛縫新去,何能衲故時。"肅甚有愧謝之色,遂造正覺寺以憩之。肅憶父非理受禍,常有子胥報楚之意,卑身素服,不聽音樂,時人以此稱之。肅初入國,不食羊肉及酪漿等物,常飯鯽魚羹,渴飲茗汁。京師士子道肅一飲一鬥,號為漏卮。經數年已後,肅與高祖殿會,食羊肉酪粥甚多。高祖怪之,謂肅曰:"卿中國之味也。羊肉何如魚羹?茗飲何如酪漿?"肅對曰:"羊者是陸產之最,魚者乃水族之長。所好不同,並各稱珍。以味言之,甚是優劣。羊比齊魯大邦,魚比邾莒小國。唯茗不中與酪作奴。"高祖大笑。因舉酒曰:"三三橫,兩兩縱,誰能辨之賜金鍾。"禦史中尉李彪曰:"沽酒老嫗甕注瓨,屠兒割肉與秤同。"尚書右丞甄琛曰:"吳人浮水自雲工,妓兒擲繩在虛空。"彭城王勰曰:"臣始解此字是習字。"高祖即以金鍾賜彪。朝廷服彪聰明有智,甄琛和之亦速。彭城王謂肅曰:"卿不重齊魯大邦,而愛邾莒小國。"肅對曰:"鄉曲所美,不得不好。"彭城王重謂曰:"卿明日顧我,為卿設邾莒之食,亦有酪奴。"因此複號茗飲為酪奴。

時給事中劉縞慕肅之風,專習茗飲。彭城王謂縞曰:"卿不慕王侯八珍,好蒼頭水厄。海上有逐臭之夫,裡內有學顰之婦,以卿言之,即是也。"其彭城王家有吳奴,以此言戲之。自是朝貴宴會雖設茗飲,皆恥不復食,唯江表殘民遠來降者好之。後蕭衍子西豐侯蕭正德歸降,時元義欲為之設茗,先問:"卿於水厄多少?"正德不曉義意,答曰:"下官生於水鄉,而立身以來,未遭陽侯之難。"元義與舉坐之客皆笑焉。

龍華寺,廣陵王所立也。追聖寺,北海王所立也。並在報德寺之東。法事僧房,比秦太上公。京師寺皆種雜果,而此三寺園林茂盛,莫之與爭。

宣陽門外四裡,至洛水上,作浮橋,所謂永橋也。

神龜中,常景為《汭頌》。其辭曰:"浩浩大川,泱泱清洛,導源熊耳,控流巨壑,納穀吐伊,貫周淹亳,近達河宗,遠朝海若。兆唯洛食,實曰土中,上應張柳,下據河嵩。寒暑攸葉,日月載融,帝世光宅,函夏同風。前臨少室,卻負太行,制岩東邑,峭峘西疆。四險之地,六達之莊,恃德則固,失道則亡。詳觀古列,考見丘墳,乃禪乃革,或質或文。周餘九列,漢季三分,魏風衰晚,晉景雕曛。天地發揮,圖書受命,皇建有極,神功無競。魏籙仰天,玄符握鏡。璽運會昌,龍圖受命。乃睠書軌,永懷保定。敷茲景跡,流美洪模,襲我冠冕,正我神樞。水陸兼會,周鄭交衢。爰勒洛汭,敢告中區。"

南北兩岸有華表,舉高二十丈,華表上作鳳凰似欲沖天勢。

永橋以南,圜丘以北,伊洛之間,夾禦道,東有四夷館,一曰金陵,二曰燕然,三曰扶桑,四曰崦嵫。道西有四夷裡,一曰歸正,二曰歸德,三曰慕化,四曰慕義。吳人投國者,處金陵館,三年已後,賜宅歸正裡。

景明初,偽齊建安王蕭寶寅來降,封會稽公,為築宅於歸正裡。後進爵為齊王,尚南陽長公主。寶寅恥與夷人同列,令公主啟世宗,求入城內,世宗從之,賜宅於永安裡。正光四年中,蕭衍子西豐侯蕭正德來降,處金陵館,為築宅歸正裡,正德舍宅為歸正寺。

北夷來附者處燕然館,三年已後,賜宅歸德里。

正光元年,蠕蠕主郁久閭阿那肱來朝,執事者莫知所處。中書舍人常景議云:"咸甯中,單于來朝,晉世處之王公特進之下,可班郍肱蕃王儀同之間。"朝廷從其議。又處之燕然館,賜宅歸德里。北夷酋長遣子入侍者,常秋來春去,避中國之熱,時人謂之雁臣。

東夷來附者,處扶桑館,賜宅慕化裡。西夷來附者,處崦嵫館,賜宅慕義裡。自蔥嶺已西,至於大秦,百國千城,莫不款附。商胡販客,日奔塞下。所謂盡天地之區已。樂中國土風因而宅者,不可勝數。是以附化之民,萬有餘家。門巷修整,閶闔填列。青槐蔭陌,綠柳垂庭。天下難得之貨,鹹悉在焉。

別立市於洛水南,號曰四通市,民間謂永橋市。伊洛之魚,多於此賣,士庶須膾,皆詣取之。魚味甚美。京師語曰:"洛鯉伊魴,貴於牛羊。"

永橋南道東有白象、獅子二坊。

白象者,永平二年乾陀羅國胡王所獻。背施五采屏風、七寶坐床,容數人,真是異物。常養象於乘黃曹,象常壞屋敗牆,走出於外。逢樹即拔,遇牆亦倒。百姓驚怖,奔走交馳。太后遂徙象於此坊。

獅子者,波斯國胡王所獻也。為逆賊萬俟醜奴所獲,留於寇中。永安末,醜奴破滅,始達京師。莊帝謂侍中李彧曰:"朕聞虎見獅子必伏,可覓試之。"於是詔近山郡縣捕虎以送。鞏縣、山陽並送二虎一豹。帝在華林園觀之,於是虎豹見獅子,悉皆瞑目,不敢仰視。園中素有一盲熊,性甚馴,帝令取試之。虞人牽盲熊至,聞獅子氣,驚怖跳踉,曳鎖而走。帝大笑。普泰元年,廣陵王即位,詔曰:"禽獸囚之,則違其性,宜放還山林。"獅子亦令送歸本國。送獅子者以波斯道遠,不可送達,遂在路殺獅子而返。有司糾劾,罪以違旨論,廣陵王曰:"豈以獅子而罪人也?"遂赦之。

菩提寺,西域胡人所立也,在慕義裡。

沙門達多發塚取磚,得一人以進。時太后與明帝在華林都堂,以為妖異,謂黃門侍郎徐紇曰:"上古以來,頗有此事否?"紇曰:"昔魏時發塚,得霍光女婿范明友家奴,說漢朝廢立,與史書相符。此不足為異也。"後令紇問其姓名,死來幾年,何所飲食?死者曰:"臣姓崔,名涵,字子洪,博陵安平人也。父名暢,母姓魏,家在城西准財裡。死時年十五,今滿二十七,在地下十有二年,常似醉臥,無所食也。時複遊行,或遇飯食,如似夢中,不甚辨了。"後即遣門下錄事張雋詣阜財裡,訪涵父母,果得崔暢,其妻魏氏。雋問暢曰:"卿有兒死否?"暢曰:"有息子涵,年十五而死。"雋曰:"為人所發,今日蘇活,在華林園中,主上故遣我來相問。"暢聞驚怖曰:"實無此兒,向者謬言。"雋還,具以實陳聞,後雋遣送涵回家。暢聞涵至,門前起火,手持刀,魏氏把桃枝。謂曰:"汝不須來!吾非汝父,汝非吾子,急手速去,可得無殃!"涵遂舍去,游於京師。常宿寺門下,汝南王賜黃衣一具。涵性畏日,不敢仰視,又畏水火及兵刃之屬。常走於逵路,遇疲則止,不徐行也。時人猶謂是鬼。洛陽大市北奉終裡,裡內之人,多賣送死人之具及諸棺槨,涵謂曰:"作柏木棺,勿以桑木為欀。"人問其故,涵曰:"吾在地下見發鬼兵,有一鬼訴稱:是柏棺,應免。主兵吏曰:'爾雖柏棺,桑木為欀。'遂不免。"京師聞此,柏木踴貴。人疑賣棺者貨涵發此等之言也。

高陽王寺,高陽王雍之宅也,在津陽門外三裡禦道西。雍為爾朱榮所害也,舍宅以為寺。

正光中,雍為丞相,給輿、羽葆鼓吹、虎賁班劍百人,貴極人臣,富兼山海。居止第宅,匹於帝宮。白壁丹楹,窈窕連亙,飛簷反宇,轇轕周通。僮僕六千,妓女五百,隋珠照日,羅衣從風,自漢晉以來,諸王豪侈未之有也。出則鳴騶禦道,文物成行,鐃吹響發,笳聲哀轉。入則歌姬舞女,擊築吹笙,絲管迭奏,連宵盡日。其竹林魚池,侔於禁苑,芳草如積,珍木連陰。

雍嗜口味,厚自奉養,一食必以數萬錢為限。海陸珍羞,方丈於前。陳留侯李崇謂人曰:"高陽一食,敵我千日。"崇為尚書令,儀同三司,亦富傾天下,僮僕千人。而性多儉吝,惡衣粗食。食常無肉,止有韭茹、韭菹。崇客李元佑語人云:"李令公一食十八種。"人問其故,元佑曰:"二九一十八。"聞者大笑,世人即以為譏罵。

及雍薨後,諸妓悉令入道,或有嫁者。美人徐月華,善彈箜篌,能為《明妃出塞》之曲歌,聞者莫不動容。永安中,與衛將軍原士康為側室,宅近青陽門。徐鼓箜篌而歌,哀聲入雲,行路聽者,俄而成市。徐常語士康曰:"王有二美姬,一名脩容,二名豔姿,並蛾眉皓齒,潔貌傾城。脩容亦能為《綠水歌》,豔姿善《火鳳舞》,並愛傾後室,寵冠諸姬。"士康聞此,遂常令徐歌《綠水》、《火鳳》之曲焉。

高陽宅北有中甘裡。

裡內潁川荀子文,年十三,幼而聰辨,神情卓異,雖黃琬、文舉無以加之。正光初,廣宗潘崇和講《服氏春秋》於城東昭義裡,子文攝齊北面,就和受道。時趙郡李才問子文曰:"荀生住在何處?"子文對曰:"僕住在中甘裡。"才曰:"何為住城南?"城南有四夷館,才以此譏之。子文對曰:"國陽勝地,卿何怪也?若言川澗,伊洛崢嶸。語其舊事,靈台《石經》。招提之美,報德、景明。當世富貴,高陽、廣平。四方風俗,萬國千城。若論人物,有我無卿!"才無以對之。崇和曰:"汝、穎之士利如錐,燕、趙之士鈍如錘,信非虛言也。"舉學皆笑焉。

崇虛寺,在城西,即漢之濯龍園也。

延熹九年,桓帝祠老子於濯龍園,設華蓋之座,用郊天之樂,此其地也。

高祖遷京之始,以地給民,憩者多見妖怪,是以人皆去之,遂立寺焉。

卷四

◎城西

沖覺寺,太傅清河王懌舍宅所立也,在西明門外一裡禦道北。

懌,親王之中,最有名行,世宗愛之,特隆諸弟。延昌四年世宗崩,懌與高陽王雍、廣平王懷並受遺詔,輔翼孝明。時帝始年六歲,太後代摠萬幾,以懌明德茂親,體道居正,事無大小,多諮詢之。是以熙平、神龜之際,勢傾人主,第宅豐大,逾於高陽。西北有樓,出淩雲台,俯臨朝市,目極京師,古詩所謂:"西北有高樓,上與浮雲齊"者也。樓下有儒林館、延賓堂,形制並如清暑殿。土山釣池,冠於當世。斜峰入牖,曲沼環堂,樹響飛嚶,階叢花藥。懌愛賓客,重文藻,海內才子,莫不輻輳。府僚臣佐,並選雋民。至於清晨明景,騁望南台,珍羞具設,琴笙並奏,芳醴盈罍,佳賓滿席。使梁王愧兔園之游,陳思慚雀台之燕。

正光初,元乂秉權,閉太后於後宮,薨懌於下省。孝昌元年,太后還總萬機,追贈懌太子太師、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假黃鉞。給九旒、鸞輅、黃屋、左纛、轀輬車,前後部羽葆鼓吹,虎賁班劍百人,挽歌二部,葬禮依晉安平王孚故事。諡曰文獻。圖懌像於建始殿。拔清河國郎中令韓子熙為黃門侍郎,徙王國三卿為執戟者,近代所無也。

為文獻追福,建五層浮圖一所,工作與瑤光寺相似也。

宣忠寺,侍中司州牧城陽王徽所立也,在西陽門外一裡禦道南。

永安中,北海入洛,莊帝北巡,自餘諸王,各懷二望,惟徽獨從莊帝至長子城。大兵阻河,雌雄未決,徽願入洛陽,舍宅為寺。及北海敗散,國道重暉,遂舍宅焉。

永安末,莊帝謀殺爾朱榮,恐事不果,請計於徽。徽曰:"以生太子為辭,榮必入朝,因以斃之。"莊帝曰:"後懷孕未十月,今始九月,可爾已不?"徽曰:"婦生產子,有延月者,有少月者,不足為怪。"帝納其謀,遂唱生太子,遣徽特至太原王第,告雲皇儲誕育。值榮與上党王天穆博戲,徽脫榮帽,懽舞盤旋。徽素大度量,喜怒不形於色,繞殿內外懽叫,榮遂信之,與穆併入朝。莊帝聞榮來,不覺失色。中書舍人溫子升曰:"陛下色變。"帝連索酒飲之,然後行事。榮、穆既誅,拜徽太師司馬,餘官如故,典統禁兵,偏被委任。及爾朱兆擒莊帝,徽投前洛陽令寇祖仁。祖仁一門刺史,皆是徽之將校,以有舊恩,故往投之。祖仁謂子弟等曰:"時聞爾朱兆募城陽王甚重,擒獲者千戶侯。今日富貴至矣!"遂斬送之。徽初投祖仁家,齎金一百斤、馬五十疋,祖仁利其財貨,故行此事。所得金馬,緦親之內均分之。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信矣。兆得徽首,亦不勳賞祖仁。兆忽夢徽云:"我有黃金二百斤、馬一百疋,在祖仁家,卿可取之。"兆悟覺,即自思量:城陽祿位隆重,未聞清貧,常自入其家采掠,本無金銀,此夢或真。至曉掩祖仁,徵其金馬。祖仁謂人密告,望風款服,云:"實得金一百斤,馬五十疋。"兆疑其藏隱,依夢徵之。祖仁諸房素有金三十斤,馬三十疋,盡送致兆,猶不充數。兆乃發怒捉祖仁,懸首高樹,大石墜足,鞭捶之,以及於死。時人以為交報。

楊衒之云:"崇善之家,必有餘慶;積禍之門,殃所畢集。祖仁負恩反噬,貪貨殺徽,徽即讬夢增金馬,假手於兆,還以斃之。使祖仁備經楚撻,窮其塗炭,雖魏侯之笞田蚡,秦主之刺姚萇,以此論之,不能加也。"

宣忠寺東王典禦寺,閹官王桃湯所立也。

時閹官伽藍皆為尼寺,唯桃湯獨造僧寺,世人稱之英雄。

門有三層浮屠一所,工逾昭義。宦者招提,最為入室。至於六齋,常擊鼓歌舞也。

白馬寺,漢明帝所立也。

佛教入中國之始。

寺在西陽門外三裡禦道南。帝夢金神,長丈六,項背日月光明。胡神號曰佛,遣使向西域求之,乃得經像焉。時以白馬負經而來,因以為名。

明帝崩,起祗洹於陵上。自此以後,百姓塚上或作浮圖焉。

寺上經函,至今猶存。常燒香供養之,經函時放光明,耀於堂宇,是以道俗禮敬之,如仰真容。

浮屠前,荼林蒲萄異於餘處,枝葉繁衍,子實甚大。荼林實重七斤,蒲萄實偉於棗,味並殊美,冠於中京。帝至熟時,常詣取之。或複賜宮人,宮人得之,轉餉親戚,以為奇味。得者不敢輒食,乃歷數家。京師語曰:"白馬甜榴,一實直牛。"

有沙門寶公者,不知何處人也,形貌醜陋,心機通達,過去未來,預睹三世。發言似讖,不可得解,事過之後,始驗其實。胡太后聞之,問以世事。寶公曰:"把粟與雞呼朱朱。"時人莫之能解。建義元年,後為爾朱榮所害,始驗其言。時亦有洛陽人趙法和請占早晚當有爵否。寶公曰:"大竹箭,不須羽。東廂屋,急手作。"時不曉其意。經十餘日,法和父喪。大竹箭者,苴杖;東廂屋者,倚廬。造《十二辰歌》,終其言也。

寶光寺,在西陽門外禦道北。有三層浮圖一所,以石為基,形制甚古,畫工雕刻。

隱士趙逸見而歎曰:"晉朝石塔寺,今為寶光寺也!"人問其故,逸曰:"晉朝三十二寺盡皆湮滅,唯此寺獨存。"指園中一處,曰:"此是浴堂,前五步,應有一井。"眾僧掘之,果得屋及井焉。井雖填塞,磚口如初,浴堂下猶有石數十枚。當時園地平衍,果菜蔥青,莫不歎息焉。

園中有一海,號"咸池"。葭菼被岸,菱荷覆水,青松翠竹,羅生其旁。京邑士子,至於良辰美日,休沐告歸,徵友命朋,來遊此寺。雷車接軫,羽蓋成陰。或置酒林泉,題詩花圃,折藕浮瓜,以為興適。

普泰末,雍州刺史隴西王爾朱天光摠士馬於此寺。寺門無何都崩,天光見而惡之。其年天光戰敗,斬於東市也。

法雲寺,西域烏場國胡沙門曇摩羅所立也。在寶光寺西,隔牆並門。

摩羅聰慧利根,學窮釋氏。至中國,即曉魏言隸書,凡聞見,無不通解,是以道俗貴賤,同歸仰之。作祗洹寺一所,工制甚精。

佛殿僧房,皆為胡飾。丹素炫彩,金玉垂輝,摹寫真容,似丈六之見鹿苑;神光壯麗,若金剛之在雙林。伽藍之內,花果蔚茂,芳草蔓合,嘉木被庭。京師沙門好胡法者,皆就摩羅受持之。戒行真苦,難可揄揚。秘咒神驗,閻浮所無。咒枯樹能生枝葉,咒人變為驢馬,見之莫不忻怖。西域所齎舍利骨及佛牙經像皆在此寺。

寺北有侍中尚書令臨淮王彧宅。

彧博通典籍,辨慧清悟,風儀詳審,容止可觀。至三元肇慶,萬國齊臻,金蟬曜首,寶玉鳴腰,負荷執笏,逶迤複道,觀者忘疲,莫不嘆服。彧性愛林泉,又重賓客。至於春風扇揚,花樹如錦,晨食南館,夜遊後園,僚寀成群,俊民滿席。絲桐發響,羽觴流行,詩賦並陳,清言乍起,莫不飲其玄奧,忘其褊郤焉。是以入彧室者,謂登仙也。荊州秀才張斐常為五言,有清拔之句云:"異林花共色,別樹鳥同聲。"彧以蛟龍錦賜之,亦有得紬綾者。唯河東裴子明為詩不工,罰酒一石。子明八鬥而醉眠,時人譬之山濤。及爾朱兆入京師,彧為亂兵所害,朝野痛惜焉。

出西陽門外四裡禦道南,有洛陽大市,周回八裡。市南有皇女台,漢大將軍梁冀所造,猶高五丈餘。景明中比丘道恒立靈仙寺於其上。台西有河陽縣,台東有侍中侯剛宅。市西北有土山魚池,亦冀之所造。

即漢書所謂:"采土築山,十裡九阪,以象二崤"者。

市東有通商、達貨二裡。裡內之人盡皆工巧屠販為生,資財巨萬。

有劉寶者,最為富室。州郡都會之處皆立一宅,各養馬十疋,至於鹽粟貴賤,市價高下,所在一例。舟車所通,足跡所履,莫不商販焉。是以海內之貨,鹹萃其庭,產匹銅山,家藏金穴。宅宇逾制,樓觀出雲,車馬服飾擬於王者。

市南有調音、樂律二裡。裡內之人,絲竹謳歌,天下妙伎出焉。

有田僧超者,善吹笳,能為《壯士歌》、《項羽吟》,征西將軍崔延伯甚愛之。正光末,高平失據,虎吏充斥。賊帥萬俟醜奴寇暴涇岐之間,朝廷為旰食,詔延伯總步騎五萬討之。延伯出師於洛陽城西張方橋,即漢之夕陽亭也。時公卿祖道,車騎成列。延伯危冠長劍耀武於前,僧超吹《壯士笛曲》於後,聞之者懦夫成勇,劍客思奮。延伯膽略不群,威名早著,為國展力,二十餘年,攻無全城,戰無橫陳,是以朝廷傾心送之。延伯每臨陣令僧超為《壯士聲》,甲胄之士莫不踴躍。延伯單馬入陣,旁若無人,勇冠三軍,威鎮戎豎。二年之間,獻捷相繼。醜奴募善射者射僧超,亡,延伯悲惜哀慟,左右謂伯牙之失鐘子期不能過也。後延伯為流矢所中,卒於軍中。於是五萬之師,一時潰散。

市西有延酤、治觴二裡。裡內之人多醞酒為業。

河東人劉白墮善能釀酒。季夏六月,時暑赫晞,以甖貯酒,暴於日中,經一旬,其酒不動。飲之香美而醉,經月不醒。京師朝貴多出郡登藩,遠相餉饋,逾於千里,以其遠至,號曰"鶴觴",亦名"騎驢酒"。永熙年中南青州刺史毛鴻賓齎酒之蕃,路逢賊盜,飲之即醉,皆被擒獲,因覆命"擒奸酒"。遊俠語曰:不畏張弓拔刀,唯畏白墮春醪。

市北慈孝、奉終二裡。裡內之人以賣棺槨為業,賃輀車為事。

有挽歌孫岩,娶妻三年,不脫衣而臥。岩因怪之,伺其睡,陰解其衣,有毛長三尺,似野狐尾。岩懼而出之。妻臨去,將刀截岩發而走,鄰人逐之,變成一狐,追之不得。其後京邑被截發者,一百三十餘人。初變婦人,衣服靚妝,行于道路,人見而悅近之,皆被截發。當時有婦人著彩衣者,人皆指為狐魅。熙平二年四月有此,至秋乃止。

別有阜財、金肆二裡,富人在焉。凡此十裡,多諸工商貨殖之民,千金比屋,層樓對出,重門啟扇,閣道交通,迭相臨望。金銀錦繡,奴婢緹衣,五味八珍,僕隸畢口。神龜年中,以工商上僣,議不聽金銀錦繡。雖立此制,竟不施行。

阜財裡內有開善寺,京兆人韋英宅也。英早卒,其妻梁氏不治喪而嫁,更納河內人向子集為夫,雖雲改嫁,仍居英宅。英聞梁氏嫁,白日來歸,乘馬將數人至於庭前,呼曰:"阿梁!卿忘我也?"子集驚怖,張弓射之,應弦而倒,即變為桃人。所騎之馬亦變為茅馬,從者數人盡化為蒲人。梁氏惶懼,舍宅為寺。

南陽人侯慶有銅像一軀,可高丈餘。慶有牛一頭,擬貨為金色,遇急事,遂以牛他用之。經二年,慶妻馬氏忽夢此像謂之曰:"卿夫婦負我金色久而不償,今取卿兒醜多以償金色焉。"馬氏悟覺,心不遑安。至曉,醜多得病而亡。慶年五十,唯有一子,悲哀之聲,感於行路。醜多亡日,像自然金色,光照四鄰。一裡之內,咸聞香氣。僧俗長幼,皆來觀睹。尚書右僕射元稹聞裡內頻有怪異,遂改阜財裡為齊諧裡也。

自延酤以西,張方溝以東,南臨洛水,北達芒山,其間東西二裡,南北十五裡,並名為壽丘裡,皇宗所居也。民間號為王子坊。

當時四海晏清,八荒率職,縹囊紀慶,玉燭調辰,百姓殷阜,年登俗樂。鰥寡不聞犬豕之食,煢獨不見牛馬之衣。於是帝族王侯、外戚公主,擅山海之富,居川林之饒。爭修園宅,互相誇競。崇門豐室,洞戶連房,飛館生風,重樓起霧。高臺芳榭,家家而築;花林曲池,園園而有。莫不桃李夏綠,竹柏冬青。而河間王琛最為豪首。常與高陽爭衡,造文柏堂,形如徽音殿。置玉井金罐,以五色繢為繩。妓女三百人,盡皆國色。有婢朝雲,善吹篪,能為團扇歌、隴上聲。琛為秦州刺史,諸羌外叛,屢討之,不降。琛令朝雲假為貧嫗,吹篪而乞。諸羌聞之,悉皆流涕。迭相謂曰:"何為棄墳井,在山谷為寇也?"即相率歸降。秦民語曰:"快馬健兒,不如老嫗吹篪。"琛在秦州,多無政績,遣使向西域求名馬,遠至波斯國,得千里馬,號曰"追風赤驥"。次有七百里者十餘匹,皆有名字。以銀為槽,金為鎖環,諸王服其豪富。琛常語人云:"晉室石崇,乃是庶姓,猶能雉頭狐腋,畫卵雕薪,況我大魏天王,不為華侈?"造迎風館於後園,窗戶之上,列錢青瑣,玉鳳銜鈴,金龍吐佩。素柰朱李,枝條入簷,伎女樓上,坐而摘食。琛常會宗室,陳諸寶器。金瓶銀甕百餘口,甌、檠、盤、盒稱是。自餘酒器,有水晶缽、瑪瑙杯、琉璃碗、赤玉卮數十枚,作工奇妙,中土所無,皆從西域而來。又陳女樂及諸名馬,複引諸王按行府庫,錦罽珠璣,冰羅霧縠,充積其內,繡纈、綾、絲彩、越葛、錢絹等,不可數計。琛忽謂章武王融曰:"不恨我不見石崇,恨石崇不見我!"融立性貪暴,志欲無限,見之惋歎,不覺生疾,還家臥三日不起。江陽王繼來省疾,謂曰:"卿之財產,應得抗衡,何為嘆羨,以至於此?"融曰:"常謂高陽一人,寶貨多於融,誰知河間,瞻之在前。"繼笑曰:"卿欲作袁術之在淮南,不知世間複有劉備也?"融乃蹶起,置酒作樂。

于時國家殷富,庫藏盈溢,錢絹露積於廊者,不可較數。及太后賜百官負絹,任意自取,朝臣莫不稱力而去。唯融與陳留侯李崇負絹過任,蹶倒傷踝。(太后即不與之,令其空出,時人笑焉。)侍中崔光止取兩匹,太后問:"侍中何少?"對曰:"臣有兩手,唯堪兩疋,所獲多矣。"朝貴服其清廉。

經河陰之役,諸元殲盡,王侯第宅,多題為寺。壽丘裡閭,列刹相望,祗洹郁起,寶塔高淩。四月初八日,京師士女多至河間寺。觀其廊廡綺麗,無不歎息,以為蓬萊仙室亦不是過。入其後園,見溝瀆蹇產,石磴嶕嶢,朱荷出池,綠萍浮水,飛梁跨閣,高樹出雲,鹹皆唧唧,雖梁王兔苑想之不如也。

追先寺,侍中尚書令東平王略之宅也。

略生而岐嶷,幼則老成。博洽群書,好道不倦。神龜中為黃門侍郎。元乂專政,虐加宰輔。略密與其兄相州刺史中山王熙欲起義兵,問罪君側,雄規不就,釁起同謀。略兄弟四人,並罹塗炭。唯略一身逃命江左。蕭衍素聞略名,見其器度寬雅,文學優贍,甚敬重之。謂曰:"洛中如王者幾人?"略對曰:"臣在本朝之日,承乏攝官。至於宗廟之美,百官之富,鴛鸞接翼,杞梓成陰,如臣之比,趙諮所云:車載斗量,不可數盡。"衍大笑,乃封略為中山王,食邑千戶,儀比王子。又除宣城太守,給鼓吹一部,劍卒千人。略為政清肅,甚有治聲。江東朝貴,侈於矜尚,見略入朝,莫不憚其進止。尋遷信武將軍,衡州刺史。孝昌元年,明帝宥吳人江革,請略歸國。江革者,蕭衍之大將也。蕭衍謂曰:"朕甯失江革,不得無王。"略曰:"臣遭家禍難,白骨未收。乞還本朝,敘錄存沒。"因即悲泣,衍哀而遣之。乃賜錢五百萬,金二百斤,銀五百斤,錦繡寶玩之物,不可稱數。親帥百官送於江上,作五言詩贈者百餘人。凡見禮敬如此比。略始濟淮,明帝拜略侍中,義陽王,食邑千戶。略至闕,詔曰:"昔劉蒼好善,利建東平,曹植能文,大啟陳國,是用聲彪磐石,義鬱維城。侍中義陽王略體自藩華,門勳夙著,內潤外朗,兄弟偉如。既見義忘家,捐生殉國,永言忠烈,何日忘之?往雖弛擔為梁,今便言旋闕下,有志有節,能始能終,方傳美丹青,懸諸日月。略前未至之日,即心立稱,故封義陽。然國既邊地,寓食他邑,求之二三,未為盡善,宜比德均封,追芳曩烈。可改封東平王,戶數如前。"尋進尚書令、儀同三司,領國子祭酒,侍中如故。略從容閒雅,本自天資,出南入北,轉複高邁。言論動止,朝野師模。建義元年薨於河陰,贈太保,諡曰 "文貞"。嗣王景式舍宅為此寺。

融覺寺,清河文獻王懌所立也,在閶闔門外禦道南。有五層浮圖一所,與沖覺寺齊等。佛殿僧房,充溢三裡。比丘曇謨最善於禪學,講《涅槃》、《華嚴》,僧徒千人。天竺國胡沙門菩提流支見而禮之,號為菩薩。

流支解佛義,知名西土,諸夷號為羅漢,曉魏言及隸書,翻十地楞伽及諸經論二十三部。雖石室之寫金言,草堂之傳真教,不能過也。流支讀曇謨最《大乘義章》,每彈指讚歎,唱言微妙。即為胡書寫之,傳之於西域,西域沙門常東向遙禮之,號曇謨最為東方聖人。

大覺寺,廣平王懷舍宅立也,在融覺寺西一裡許。北瞻芒嶺,南眺洛汭,東望宮闕,西顧旗亭,禪皋顯敞,實為勝地。

是以溫子升碑云:"面水背山,左朝右市"是也。

懷所居之堂,上置七佛,林池飛閣,比之景明。至於春風動樹,則蘭開紫葉,秋霜降草,則菊吐黃花。名僧大德,寂以遣煩。永熙年中,平陽王即位,造磚浮圖一所,是土石之工,窮精極麗,詔中書舍人溫子升以為文也。

永明寺,宣武皇帝所立也,在大覺寺東。時佛法經像盛於洛陽,異國沙門,鹹來輻輳,負錫持經,適茲樂土。世宗故立此寺以憩之。房廡連亙,一千餘間。庭列脩竹,簷拂高松,奇花異草,駢闐堦砌。百國沙門,三千餘人。

西域遠者,乃至大秦國。盡天地之西垂,耕耘績紡,百姓野居,邑屋相望,衣服車馬,擬儀中國。

南中有歌營國,去京師甚遠,風土隔絕,世不與中國交通,雖二漢及魏亦未曾至也。今始有沙門菩提拔陀至焉。自云:"北行一月日,至勾稚國。北行十一日,至典孫國。從典孫國北行三十日,至扶南國。方五千里,南夷之國,最為強大。民戶殷多,出明珠金玉及水精珍異,饒梹榔。從扶南國北行一月,至林邑國。出林邑,入蕭衍國。"拔陀至楊州,歲餘,隨楊州比丘法融來至京師。京師沙門問其南方風俗,拔陀云:"有古奴調國,乘四輪馬為車。斯調國出火浣布,以樹皮為之,其樹入火不燃。凡南方諸國,皆因城郭而居,多饒珍麗。民俗淳善,質直好義,亦與西域、大秦、安息、身毒諸國交通往來,或三方四方,浮浪乘風,百日便至。率奉佛教,好生惡煞。"

寺西有宜年裡。裡內有陳留王景皓、侍中安定公胡元吉等二宅。

景皓者,河州刺史陳留莊王祚之子。立性虛豁,少有大度,愛人好士,待物無遺。夙善玄言道家之業,遂舍半宅安置佛徒,演唱大乘數部。並進京師大德超、光、〈日延〉、榮四法師,三藏胡沙門菩提流支等咸預其席。諸方伎術之士,莫不歸赴。時有奉朝請孟仲暉者,武城人也。父賓,金城太守。暉志性聰明,學兼釋氏,四諦之義,窮其旨歸。恒來造第,與沙門論議,時號為玄宗先生。暉遂造人中夾紵像一軀,相好端嚴,希世所有。置皓前廳,須臾彌寶坐。永安二年中,此像每夜行繞其坐,四面腳跡,隱地成文。於是士庶異之,鹹來觀矚。由是發心者,亦複無量。永熙三年秋,忽然自去,莫知所之。其年冬,而京師遷鄴。武定五年,暉為洛州開府長史,重加採訪,寥無影跡。

出閶闔門城外七裡,有長分橋。

中朝時以穀水浚急,注於城下,多壞民家,立石橋以限之,長則分流入洛,故名曰長分橋。或云:"晉河間王在長安,遣張方征長沙王,營軍於此,因名為張方橋也。"未知孰是。今民間訛語,號為張夫人橋。

朝士送迎,多在此處。

長分橋西,有千金堰。

計其水利,日益千金,因以為名。

昔都水使者陳勰所造,令備夫一千,歲恒修之。

卷五

◎城北

禪虛寺,在大夏門外禦道西。寺前有閱武場,歲終農隙,甲士習戰,千乘萬騎,常在於此。

有羽林馬僧相善牴角戲,擲戟與百尺樹齊等。虎賁張車渠,擲刀出樓一丈。帝亦觀戲在樓,恒令二人對為角戲。

中朝時宣武場在大夏門東北,今為光風園,苜蓿生焉。

凝圓寺,閹官濟州刺史賈璨所立也。在廣莫門外一裡禦道東,所謂永平裡也。

注:即漢太上王廣處。遷京之初,創居此裡,值母亡,舍以為寺。

地形高顯,下臨城闕。房廡精麗,竹柏成林,實是淨行息心之所也。王公卿士來遊觀為五言者,不可勝數。

洛陽城東北有上商裡,殷之頑民所居處也,高祖名聞義裡。

遷京之始,朝士住其中,迭相幾刺,竟皆去之。惟有造瓦者止其內,京師瓦器出焉。世人歌曰:"洛城東北上商裡,殷之頑民昔所止。今日百姓造甕子,人皆棄去住者恥。"唯冠軍將軍郭文遠遊憩其中,堂宇園林,匹於邦君。時隴西李元謙樂雙聲語,常經文遠宅前過,見其門閥華美,乃曰:"是誰第宅?過佳!"婢春風出曰:"郭冠軍家。"元謙曰:"凡婢雙聲。"春風曰:"儜奴慢罵。"元謙服婢之能,於是京邑翕然傳之。

聞義裡有敦煌人宋雲宅,雲與惠生俱使西域也。

神龜元年十一月冬,太后遣崇立寺比丘惠生向西域取經,凡得一百七十部,皆是大乘妙典。

初發京師,西行四十日,至赤嶺,即國之西疆也,皇魏關防正在於此。

赤嶺者,不生草木,因以為名。其山有鳥鼠同穴。異種共類,鳥雄鼠雌,共為陰陽,即所謂鳥鼠同穴。

發赤嶺西行二十三日,渡流沙,至吐谷渾國。路中甚寒,多饒風雪,飛沙走礫,舉目皆滿,唯土穀渾城左右暖於餘處。其國有文字,況同魏。風俗政治,多為夷法。

從吐谷渾西行三千五百里,至鄯善城。其城自立王,為土穀渾所吞。今城是土穀渾第二息甯西將軍,總部落三千,以禦西胡。

從鄯善西行一千六百四十裡,至左末城。城中居民可有百家,土地無雨,決水種麥,不知用牛,耒耜而田。城中圖佛與菩薩,乃無胡貌,訪古老,雲是呂光伐胡所作。從左末城西行一千二百七十五裡至末城。城傍花果似洛陽,惟土屋平頭為異也。

從末城西行二十二裡至捍{麻女}城。城南十五裡有一大寺,三百餘眾僧。有金像一軀,舉高丈六,儀容超絕,相好炳然,面恒東立,不肯西顧。父老傳云:"此像本從南方騰空而來,于闐國王親見禮拜,載像歸,中路夜宿,忽然不見。遣人尋之,還來本處。即起塔,封四百戶以供灑掃。戶人有患,以金箔貼像所患處,即得陰愈。後人於像邊造丈六像者及諸像塔,乃至數千,懸彩幡蓋,亦有萬計。魏國之幡過半矣。幅上隸書,多雲太和十九年、景明二年、延昌二年。唯有一幅,觀其年號是姚興時幡。

從捍{麻女}城西行八百七十八裡,至於闐國。王頭著金冠,似雞幘,頭後垂二尺生絹,廣五寸,以為飾。威儀有鼓角金鉦,弓箭一具,戟二枝,槊五張。左右帶刀,不過百人。其俗婦人袴衫束帶,乘馬馳走,與丈夫無異。死者以火焚燒,收骨葬之,上起浮圖。居喪者翦發〈嫠女換為刀〉面,以為哀戚。發長四寸,即就平常。唯王死不燒,置之棺中,遠葬於野,立廟祭祀,以時思之。

于闐王不信佛法。有商胡將一比丘名毗盧旃在城南杏樹下,向王伏罪云:"今輒將異國沙門來在城南杏樹下。"王聞忽怒,即往看毗盧旃。旃語王曰:"如來遣我來,令王造覆盆浮圖一所,使王祚永隆。"王言:"令我見佛,當即從命。"毗盧旃鳴鐘告佛,即遣羅睺羅變形為佛,從空而現真容。王五體投地,即於杏樹下置立寺舍,畫作羅睺羅像,忽然自滅。于闐王更作精舍籠之。令覆甕之影恒出屋外。見之者無不回向。其中有辟支佛靴,於今不爛,非皮非采,莫能審之。

案於闐國境,東西不過三千餘裡。

神龜二年七月二十九日入朱駒波國。人民山居,五穀甚豐。食則面麥,不立屠煞。食肉者以自死肉。風俗言音與於闐相似,文字與波羅門同。其國疆界可五日行遍。

八月初入漢盤陀國界。西行六日,登蔥嶺山。複西行三日,至缽盂城。三日至不可依山,其處甚寒,冬夏積雪。

山中有池,毒龍居之。昔有三百商人止宿池側,值龍忿怒,泛殺商人。盤陀王聞之,舍位與子,向烏場國學婆羅門咒。四年之中,盡得其術。還複王位,複咒池龍。龍變為人,悔過向王。即徙之蔥嶺山,去此池二千餘裡。今日國王十三世祖也。

自此以西,山路欹側,長阪千里,懸崖萬仞,極天之阻,實在於斯。太行、孟門,匹茲非險;崤關、壟阪,方此則夷。自發蔥嶺,步步漸高。如此四日,乃得至嶺。依約中下,實半天矣!漢盤陀國正在山頂。自蔥嶺已西,水皆西流,世人雲是天地之中。人民決水以種,聞中國田待雨而種,笑曰:"天何由可共期也?"城東有孟津河,東北流向沙勒。蔥嶺高峻,不生草木。是時八月,天氣已冷,北風驅雁,飛雪千里。

九月中旬入缽和國。高山深谷,嶮道如常。國王所住,因山為城。人民服飾,惟有氈衣。地土甚寒,窟穴而居。風雪勁切,人畜相依。國之南界,有大雪山,朝融夕結,望若玉峰。

十月之初,至〈喝欠〉噠國。土田庶衍,山澤彌望。居無城郭,遊軍而治。以氈為屋,隨逐水草,夏則遷涼,冬則就溫。鄉土不識文字,禮教俱闕。陰陽運轉,莫知其度。年無盈閏,月無大小,用十二月為一歲。受諸國貢獻,南至牒羅,北盡敕勒,東被於闐,西及波斯,四十餘國皆來朝賀。王居大氈帳,方四十步,周回以氍毹為壁。王著錦衣,坐金床,以四金鳳凰為床腳。見大魏使人,再拜跪受詔書。至於設會,一人唱,則客前,後唱,則罷會。唯有此法,不見音樂。

〈喝欠〉噠國王妃亦著錦衣,長八尺奇,垂地三尺,使人擎之。頭帶一角,長三尺,以玫瑰五色珠裝飾其上。王妃出則輿之,入坐金床,以六牙白象四獅子為床,自餘大臣妻皆隨傘,頭亦似有角,團圓垂下,狀似寶蓋。

觀其貴賤,亦有服章。四夷之中,最為強大。不信佛法,多事外神。殺生血食,器用七寶。諸國奉獻,甚饒珍異。

按〈喝欠〉噠國去京師二萬餘裡。

十一月初入波知國。境土甚狹,七日行過。人民山居,資業窮煎,風俗凶慢,見王無禮。國王出入,從者數人。其國有水,昔日甚淺,後山崩截流,變為二池。毒龍居之,多有災異。夏喜暴雨,冬則積雪,行人由之,多致難艱。雪有白光,照耀人眼,令人閉目,茫然無見。祭祀龍王,然後平復。

十一月中旬入賒彌國。此國漸出蔥嶺,土田嶢崅,民多貧困。峻路危道,人馬僅通。一直一道,從缽盧勒國向烏場國,鐵鎖為橋,懸虛為渡,下不見底,旁無挽捉,倏忽之間,投軀萬仞,是以行者望風謝路耳。

十二月初入烏場國。北接蔥嶺,南連天竺,土氣和暖,地方數千里。民物殷阜,匹臨淄之神州,原田膴膴,等咸陽之上土。鞞羅施兒之所,薩埵投身之地,舊俗雖遠,土風猶存。國王精進,菜食長齋,晨夜禮佛,擊鼓吹貝,琵琶箜篌,笙簫備有。日中已後,始治國事。假有死罪,不立殺刑,唯徙空山,任其飲啄。事涉疑似,以藥服之,清濁則驗。隨事輕重,當時即決。土地肥美,人物豐饒。五穀盡登,百果繁熟,夜聞鍾聲,遍滿世界。土饒異花,冬夏相接,道俗采之,上佛供養。

國王見宋云云大魏使來,膜拜受詔書。聞太后崇奉佛法,即面東合掌,遙心頂禮。遣解魏語人問宋雲曰:"卿是日出人也?"宋雲答曰:"我國東界有大海水,日出其中,實如來旨。"王又問曰:"彼國出聖人否?"宋雲具說周、孔、莊、老之德;次序蓬萊山上銀闕金堂,神仙聖人並在其上;說管輅善卜,華陀治病,左慈方術;如此之事,分別說之。王曰:"若如卿言,即是佛國。我當命終,願生彼國。"

宋雲於是與惠生出城外,尋如來教跡。水東有佛曬衣處。初如來在烏場國行化,龍王瞋怒,興大風雨,佛僧迦梨表裡通濕。雨止,佛在石下東面而坐,曬袈裟。年歲雖久,彪炳若新,非直條縫明見,至於細縷亦彰。乍往觀之,如似未徹,假令刮削,其文轉明。佛坐處及曬衣所,並有塔記。

水西有池,龍王居之池邊有一寺,五十餘僧。龍王每作神變,國王祈請,以金玉珍寶投之池中,在後湧出,令僧取之。此寺衣食,待龍而濟,世人名曰龍王寺。

王城北八十裡,有如來履石之跡,起塔籠之。履石之處,若水踐泥,量之不定,或長或短。今立寺,可七十餘僧。塔南二十步,有泉石。佛本清淨,嚼楊枝,植地即生,今成大樹,胡名曰婆樓。

城北有陀羅寺,佛事最多。浮圖高大,僧房逼側,周匝金像六千軀。王年常大會,皆在此寺。國內沙門,鹹來雲集。宋雲惠生見彼比丘戒行精苦,觀其風範,特加恭敬。遂舍奴婢二人,以供灑掃。

去王城東南,山行八日,至如來苦行投身餓虎之處。高山巃嵸,危岫入雲。嘉木靈芝,叢生其上。林泉婉麗,花彩曜目。宋雲與惠生割捨行資,於山頂造浮圖一所,刻石隸書,銘魏功德。山有收骨寺,三百餘僧。王城南一百餘裡,有如來昔作摩休國剝皮為紙,拆骨為筆處,阿育王起塔籠之,舉高十丈。拆骨之處,髓流著石,觀其脂色,肥膩若新。王城西南五百里,有善持山,甘泉美果,見於經記。山谷和暖,草木冬青。當時太簇禦辰,溫熾已扇,鳥鳴春樹,蝶舞花叢。宋雲遠在絕域,因矚此芳景,歸懷之思,獨軫中腸,遂動舊疹,纏綿經月,得婆羅門咒,然後平善。

山頂東南,有太子石室,一口兩房。太子室前十步,有大方石。雲太子常坐其上,阿育王起塔記之。塔南一裡,有太子草庵處。去塔一裡,東北下山五十步,有太子男女繞樹不去,婆羅門以杖鞭之流血灑地處,其樹猶存。灑血之地,今為泉水。室西三裡,天帝釋化為師子,當路蹲坐,遮嫚〈女氐〉之處。石上毛尾爪跡,今悉炳然。阿周陀窟及閃子供養盲父母處,皆有塔記。

山中有昔五百羅漢床,南北兩行相向坐處,其次第相對。有大寺,僧徒二百人。太子所食泉水北有寺,恒以驢數頭運糧上山,無人驅逐,自然往還。寅發午至,每及中餐。此是護塔神濕婆仙使之然。

此寺昔日有沙彌,常除灰,因入神定。維那輓之,不覺皮連骨離,濕婆仙代沙彌除灰處。國王與濕婆仙立廟,圖其形像,以金傅之。

隔山嶺有婆奸寺,夜叉所造,僧徒八十人。雲羅漢夜叉常來供養,灑掃取薪,凡俗比丘,不得在寺。大魏沙門道榮至此禮拜而去,不敢留停。

至正光元年四月中旬,入乾陀羅國。土地亦與烏場國相似,本名業波羅國,為〈喝欠〉噠所滅,遂立敕勤為王。治國以來,已經二世。立性兇暴,多行殺戮,不信佛法,好祀鬼神。國中人民,悉是婆羅門種,崇奉佛教,好讀經典,忽得此王,深非情願。自恃勇力,與罽賓爭境,連兵戰鬥,已曆三年。王有鬥象七百頭,一負十人,手持刀楂,象鼻縛刀,與敵相擊。王常停境上,終日不歸,師老民勞,百姓嗟怨。

宋雲詣軍,通詔書。王凶慢無禮,坐受詔書。宋雲見其遠夷不可制,任其倨傲,莫能責之。王遣傳事謂宋雲曰:"卿涉諸國,經過險路,得無勞苦也?"宋雲答曰:"我皇帝深味大乘,遠求經典,道路雖險,未敢言疲。大王親總三軍,遠臨邊境,寒暑驟移,不無頓弊?"王答曰:"不能降服小國,愧卿此問。"宋雲初謂王是夷人,不可以禮責,任其坐受詔書,及親往復,乃有人情。遂責之曰:"山有高下,水有大小,人處世間,亦有尊卑。〈喝欠〉噠、烏場王並拜受詔書,大王何獨不拜?"王答曰:"我見魏主則拜,得書坐讀,有何可怪?世人得父母書,猶自坐讀。大魏如我父母,我一坐讀書,於理無失。"雲無以屈之。遂將雲至一寺,供給甚薄。時跋提國送獅子兒兩頭與乾陀羅王,雲等見之,觀其意氣雄猛,中國所畫,莫參其儀。

於是西行五日,至如來舍頭施人處。亦有塔寺,二十餘僧。複西行三日,至辛頭大河。河西岸上,有如來作摩竭大魚,從河而出。十二年中以肉濟人處。起塔為記,石上猶有魚鱗紋。

複西行十三日,至佛沙伏城。川原沃壤,城郭端直,民戶殷多,林泉茂盛。土饒珍寶,風俗淳善。其城內外,凡有古寺,名僧德眾,道行高奇。城北一裡有白象宮。寺內佛事,皆是石像,裝嚴極麗,頭數甚多,通身金箔,眩耀人目。寺前有系白象樹,此寺之興,實由茲焉。花葉似棗,季冬始熟。父老傳雲,此樹滅,佛法亦滅。寺內圖太子夫妻以男女乞婆羅門像,胡人見之,莫不悲泣。

複西行一日,至如來挑眼施人處。亦有塔寺,寺石上有伽葉佛跡。

複西行一日,乘船渡一深水,三百餘步。複西南行六十裡,至乾陀羅城。東南七裡,有雀離浮圖。

《道榮傳》云:城東四裡。

推其本緣,乃是如來在世之時,與弟子游化此土,指城東曰:"我入涅槃後二百年,有國王名迦尼色迦在此處起浮圖。"佛入涅槃後二百年,果有國王字迦尼色迦出遊城東,見四童子累牛糞為塔,可高三尺,俄然即失。

《道榮傳》云:童子在虛空中向王說偈。

王怪此童子,即作塔籠之。糞塔漸高,挺出於外,去地四百尺然後止。王始更廣塔基三百餘步。

《道榮傳》云:"三百九十步。"

從此構木,始得齊等。

《道榮傳》云:其高三丈。悉用文石為階砌櫨栱,上構眾木,凡十三級。

上有鐵柱,高三百尺,金槃十三重,合去地七百尺。

《道榮傳》云:鐵柱八十八尺,八十圍,金盤十五重,去地六十三丈二尺。

施功既訖,糞塔如初,在大塔南三步。時有婆羅門不信是糞,以手探看,遂作一孔。年歲雖久,糞猶不爛,以香泥填孔,不可充滿。今有天宮籠蓋之。

雀離浮圖自作以來,三經天火所燒,國王脩之,還複如故。父老云:此浮圖天火七燒,佛法當滅。

《道榮傳》云:王修浮圖,木工既訖,猶有鐵柱,無有能上者。王於四角起大高樓,多置金銀及諸寶物,王與夫人及諸王子悉在上燒香散花,至心精神,然後轆轤絞索,一舉便到。故胡人皆雲四天王助之。若其不爾,實非人力所能舉。

塔內佛事,悉是金玉,千變萬化,難得而稱。旭日始開,則金盤晃朗,微風漸發,則寶鐸和鳴,西域浮圖,最為第一。

此塔初成,用真珠為羅網覆於其上。于後數年,王乃思量,此珠網價值萬金,我崩之後,恐人侵奪;複慮大塔破壞,無人修補,即解珠網,以銅鑊盛之,在塔西北一百步掘地埋之。上種樹,樹名菩提,枝條四布,密葉蔽天。樹下四面坐像,各高丈五,恒有四龍典掌此珠。若興心欲取,則有禍變。刻石為銘,囑語將來,若此塔壞,勞煩後賢出珠修治。

雀離浮圖南五十步,有一石塔,其形正圓,高二丈,甚有神變,能與世人表吉凶。觸之,若吉者,金鈴鳴應;若凶者,假令人搖撼,亦不肯鳴。惠生既在遠國,恐不吉反,遂禮神塔,乞求一驗。於是以指觸之,鈴即鳴應。得此驗,用慰私心,後果得吉反。

惠生初發京師之日,皇太后敕付五色百尺幡千口,錦香袋五百枚,王公卿士幡二千口。惠生從於闐至乾陀羅,所有佛事處,悉皆流布,至此頓盡。惟留太后百尺幡一口,擬奉屍毗王塔。宋雲以奴婢二人奉雀離浮圖,永充灑掃。惠生遂減割行資,妙簡良匠,以銅摹寫雀離浮圖儀一軀,及釋迦四塔變。

於是西北行七日,渡一大水,至如來為屍毗王救鴿之處,亦起塔寺。昔屍毗王倉庫為火所燒,其中粳米燋然,至今猶在。若服一粒,永無瘧患。彼國人民須禁日取之。

《道榮傳》云:至那迦羅阿國,有佛頂骨,方圓四寸,黃白色,下有孔,受人手指,〈門眾包圍結構〉然似仰蜂窠。至耆賀濫寺,有佛袈裟十三條,以尺量之,或短或長。複有佛錫杖,長丈七,以水筩盛之,金箔其上。此杖輕重不定,值有重時,百人不舉,值有輕時,二人勝之。那竭城中有佛牙佛發,並作寶函盛之,朝夕供養。至瞿波羅窟,見佛影。入山窟,去十五步,四面向戶遙望,則眾相炳然;近看瞑然不見。以手摩之,唯有石壁。漸漸卻行,始見其相。容顏挺特,世所稀有。窟前有方石,石上有佛跡。窟西南百步,有佛浣衣處。窟北一裡,有目連窟。窟北有山,山下有六佛手作浮圖,高十丈。雲此浮圖陷入地,佛法當滅。並為七塔,七塔南石銘,雲如來手書,胡字分明,於今可識焉。

惠生在烏場國二年,西胡風俗,大同小異,不能具錄。至正光三年二月始還天闕。

衒之按惠生《行紀》事多不盡錄,今依《道榮傳》、《宋雲家紀》,故並載之,以備缺文。

京師東西二十裡,南北十五裡,戶十萬九千餘。廟社宮室府曹以外,方三百步為一裡,裡開四門,門置裡正二人,吏四人,門士八人,合有二百二十裡。寺有一千三百六十七所。天平元年遷都鄴城,洛陽餘寺四百二十一所。北芒山上有馮王寺、齊獻武王寺。京東石關有元領軍寺、劉長秋寺。嵩高中有閒居寺、棲禪寺、嵩陽寺、道場寺。上有中頂寺,東有升道寺。京南關口有石窟寺、靈岩寺。京西瀍澗有白馬寺、照樂寺。如此之寺,既郭外,不在數限,亦詳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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