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刀挥墨】丫居室悟梦（二）

我之第二梦——

（二）你来我往怜天尊，心性痴愚却涵芬

有一回，修了万年的天尊边地上路过。这土丫傻气，非道天尊为老当尊，为老岂可不尊，于是扯着天尊好一阵子捧水奉茶塞点心，把个天尊当老叫花子般打发。当着面，啧啧老人家可怜见地，可怜见地！天尊何尝见过这般没眼界眼色之人，一时气得语塞。如此半天搓磨，他未出一语。

这土丫呢，竟愈发生出怜悯心，对着天尊连连叹息到：“都这么老了，居然还没死，又是一个聋哑人……难怪被人遗弃，可怜见地，可怜可见！”头一左摇，再右一晃，头顶上的几戳黄毛跟着也自是摇来晃去。天尊看来，实在嚣张之极。

土丫语毕，又颇为不舍地拿出自己心爱之物——一块土疙瘩。把这硬面馍馍强自放到天尊手心，反复示意叮咛：“老人家，你切切不可丢开去！这硬面馍馍的土疙瘩，泡了水，填肚子，实在人间美味至尊，妙不可言，妙不可言啊！”

天尊被土丫的自说自话，自作主张气昏了头，当真捏着个土疙瘩未松手。只一路气咻咻地，奔回仙府。甫一进门，便扯着府里侍候的老仙仆问道：“我老了么？我老了么？我像老叫花子么？我像个老叫花子么？”如此反复颠来倒去问，众人哑然。个个心里暗想：不意天尊出门边地一趟，回来竟成复读机。

天庭里人情往来，权益分争，许是看得太多，天尊生出些倦意，回头来瞧这不喑世事的土丫，竟生了些许怜惜之心。于是偶尔也顾念她一回，许些好处予她。至于是甚么好处，不得而知，反正在土丫那里，是如投石悬崖，毫无动静了。

不过天尊是没吃亏的，从土丫头那里讨回了百倍感恩与千般好处。这好处说来，是别处里拿不到的，天尊何乐不为呢！至于这好处是啥，天尊对此讳莫如深。土丫自己也是不知道的，旁人自然也就更无从得知了。

但天尊这大神往来边地，跟土丫若有若无的交往，日子久了，就像泉水涌出，土也盖不住呀。慢慢地，人人都多少知道一点。似乎是什么……大家若有所悟地聪明闭嘴。天尊能量大，何苦招惹这尊大神。土丫头是不知道的，她既不知道天尊的名头，也不知道众人的知道。她倒以为是为着自己品行的缘故，得了天尊之特别恩宠，益发自得起来。

天尊撒些许的狗粮，也还是无甚实质不着边际的精神之狗粮，就令那土丫头喜欢不尽了。她愈发以为，自己应该更加心性宽博，雅量涵芬。

大家见她如此这般呆傻，于是就颁些好话，奖之美言，哄哄骗骗，一时边地就热闹起来。来来往往之下，从土丫那里取走些好处。这好处当然是显而易见的，只是土丫是不以为宝，她视之为常物。

说来也是可笑之至，这众人的宝物，在土丫看来，就是一些搁自己身上浑身不自在的小石头疙瘩。这土丫头昏聩得紧，不知自己身上有宝，更不知身上的宝贝是人人惦念人人想取的。只眼见别人家道苦水，这家缺金，那家少银，还有第三家是没汞的，个个可怜巴兮望着她，向她略道些缺乏的苦楚，她竟也跟着泣泪，自家既有，何悭吝之？

于是她慷慨出之，慢慢地，众人取了土丫头之精华灵气，个个修炼得愈发神采弈弈，只是那土丫头，愈发灰头土脑，黄毛稀疏。时间久了，站在众人里头，竟如一呆鸡立于仙鹤群了，傻头傻脑，气质毫无。她倒自许其风神磊落昂然，众人背底里哑然失笑。又见她每天勤扫庭院，地面光鲜照影，众人只需在旁抚掌称许一二，倒也落得轻松，个个主张坚决成全这丫头勤快之美德。

日子这般久了，土丫头毫不懈怠之心，一时包揽了众多活儿，忙忙忽忽，兴兴头头。众人倒生出些无趣来。见惯识惯，起初是怕其倦疲，休养自个，现如今土丫头竟做得风声水起，把自己该做的不该做的都揽了，都做了，竟还做的像模像样，于是个个难免心下妒意横生，一时又发作不得，慢慢就冷了言语。继而出了嘲讽，再者还有恶语之倾。这往日好处拿是拿了，到这里竟是全都忘了！

行至此，也是怪不得众人。人性如此，神性如此，仙人板板性也是如此！只怪这土丫头傻。她傻也就傻了，但居然也会傻出境界。既傻出了境，傻出了界，自然灵性渐渐生，那土丫头不意间竟慢慢品出些异样的味儿来。

一百年过去了，两百年过去了，只到了四百年的坎口上，合该这土丫头遭劫。反正她就自食其果了。至于什么果呢，我梦里倒也没瞧得真切，现只好按下不提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