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居室隙笔】假如我是我爸的儿子

假如我是我爸的儿子，我爸肯定跟我过。

在三个孩子里头，我们脾胃完全相契投味。我爸常常莫名暴怒，而只有我才明白，每个暴怒的背后，都有一颗努力去爱的敏感与脆弱。

假如我是我爸的儿子，我肯定跟我爸干架。小时候，他狠狠揍我。长大后，我就是他的“君王"。容不得他辩驳，容不得他拒绝，想把他架到哪里住，他就得在哪里住，根本不给他讲道理，也不给他拒绝的理由。

假如我是我爸的儿子，我就让我爸骄傲，让他骄傲得像孔雀，四处开屏，村头村尾到处去炫耀，说他的钱包是如何地鼓囊，而他的享受又是如何地高档；说他的儿子如何地争气，而他的孙子又如何地拔萃......总之，他吹起的牛皮，务必让村头那棵老树，也要点头哈腰。

假如我是儿子，我就让我爸当大爷，端坐在厅堂，眼风一扫，神气十足：“刘二娃，去！把我的洗脚水端过来，给我泡脚、修脚！”居高临下，一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天王老子的模样！

假如我是儿子，我就开越野大奔，带着我爸在泥泞的山路上跑得飞快，把泥巴高高溅起，糊满车子的屁股。然后，我就哈哈大笑，而我爸则破口大骂，骂我粗野，骂我疯狂。

假如我是儿子，我就带我爸背着妈妈偷偷去抽烟，对着旷野的山风，吞云吐雾。

假如我是儿子，我就带我爸大模大样下馆子打望，对着漂亮的姑娘，狂歌长啸。

假如我是儿子，我就跟我爸一起抡起砍刀，劈出满院的柴火，让我妈抱怨连天，永生永世烧不完的柴火，根本烧不完。

假如我是儿子，我就跟我爸一起去胡吃海喝，我们称兄道弟哥俩好，然后让我妈斥骂我们没大没小。

...... ......

我遗憾，我只是我爸的女儿。

我是我爸的女儿，我只能沦落到跟他吵架。小时候，他揍我的扫条高高举起，又无力地放下，连打个自家的娃儿，也不能让他酣畅淋漓！

我是我爸的女儿，我只能沦落到让他放心。除了好好保护自己，是千万不能去逞强；是老实本分工作，只要养活自己就好；是好好抚养带大尧尧，万万不可望子成龙，威逼打骂，拳脚相加。

我是我爸的女儿，我只能沦落到让他担心，担心我性格不够温婉，会出言顶撞；担心我脾气暴虐，会怒发冲冠；担心我身体虚弱，病病怏怏，无以承受生活的重荷，我总是能让他生出千万个担心......

我是我爸的女儿，我只能沦落到过好自己，就是万事大吉。我不用管他的。他的一切，只要有哥哥在，万事皆为好！

他总把目光寄给远方，寄给我和妹妹。

偶尔，我也会想，他会不会同我一样，也在心底里遗憾：遗憾那个脾胃最像他的孩子，为什么是个女儿？

我为什么就不是儿子呢？我一直渴望是个儿子。

假如我是儿子，我爸就不会把我放在他的心坎上。

假如我是儿子，我就会腾腾腾地长在他的目光里。

我会接受他的百般挑剔，一路野蛮生长。我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温软胆怯，也断然没有东张西望，四下彷徨。面对生活，我肯定从不妥协和退缩，我雄纠纠，气昂昂，大步向前，一脚就踏扁生活嚣张的嘴脸，撕裂开命运丑恶的衣衫。我会与人生奋然搏斗，毫不犹豫，一出言，就能呵断江水汪洋！

突然，我有点怨恨我爸。这个老家伙，下回一定要给我写下保证书，立一军令状：保证意志顽强，坚守身体堡垒，绝不撤退，永不投降！

我不是儿子，但我有儿子。我向我爸保证，我的儿子会活成外公想象的模样——威风八面，纵横四方。