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与魂的觅寻追问——读《人间行路》

作者是我的中学同学。他一直关注中国的人文、历史和社会，有浓厚的人文情怀和思考，注意感受当代中国社会普通人的人生变迁，出版过著作，发表过文章。他读了我的《人间行路》，从创作者个人背景和时代变化的角度写了评析，这里把他的评论分享给朋友们。

-- 素玲

《人间行路》近期由九州出版社出版。这本书由三个故事组成，是素玲首部出版的小说，其中的文章，几年前在她的微信公众号上作过连载，不少当时跟读过，多次鼓励她投稿文学期刊。这个月付梓上架，无论对于她还是对于文学，都是欣慰和值得高兴的。

素玲早年生活的乡镇，是作家韩东和演员陶泽如曾经下放过的地方，韩东20年前出过一本叫《扎根》的小说，反映的就是50年前这个地方的风俗人情。对于1970年代末聆听改革开放序曲出生在这个地方的人，20年前读《扎根》等年代三部曲，感觉就与读其他的小说不同，20年后读素玲的《令语》《许锋》《齐敏》，比读上一辈人的《扎根》更加亲切。

素玲是家里的第二个孩子。对于早早成为计划生育先进县的地方来说，这其实是尴尬而危险的。她出生的那一年，乡里的计划生育力度已经非常大了。果然，她出生之后，作为惩罚，她父亲丢掉了民办教师的工作。那个时候，重男轻女还比较普遍。她的出生给家里带来了额外的压力，又不是长辈期待的性别，虽然作为家里小一点的孩子，但不大可能像一般家庭那样得到家里更多的宠爱。好在她非常争气，从小到大成绩一直都很好，没有再让家里操心添堵，长辈们给她后天的关爱并不少。

我一直觉得计划生育的决策非常必要，但对只允许生一个的规定始终不解。只生一个，孩子是孤单的，大人也更易焦虑。“二胎是父母能够给予老大的最好礼物”，这从很多人的经历中都得到了验证。初中毕业和她一起从镇里中学保送到县中的共4人，全是家里的老二，而且3个是女生，成绩一个比一个好。高中毕业后她同班考取省里最好大学的4个人，3个是家里的老二，3个是女生。从那之后的大学校园，女生和独生子女的人数逐渐增多、比例稳步提高，性别的新格局已然成型并在加速巩固。

好的小说，应该是时代的镜子，也会是作家故乡的影子。素玲《人间行路》里的3个主人公，2个是女生，2个走出了再也不会长期生活的县乡。对于县城和乡村而言，这个格局有点残酷，但对于1980年前后出生的一代人来说，这样的经历是真实而亲切的。

这一代人，不可避免地站在人群的一个分水岭上。之前的孩子，多数有哥哥姐姐的榜样和帮扶、有弟弟妹妹的期待和激励，没有普遍的学业压力和对未来的焦虑，多数上不了高中，成年之前不会给家里增添过多的负担。之后的孩子，从《人间行路》中的令语、许锋、齐敏他们开始，生活背景、生存环境更加复杂，得到上一代的关注过多、爱护过度、期望过大，学习和谋生需要达到的标准更高，诱惑、焦虑和苦恼也呈几何级数的增加。

在城市化、多元化、独生子女化、教育产业化、区域发展不平衡化、农村空巢化裹挟之下，生活中不再有兄弟姐妹的助力，不再有泥土芬芳的陶醉，不再有邻里乡亲的温情，不再有人情世故的敏感，也很难再有能够引发普遍共鸣的共有的童年记忆。如何记录这个改变，怎么从女性的视角来记录这种变革，《人间行路》是一个拓展、完善甚至是一种填补。

目前，在这个年龄段里，其实不缺作家，甚至不缺好作家。但是，徐则臣同样来自乡野，对边缘挣扎人群的关心描绘令人尊敬称道，但他早期的起点确实不高，甚至一度为“北漂”的身份纠结，没有“学霸”的经历和留洋学习、海外旅居的体验；葛亮出生都市，家族渊源深厚，自幼生活优越、学习优秀，熟悉历史和境外的生活也被国际认可，但他不熟悉中国的县乡，不了解底层。素玲作为一个女性，在村里出生，在小镇度过童年，在县城读的高中，在京城上的大学，在省城教过书，有着英语、法律、商科等多个学科的科班学历，近30年前取得高于北大投档线20多分的文科高考成绩，20年前远赴美西深造、就业、结婚生子，10年前返回国内在苏州定居生活，对于世界、国家、家庭，有她的理解和体验、感悟。农村的孩子有着不自信的天性，素玲爱好文学却对自己的写作一度不敢抱有信心，随着一对儿女的长大，她相夫教子的压力小了，有了精力，也有网络的帮助，她重新拾起写作，一段一段，一篇一篇，不仅展现了她捕捉心灵镜头的个体天赋，也给我们慢慢展开了一幅众生的生存画卷。这些写作，完全出于兴趣，没有生存压力的算计，没有融入圈子的念想，固然仍显稚嫩，但率性、真诚、恳切、悲悯、纯粹，描绘出一个渐被时代遗忘的群体和角落，值得久久回味，也易勾勒起对后续更好新作的期待。

（草于2022年6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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